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到趙福金時,已是二月初五。


    明仁宮裏,趙福金慵懶地靠在榻上,看著跪趴在地的姚平仲,冷冷說道:“他們讓朕砍了你!”


    “官家要砍我,就不會讓韓將軍攔我!”姚平仲抬頭說道。


    趙福金輕哼了一聲:“看來你沒傻啊?既然沒傻,你逃什麽?”


    “臣不能不逃啊!”姚平仲聲淚俱下!


    見一個大老爺們,錚錚漢子如此這般,趙福金歎道:“朕攔你回來,當時隻有一個想法,那就是朕特別好奇,你是為何西逃?”


    不等姚平仲回答,趙福金又開口道:“不過朕現在想明白了!”


    姚平仲一愣,雖然不敢頂嘴,但是眉眼之間,還是不相信趙福金能知道自己為何要逃。


    趙福金緩緩坐起身子,一雙玉足也從榻上放了下來,踩在鬆軟的地毯上,就在姚平仲麵前十寸之處。


    姚平仲緊張的連大氣都不敢出。


    趙福金身子稍稍前傾,略帶戲謔的說道:“你是對我大宋徹底失望了吧?”


    姚平仲一聽,渾身顫抖,因為趙福金一句話就點破了他所有的心思!


    “臣……臣……”


    “你不必說話,聽朕說!”


    趙福金站起身來,向前走了幾步,停在了姚平仲的麵前,居高臨下地俯視著跪趴在地的姚平仲:“道君皇帝下旨,要求各地守軍趕往開封勤王,你姚平仲覺得這是個天大的機會,要是開封城之戰能刷下軍功,伱姚家聲望勢必如日中天,在陝西之地再也不必與種家拉扯,可對?”


    “官家明鑒!”


    趙福金歎了一口氣繼續說道:“所以你想著要比種師道先趕到開封城,於是顧不得調集馬軍糧草,就帶了步軍匆匆啟程,一路上猜想種師道要麽據城而守,要麽以優勢兵力壓上,為了展現出你姚家軍的與眾不同,所以你明知奇襲勝算不大,還是要賭一把?”


    “臣……有罪!”姚平仲叩首!


    “可是你沒想到,金軍鐵浮屠竟然如此可怕,所以從開戰那一刻起,你壓根就沒想著怎麽打這場仗,也沒想過如何讓姚家軍的兄弟全身而退,你滿腦子想的都是你姚家要完了?”


    “不……臣當時想……”


    “你當時還想,金軍怎麽知道你來奇襲,提前做了埋伏?你猜想我大宋朝廷一定有內鬼,甚至這個內鬼有可能就是我這個皇帝!”


    姚平仲不敢接話,因為趙福金又一次說出了他最真實的想法,姚平仲驚恐,眼前的這個女人是真的能看穿人心嗎?


    “嗯?朕理解,你覺得朕壓根就不想打這場仗,覺得朕隻會卑躬屈膝地求和,為了不讓你們破壞和談,幹脆直接出賣了你們姚家軍,所以你害怕了!你害怕即便你逃回開封城,朕也會以你兵敗為由,殺了你!甚至滅了你姚家滿門!”


    趙福金語氣突然嚴厲,厲聲喝道:“姚平仲!”


    趙福金長袖一揮,扭頭坐回了榻上:“朕在你眼中,就是這樣一個皇帝嗎?”


    原本跪趴在地的姚平仲聽到趙福金的嗬斥,嚇的渾身癱軟,竟然癱坐在地:“官家……臣有罪啊,臣糊塗,臣當時隻覺得我要是一人逃了,官家即便遷怒,也不至於連累姚家……臣糊塗啊!”


    麵對姚平仲得哭訴,趙福金在心中出了一口氣,當年史料中對姚平仲兵敗逃跑的記載,終於真相大白了!


    他不是瘋了,他隻是對大宋這個王朝心死了!


    “你給朕一個不殺你的理由!”趙福金冷冷說道。


    哭訴完的姚平仲也終於平靜了下來,搖頭道:“臣臨陣脫逃,害死了姚家軍那麽多弟兄,臣該死!”


    “想死?嗬……朕偏偏就不想成全你!姚平仲,朕要你帶著愧疚,滾回陝西!”


    姚平仲懵了……


    這是為何?


    “回到延安府後,你也別繼續領兵了,帶著你們姚家人,去為朝廷采煤去贖罪去吧!”


    姚平仲更懵了:“官家……采煤?”


    姚家世居陝西,從來就沒有聽說過延安府有煤炭!


    趙福金微微笑道:“怎麽找礦,怎麽采煤,那是你姚平仲的事情了,朕隻告訴你,延安府周圍,有的是煤礦!”


    姚平仲不敢多問,甚至連趙福金為什麽要煤也不敢問,幾天前韓世忠告訴他官家無所不知,姚平仲還有些懷疑,但是今日在明仁宮一見,姚平仲深信不疑!


    “逃回來的姚家軍,朕已經讓韓世忠收編了,過幾日朕便會以你瘋癲為由,準你返回延安府。回去後,好好辦差,可莫要再讓朕失望了!”


    臨走時,姚平仲還是忍不住問道:“官家能否給臣明言,到底是主戰,還是主和?”


    趙福金笑道:“是戰是和,得看天下大勢,我大宋又不是隻有金國這麽一個敵人!把所有心思都花在金國,不值得!”


    姚平仲不解:“遼國已滅,西夏已殘,吐蕃諸部不成氣候,大理交趾不堪為慮,如今這天下不就剩下我大宋與金國了嗎?”


    趙福金懶得跟他解釋什麽叫天下,擺擺手道:“隻管去辦差,天下的事,你姚平仲理解不了!”


    ……


    ……


    兵部內堂,種師道有些不好意思地給李綱斟了一杯茶:“還望李相公莫要生嫌隙,官家此舉,也是無可奈何啊!”


    李綱接過茶盞,輕笑搖頭道:“怎能生嫌隙?統兵打仗我李綱自認與老種相公相比,是螢火與之日月,粟米與之滄海,官家將開封城統兵之權全權交由老種相公,那是何等英明。”


    種師道捧起茶碗抿了一口:“怪隻怪那姚平仲……哎,不提也罷,不提也罷,日後本將與李相公精誠合作,共衛開封!”


    李綱嗯了一聲,反問道:“老種相公當真覺得是因為姚平仲?”


    種師道納悶,李綱被罷這事,不就是因為姚平仲引起的嗎?


    李綱又笑道:“就算沒有姚平仲,官家也要給我李綱找個罪狀,讓我將兵權交到老種相公手中的。”


    種師道一愣:“李監軍可莫要對官家生恨啊!”


    李綱趕緊將手中茶碗放下,連連擺手解釋道:“老種相公誤會了!誤會了!下官哪裏敢對官家生恨,下官是覺得官家的手腕了得啊,為了堂堂正正地交權給種相公,又不能讓旁人覺得官家卸磨殺驢,過河拆橋,官家這次可真是動了心思的,下官是說,我大宋得天子如此,是我大宋之幸,萬民之幸啊!”


    種師道琢磨片刻,突然就明白了李綱的意思,敬佩之意油然而生:“太上皇這次禪位給官家,也可算是英明啊!”


    禪位?


    李綱笑而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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