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兩件大事和一件秘事


    靖康元年十二月十八。


    這日發生了兩件事,史書有記,一件秘事,史書未提。


    千裏之外的西夏國都興慶府,難得的天高雲淡,陽光和煦,出使西夏的姚平仲終於是見到了西夏皇帝李乾順。


    隻是這次會麵並非如之前宋夏通使那般,在昊王宮光明正大的當朝論事。


    而是偷偷摸摸地選擇在興慶府驛站的一間稍微寬敞一點的屋內。


    除了幾個隨從外,李乾順就隻帶了晉王李察哥。


    這就不是低調的問題了,這分明就是一次不想讓人知道的閉門會議。


    姚平仲知道,能不能說服李乾順,他就隻有這一次機會。


    所以繁文縟節不表,姚平仲直接切入主題:“陛下之所以向金國稱臣,不是陛下本意,隻是遼宋皆敗的無奈之舉,臣萬分理解卻為陛下不值。”


    李乾順笑道:“為何不值?”


    姚平仲也笑道:“西夏對宋稱臣時,我朝可有薄待過?每年歲賜可有少過?”


    李乾順笑而不語。


    姚平仲繼續說道:“遼國未亡時,西夏向遼稱臣納貢,遼國回賜甚至比你們納貢的還多,非但如此,還下嫁公主,結了姻親。可陛下想想,您向金稱臣,得到了什麽?”


    這個問題,直戳李乾順的肺管子!


    李乾順不是沒向金國提意見,老子都向你稱臣了,你一毛不拔,不給老子錢就算了,還想讓老子給你錢?


    這就把白山黑水裏殺出來的那夥人整懵了。


    你丫向我臣服,不給錢還想要我的錢,哪有這等道理?


    西夏鄙視:大哥啊,你初來乍到不懂規矩啊,我們東亞文化圈,都是這樣搞的,我叫你一聲大哥,你就得有大哥的樣子,沒錢還想收小弟?


    當時為了捉天祚帝,完顏宗望不得不退讓:“要錢沒有,以後給你割地!”


    關於利益分配的問題,是西夏和金國之間從一開始就沒有理順的問題,所以西夏和金國的關係,從來都沒有像西夏與遼國那般鐵。


    而這,便是姚平仲臨行前,趙福金便以書信幫他捋順的突破口。


    見李乾順麵色不爽,姚平仲繼續補刀:“完顏宗望上次攻開封,你們西夏趁機拿下天德、雲內、武州等八地,甚至派兵襲擾我震武城(現陝西榆林)、西安州,得了不少好處。可最後呢?”


    姚平仲說到這裏,故意露出一副恥笑的表情。


    李乾順和晉王李察哥麵麵相覷,四臉皆紅。


    因為完顏宗望答應給他們割地,可從開封歸來,四太子完顏宗弼不爽了,專門繞了個道,去把雲內、天德從西夏手裏搶了過來。


    這讓李乾順大怒!


    還有比我西夏出爾反爾更不要臉的?


    太過分了!


    李乾順給完顏宗望去信質問,完顏宗望也是愛莫能助。


    姚平仲嗬嗬笑道:“金人無信,世人皆知,當年與我大宋定海上之盟,聯合伐遼,許以燕雲十六州,可現在,陛下也都瞧見了,能如此對我大宋,就不能依葫蘆畫瓢對你西夏嗎?”


    在海上之盟這件事上,金國與大宋是各執一詞。


    金人言:壓根就沒說過要歸還你燕雲十六州,隻約定的是燕雲之地。


    金人扔出證據,你道君皇帝的手書上,寫的就是燕雲之地啊。


    宋朝反駁:燕雲之地,指的就是燕雲十六州啊。


    金國搖頭:白紙黑字,別給老子過分解讀。


    這件事情說明,簽合同一定要寫的明明白白,可別學道君皇帝,犯下如此低級的錯誤。


    大宋與金人的瓜,李乾順不想吃,也不想評判誰對誰錯,這是一筆糊塗賬。


    但是有一件事是可以確定的,那就是兔死狐悲。


    姚平仲的這番話,對李乾順已經有了觸動。


    見狀,晉王李察哥歎道:“我西夏並非是想與大宋為敵,隻是時勢如此,西夏國小兵弱,隻能以金人馬首是瞻,才能保的國祚平安。”


    姚平仲對此頗為認同,一語道破:“所以西夏如何站隊,還得看我大宋與金人之間誰更勝一籌?”


    李察哥也是沙場征戰多年的老將,深知談判得來的都是空的,最終還得看誰的兵強馬壯,所以他也不覺得有什麽不好意思,點頭道:“正是!”


    姚平仲長歎一聲問道:“晉王也是舊曆沙場的猛將,那依晉王看,如今我大宋與金人之間,誰死誰活?”


    李察哥一愣:“你們要戰?”


    姚平仲輕輕點頭:“隻戰不和!”


    李乾順笑了:“你們大宋與我西夏,也算是對戰多年,幾斤幾兩,大家都清楚,莫要說笑。”


    姚平仲一臉嚴肅地問道:“西夏三萬鐵鷂子被完顏婁室一千人擊潰,讓陛下寒了膽?”


    李乾順麵色一黑,哼了一聲:“是又如何?你們與我西夏也就半斤八兩,我們勝不得,你們就能勝得?”


    姚平仲輕笑搖頭:“完顏宗望的東路軍,十個月前已經栽在我大宋官家手中,牟駝崗一戰,四麵楚歌,若不是我大宋官家仁慈,完顏宗望就得埋骨開封,這事,陛下不會不知道吧?”


    不等李乾順說話,李察哥就把話接了過來:“小姚相公所說,和金人所說,可完全不同呐。”


    姚平仲問道:“金人如何說?”


    李察哥笑道:“這些話本不該說,免得不敬,但小姚相公問了,本王也就隻能如實相告。”


    第一次開封之戰剛一結束,金國便遣使來告知西夏,東路軍之所以撤出開封,是因為大宋女官家以色相誘,答應一年後親自前往會寧府,攜大宋歸降大金,非但如此,還親身留在會寧府,侍奉完顏宗望。


    完顏宗望兵不血刃就能拿下大宋,還收了女官家入房,這才答應撤兵。


    李察哥問道:“若真是你大宋敗了東路軍,他們豈能軍容肅整地回到會寧府,還順道搶了雲內、天德?這豈能是敗軍所為之事?”


    姚平仲一時語塞,因為按常理來看,確實不像敗軍所為。


    姚平仲眼看功虧一簣,差點就耐不住性子,說些不服咱們碰一碰之類的硬話,可就在此時,李乾順隨行之人匆匆進來,在李乾順耳邊說了些什麽,李乾順頓時龍顏大變,隨即起身對姚平仲說道:“少待片刻,朕與晉王商議一下。”


    說完,便跟著晉王走出了屋內。


    一刻鍾後,兩人又返了回來,這次一進門,姚平仲就能感覺到兩人的態度與之前截然不同。


    李察哥笑嗬嗬地問道:“太原之戰,小姚相公可聽說了?”


    姚平仲隻知道金軍西路軍圍了太原,卻並不知道戰況如何,隻能實話實說道:“我奉朝廷旨意出使時,還未得到太原消息。”


    李察哥繼續笑道:“太原大將,被十二道金牌召回,太原城割給了金國。”


    姚平仲一聽,整個人都蔫了。


    這還談個屁?


    “但是……太原守軍竟然斬殺了西路軍前鋒大將完顏銀術可……”


    姚平仲一驚,一時不知該如何接話。


    他本就不是一個搞外交的,隻是延安府離西夏國都興慶府近一些,這才臨時受命,充當了使臣,遇見這種一半好消息一半壞消息的情況,腦子還真就轉不過來。


    見姚平仲沒說話,西夏皇帝李乾順問道:“你且說說,想讓我們西夏如何,聯宋抗金的話就不用說了,我們西夏能做到的,就是在你們宋金交戰之時,不發兵襲擾邊境。”


    姚平仲一聽,覺得有戲,便直言道:“發兵襲擾我們大宋倒是不懼……我們就是想替人借條路。”


    “借路?”李乾順與李察哥相視一眼:“替誰借路?”


    “耶律大石!”


    ……


    ……


    這日發生的第二件事,是在離興慶府千裏之外的開封。


    比起興慶府的天高氣爽,陽光和煦,此時的開封城依舊是天地清冷灰沉,風雪漫天而下。


    金軍從青城發兵,直撲開封通津門。


    完顏宗望的東路軍派出耶律餘睹和完顏宗弼兩員大將,各帶三千兵馬,他們的任務隻有一個,護衛西路軍安全抵達開封城通津門外,不要在半路上就被開封城外的勤王軍給滅了。


    到了通津門後,也得負責護住西路軍不受城外宋軍的騷擾,隻是要離的遠遠的。


    而西路軍的任務,是佯裝攻城。


    所以西路軍並未派出多少兵馬,也就隻推上了五台沉炮和兩輛填壕車,以及不到一千人的隊伍。


    之所以是佯裝,其實就是想試一試開封城的防禦力量。


    熟悉一下地形,測算一下將來全力攻城時,金軍炮機的列陣位置。


    這兩個月來,完顏宗翰苦思冥想,如何避免自己的炮機陣再一次被宋軍那種奇怪的火器打的毫無還手之力。


    他想到了兩個辦法。


    第一個辦法是提升沉炮的射程。


    這是最有效的辦法,隻要宋軍的火器打不到自己,那便沒有什麽威脅。


    提升沉炮射程,說起來容易,實現起來並不簡單。


    在完顏希尹組織大量工匠商議後,最簡單的辦法就是所用的石塊小一些,輕一些,這樣射程自然提升,代價就是轟塌一麵城區需要的時間多一些而已。


    完顏宗翰覺得,無所謂。


    在太原補充完糧草的他,有的是時間。


    第二個辦法是將炮機盡可能的分散開。


    經過對太原一戰幸存下來的炮手的詢問,得知沉炮陣被毀,大多數是一台沉炮倒下,壓垮了另外一台,由此形成了連鎖反應。


    所以隻要有足夠大的區域,把炮機分散開,就能有效地避免這種連鎖損壞。


    幸好,開封城外沒有塘埭,可以施展的地方,足夠大。


    在金軍朝著通津門外進發的路上,城外宋軍發現了攻城器械,就算朝廷沒有指令,他們也知道需要攔截。


    於是布防在開封城東麵的幾支隊伍,都派出了一些兵力,試圖在半路上邊摧毀這些威脅城防的器械,其中便有張浚所部。


    根據斥候反饋來的情況,張浚覺得以他清朔軍二營的這點兵力,要想突破六千金軍騎兵隊伍的防禦,衝進去毀掉西路軍的攻城器械明顯不現實,所以便命人攜帶火箭,在周邊襲擾,尋找機會。


    可天不遂人願,風急雪驟,這些火箭壓根就燒不起來。


    於是零星地放了幾箭後,就被耶律餘睹所部驅趕,幸虧跑得快,沒造成什麽傷亡。


    張浚心想,這攔截也不是,不攔截也不是,幹脆遠遠跟著,朝著通津門方向跟去,看城內守軍如何應對,到時候再見機行事,也不算懈怠軍機。


    到了通津門,看著西路軍架起炮機後,東路軍的兩支隊伍便後撤至五裏外。


    至於為何要這麽做,完顏宗弼和耶律餘睹是不解的。


    既然是護衛攻城器械,那不應該就守在一旁嗎?有個什麽突發狀況,也來得及反應,這才符合常理。


    可完顏宗翰專門交代,後撤五裏,隻要看住城外的宋軍就好,至於城內守軍如何反應,勿管。


    五台炮機找好位置,分散擺開,調整好角度後,便向通津門發起了攻擊。


    在填壕車的掩護下,幾十名觀測的金兵已經來到護城河岸邊,還沒來得及感歎這護城河真他媽寬,就見五塊巨石從頭頂飛過,重重地砸在了通津門旁的城牆上。


    有一說一,都是打炮高手了,目測調距非常精準,這五塊巨石雖然從不同方向,不同角度砸來,但都不偏不倚地砸中了同樣的位置。


    這叫集中火力攻其一點。


    一般城牆,雖然不至於被五台沉炮砸塌,但是被巨石砸上片刻,也總得掉層皮不是。


    然而讓這些觀測金兵驚奇的是,沉炮砸了三輪,城牆上非但沒有完整的牆磚掉落,反而感覺這些牆磚越砸越緊,朝著內部鑲了進去。


    兩名觀測兵相視一眼,彼此還沒說話,就又看見讓他們更驚奇的一幕。


    一塊砸中城牆的巨石,竟然沒有掉落,而是凹了進去,隨後被另一塊巨石擊中,這才碎裂掉落,可就即便如此,巨石的一小部分,還是凹在城牆上,像是被黏住了一般。


    正當觀測兵門紛紛猜測開封的城牆是如何建造的時,有人指著通津門城牆大喊:“有人下來了!”


    眾人透過雪幕抬眼看去,隻見通津門城牆上,突然垂下了幾十條鎖鏈,宋軍正順著鎖鏈爬了下來。


    若是此時,攻城的炮機調整角度,應該能砸死不少。


    可是由於雪幕太厚,距離太遠,那五台炮機的炮手們根本就沒注意到,等護城河岸的觀測兵們跑回來通知時,已經來不及了。


    八百刀盾兵已經衝過了護城河,先是砸毀了兩台填壕車後,便朝著五台炮機的方向衝殺而來。


    遠在五裏外的完顏宗弼似乎覺察到了不對,正想率軍接應,卻聽後方殺聲頓起,原來跟在後麵的張浚所部和其他城外的宋軍此時已經圍了上來,完顏宗弼與耶律餘睹一商議,未避免被兩麵夾擊,隻能率軍朝後方殺去。


    ……


    ……


    宋科院內,趙福金看著沈穹端上來的新玩意,頗為詫異。


    這玩意形狀像是一個密封的鐵罐子,上麵漏出來一塊可按壓的鐵塊塊,沈穹一本正經地解釋道:“它的原理和開花彈其實是一樣的,開花彈通過撞擊,擊碎裏麵放有通紅火炭的瓷瓶,點燃裏麵的黑火藥。官家能懂吧?”


    趙福金蹙眉道:“懂,但開花彈發射前,才裝火炭瓷瓶,以保證它們還是燃燒著的。你這個……”


    沈穹演示道:“這裏沒有瓷瓶,而是硝化甘油和硝化纖維,隻要鐵塊塊按下去,與中間的一塊鐵片摩擦,就有很大的概率引起硝化甘油的起火,進而引燃硝化纖維,然後……砰!”


    沈穹做了個爆炸的動作後,笑著看向趙福金。


    趙福金不解,已經有霹靂彈了,還要它幹嘛?


    沈穹連連擺手:“用法不一樣的。咱們可以把它埋進雪裏,隻要金軍大規模衝鋒,鐵浮屠一腳踩到這鐵塊塊上,那場麵……”


    趙福金恍然大悟,又頓覺好笑:“你這是地雷啊?”


    沈穹一愣:“地雷?這名字絕了,我怎麽沒想到,對對對,以後就叫地雷。”


    趙福金無語笑道:“硝化甘油煉製起來那麽麻煩,根本不可能大規模生產,你把它用到這上麵……浪費啊!”


    趙福金連連搖頭:“還不知道有多大概率能引爆,就算爆了,殺傷力多大,你試過嗎?”


    沈穹腦袋點的像個撥浪鼓:“試了試了,可以炸死一頭牛!隻是……隻是官家說的對,有多大概率能引爆,這個確實沒條件試,炸死那麽多牛,有些殘忍了。”


    趙福金寬慰道:“算了,這個研究先停下來,隻要把霹靂彈和東風炮配套研究好,就算大功勞了。”


    趙福金心裏苦笑:“再這麽玩下去,過幾年你是不是要給朕看洲際導彈了?”


    沈瓊撓撓頭,有些不甘心地答道:“那行吧,隻是……已經搞出來一百多個了……”


    趙福金一愣:“一百多個?”


    沈穹委屈巴巴地點點頭。


    “害,敗家子啊!”趙福金捂臉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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