關於建設朱仙鎮軍工產業區的小朝會,最終還是獲得了全體參會大臣們的認可。


    不是迫於趙福金作為大宋官家,從上往下給的壓力,而是大家都覺得,此事可行。


    現在投入不大,未來回報頗豐。


    別的回報先不說,單單是由朝廷一手掌控的軍工產業若能成型,完成了大宋軍隊火器化的變革,就能直接解決大宋百年來軍事層麵的核心矛盾:皇權日益增長的對中央軍事集權的需求和大宋將領缺少臨陣指揮權而導致的戰力拉胯,各軍之間互相坑害之間的矛盾。


    當然,這隻是這些大臣們的想法。


    隻有趙福金知道,這種解決,隻是表麵的。


    除非,通訊技術和交通水陸交通也能爆炸性的發展,否則還是不能根治。


    但是這個問題,趙福金覺得在她有生之年,怕是做不到了。


    哼著《向天再借五百年》,趙福金回到了禦書房。


    李綱和蔡鞗隨行。


    這倆人是在小朝會後被留下來的。


    趙福金想跟他們談談錢!


    談錢傷感情,但是不談,傷的可就不僅僅是感情了。


    從登基至今,忙於應付金國的軍事壓力,趙福金幾乎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打贏開封保衛戰和取得勝利之後,如何構建東亞新秩序的問題上,對於大宋朝廷的財政,她確實未曾過問。


    因為在趙福金的認知裏,大宋不缺錢。


    可剛剛在小朝會上,這倆人對錢的問題,顯得極其敏感。


    這顯然不是一個大戶人家該有的樣子,所以趙福金覺得,是時候了解一下自己真實的家底了。


    “回官家,靖康年間,花費甚巨,國庫不說入不敷出,但也所剩無幾了,太上皇攢下的那點家底,花的差不多了。”這是李綱的說辭。


    道君皇帝還有家底?


    這讓趙福金很是意外。


    不過仔細一想,若無靖康之難,道君皇帝執政期間,大宋的國力確實達到了有宋一朝的巔峰,即便後世認為隻是紙麵巔峰,有水份不假,但也水不到哪裏去。


    尤其是蔡京這廝的鑄幣之法,使得民間財富縮水了60%。


    這些錢哪裏去了?


    當然是落在了朝廷的口袋。


    所以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宋朝有兩人,幹的就是為國斂財的買賣。


    一個王安石,一個蔡京。


    隻不過前者隻想著給朝廷斂財,而後者,在給朝廷斂財的同時,也不忘給自己撈一些油水。


    最後的結果是:吃肉的偉光正,喝湯的被罵了千年,而王安石這種……一言難盡!


    這道理底層百姓從來不明白,也不想明白,但是趙福金作為大宋天子,豈能不懂這些道理。


    相比起李綱,蔡鞗就顯得壓力更大一些:“官家,銀錢司的錢也所剩不多,先是開封八十裏城牆加固的工程,隻賠不賺,宋科院的采購之財更是巨大,還有康王在杭州府的船舶之事,也支去了不少銀子。銀錢司現在唯一盈利的,就是陳東的《大宋日報》,而且盈利有限呐。”


    看著蔡鞗吐苦水,趙福金也是能理解。


    城牆加固工程,確實是隻賠不賺的買賣,杭州那邊艦船研究,這才剛剛開始。


    “官家,您應該沒忘吧,銀錢司裏的一部分錢,可是大宋國債,三年期五厘息,現在已經一年半過去了。再有一年半,可是要兌付紅息的。”


    “先不說這個,李相,你能給朕說一說,朝廷的這些銀子都花在哪裏了嗎?”趙福金覺得,她得查賬!


    當然,這不是對李綱這個首宰的不信任,而是趙福金覺得,既然金國這個外部最大的問題已經解決,是時候要關心關心內部的問題了。


    自己作為大宋的大家長,總得知道大體的開支吧。


    而李綱不愧是盡職盡責的大宋大總管,像朝廷財報這種別人隨時可能問起的東西,他也是隨身攜帶。


    見趙福金詢問,馬上就掏出一本概要總賬便想要念給趙福金聽。


    沒念幾句,趙福金便打斷道:“遞上來,朕自己看。”


    概要總賬,並非明細賬目,隻是記了個大概分類及每個分類所花費的總數,目的是讓人一目了然,能知道每個類目大概花費了多少,若是覺得哪個分類有問題,要查明,才會有更細的賬本用於查看。


    朝廷花費大的分類,也無外乎官員俸祿、軍事開支、內政開支、民生開支等幾個大類。


    趙福金一眼瞧去,其中一項引起了她的注意:“民生一項,花費如此之大嗎?靖康元年,沒什麽大災大難吧?”


    在趙福金想來,民生一項,大多是用於賑災,而自從她登基後,大宋也沒發生過什麽洪澇幹旱這樣的天災,可民生一項的支出,雖然不如軍事開支和官員俸祿開支,但也與內政開支所差不大。


    這就有些誇張了,這與她大宋高薪養官的認知可完全不同。


    李綱清了清嗓子:“官家,民生一項,從仁宗皇帝開始,便曆來如此。”


    “曆來如此?”趙福金尋思,那也就是說,從仁宗登基後,這些年朝廷支付在民生這一項的花費,都是如此巨大?


    “嗯,官家登基後,臣一直都想找個時間,給官家好好說說朝廷的支出,讓官家做到心中有數,可苦於金人外侵不斷,一直找不到合適的時間,如今外患已了,官家又恰好問起,那臣便與官家說說。”


    趙福金又低頭看了看賬冊,軍事開支與官員俸祿開支,與後世所考證的差距不大,便抬頭把冊子還了回去:“也好,朕今日反正無事,便聽李相國好好說說,來人,上茶。”


    上茶!


    這就很有意思了。


    李綱在禦書房議事也不是一次兩次了,第一次被官家賞茶,這顯然不是官家開心,而是官家準備刨根問底,要好好嘮嘮了。


    “軍事上的開支……”


    李綱捧過內侍官遞來的茶水,準備一項一項與官家細細道來,趙福金卻打斷道:“其它的不用說了,朕都聽過一些,你就說說這民生一項。”


    李綱點點:“貧苦女子有孕,朝廷為避無力生養,會依據情況發放一些救濟錢,十月懷胎期間,每月三到四貫,靖康元年,光開封城內,便有孕者十萬三千餘,其中需要救濟的,共計兩萬一千餘……”


    “等等。”趙福金努力回憶了一下,朝廷的這項措施好像是康王趙構搞出來的吧。


    好像叫什麽《胎養助產令》,現在怎麽會有這項開支?


    “回官家,臣未聽說過什麽胎養助產令,但此事項,從仁宗起便有了,依據的是《宋刑統》棄嬰之罪,仁宗覺得刑罰不能一罰了之,應從根源解決,這才開始此事,後來停過一段時間,但政和年間時,太上皇又恢複了此事,再未斷過。”


    趙福金一琢磨,大概也能想明白了:這份開支,雖然之前未成朝廷法令,但一直也在實施,趙構那小子登基後,明文成法了。


    “繼續!”趙福金抿了一口茶抬抬手。


    “另一個開支大頭是居養院的開支,六十歲以上的鰥寡老者,每人每日錢十文、米一升,夏裝冬衣,每年各兩套,靖康元年戰事起,這樣的老人激增,開封城登基在冊的共有四萬餘人,詳細人數官家若查,回頭臣將細賬報來。”


    趙福金搖搖頭:“那不必,居養院朕是知道的。隻是這些因戰而喪子的老人,不領撫恤嗎?”


    “領,撫恤財物是算在軍事開支中的。”


    “嗯,那這四萬人,開支也不算太大?可為何……”


    “回官家,除了每人每日的米和錢,還有居養院裏負責照料的用工工錢,居養院的養護開支,開封現有居養院就有兩百餘所。”


    趙福金捏了捏眉心,示意李綱繼續。


    李綱翻了一頁繼續說道:“安濟坊的開支也不小,除了四千多郎中的工錢外,還有采購藥材的差價補貼,每年所耗藥材巨量,行醫問診的花費也需朝廷補貼。”


    見趙福金眉頭緊鎖,李綱頓了頓:“朝廷的這項花費,很多大臣都提過意見,官家可是也覺得不妥?”


    趙福金輕歎一聲道:“確有不妥,但……暫時先依舊製吧。”


    李綱正準備繼續講解,趙福金突然說道:“這樣,回頭問一問安濟坊所需的藥材都在哪裏采購,若是所需藥材,有能從金國那邊采購的,將來就在那邊采購,一方麵支持支持商兵,另一方麵,那邊的價錢應該更低一些。”


    “臣明白!”李綱隨後又說了漏澤園這樣公墓的花費,朝廷除了免費給墓地,還附送高僧住持下葬,做法超度,甚至連墓碑都得朝廷給立……


    趙福金想起後世西方學者大吹特吹的《伊麗莎白救治法》,說這是社會文明的萌芽,趙福金不禁覺得可笑。


    朕的大宋比你們早了整整六百年!


    除此之外,為解決孩童不能隨父母,底層勞動力居無定所的問題,開封的廉租屋,每年朝廷也得補貼不少錢,還有各個學齡段的入學金,這些銀子算下來,不可謂不多。


    趙福金終於明白,靖康之變時,為何開封百姓攔路痛哭,就算被範瓊那賊人斬斷十指,也撲在車駕上不肯離去。


    等二帝被扣押青城,開封百姓為何連元宵節也不過,聚集在南薰門外,眼巴巴地盼著二帝能平安歸來。


    你可以說他們軟弱、騷操作、藝術家、腦抽風……


    但是你不得不承認,當時的開封百姓是愛戴他們的。


    生老病死、教育住房,一條龍給你安排的明明白白,但凡身在其中的普通百姓,很難不愛啊。


    趙福金一邊聽著,一邊蹙眉沉思:“得想辦法搞點錢了,要撐起這樣的社會福利,還要完成火器化改造,團結東亞勢力,以圖南下出海,沒錢可是不行的!”


    雖然很早之前,打擊漕幫那回事,就已經讓李邦彥開始著手稅收改製,從土地稅收向商業稅收轉型,但是這是個長期工程,商業不能迅速發展,稅收短時間也就很難大幅度增長。


    總不能巧立名目,明搶吧?


    而除了稅收外,大宋朝廷還有一個增加收入的地方,那就是專賣製。


    以前隻有酒,後來在蔡京的改製下,又增加了茶鹽。


    趙福金在構思朱仙鎮軍工產業區的時候,就考慮到了這一點,但是在她的構想中,大宋的國內市場想要在短時間內繁榮起來,最好的辦法就是取消專營,最大限度的讓民間商人參與進來。


    社會認知很重要,商人們隻會在他認為能賺錢的生意中舍得花錢投資。


    而茶鹽、甚至是酒,無疑是現在大宋商人們認為最賺錢的買賣。


    所以在茶鹽酒上,是為朝廷財政扣不出多少錢的,非但扣不出來,還有可能在短時間內喪失這筆收入。


    “所以,朱仙鎮的第一期款,能不能撥下來?”趙福金問道。


    李綱與蔡鞗相視一眼:“若隻是第一期折地錢,我們湊一湊,應該是沒問題的。”


    “那便行。”趙福金鬆了一口氣:“李相,下去後,與司馬相公多多商議,做好朱仙鎮百姓的教化,在征地的這件事上,可莫要給朕鬧出來什麽民變。”


    李綱頷首:“臣一會便去找司馬相公相商,隻是……國庫空虛一事,官家心裏得有個譜。”


    趙福金嗯了一聲:“李相國也不必過於擔憂,讓朕琢磨琢磨,應是能找到解決之法。”


    趙福金剛說完,蔡鞗奏道:“官家,臣有一法,不知可行不可行?”


    趙福金抬眼看了他一眼:“你是想,放開國債?”


    蔡鞗一愣:“官家以為呢?”


    趙福金輕歎一聲:“之前不讓放開國債,隻允許官員購買的原因,你想必知道,現在若是沒有個由頭,又突然放開,你猜百姓會不會想,是朝廷又沒錢了?他們若猶豫,無論最後買不買,對大宋國債都是有害無益。”


    蔡鞗沒太明白官家的意思。


    趙福金也懶的給他深入解釋:“要賣國債,就得一放出,就被一搶而空,否則,寧可不賣!現在也不是放開的時機,最好的時機,是將來準時兌付五厘紅息之時。”


    不等兩人再說話,趙福金擺擺手:“你們先退下吧,朕有些乏了。朝廷財事,你們先不必操心了,專心把朱仙鎮一事先搞順暢,錢的事,朕這幾天好好琢磨琢磨。”


    等兩人離開,趙福金往後一靠,長歎一口氣:“下輩子還能穿越,一定不當皇帝了!這活壓根就不是人能幹的!”


    一邊說著,一邊掏出隨身攜帶的小鏡子,順了順自己的額前,把自己的俏臉摩挲了好幾遍:“皮膚都變的不好了,這幾天,得好好保養保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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