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了?”


    這突如其來的一幕讓宋河手裏的杯子都晃了一下——不是怕,而是被靈氣衝的。


    在春神爆炸的一瞬間,真的有磅礴如同山海般的神力迸發而出,其中夾雜著溫煦的春光和清淡的花香。


    從中心處朝著四周擴散。


    按理說這種級別的力量爆炸,帶來的絕對是毀滅性的打擊,哪怕是宋河如今的法力,不認真抵抗也會受重傷。


    但是,那淡綠色的光在衝過宋河身體的時候,帶來的卻隻有溫暖和花香,讓人仿佛身處在百花盛開的春季。


    沒有一絲一毫的殺傷力,反而帶著一股子治愈的力量,無論是肉體還是魂魄的損傷在這股力量的威能之下都可以迅速恢複。


    他忍不住伸出手,輕輕抓了一把,然後將掌心攤開在麵前——白皙的掌心裏麵是一抹淡綠色的光暈,充斥著難以理解的威能。


    “祂即使是死了也不願意傷害到任何人。”


    蓐收的聲音很是苦澀:“我們是神葉宗創造出來的神靈,無法反抗,甚至不能違逆他們的要求。


    即使是神明要以自己的力量為大地賜福,以命魂為代價,為萬物獻上一抹複蘇之風。”


    祂的聲音緩緩消失,遠處辛勤勞作的修士身影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聲聲的祭祀之音,那聲音自蠻荒傳來,古老而野蠻,充斥著血和愚昧。


    聲音就像是磚石,化作實體的青石。


    一條條,一塊塊。


    自天穹落下,遙遠又高遠的天穹之上似乎有幾道若隱若現的高大身影,正從無法觸及的“天”投下一抹無悲無喜的瞥視。


    由青石搭建而成的祭台上每一層都有奇異的紋路,像是血一樣深深地刻入到青石深處。


    穿著袍子的身影懸浮在祭壇四周。


    火焰在祭壇之上升騰燃燒,跟那些跳著奇異舞蹈的修士們的身影似乎融為了一體。


    宛如鬼魅。


    那些祭祀之音便是他們發出來的,但是祭祀的卻並不是天……而是地,祭祀的祭品是春神。


    春神的魂體在爆炸之後又重新凝聚,嫩綠色的袍子就像是隨著春風而再度生長的小草,即使受盡了野火的摧殘也會再度生長。


    祂帶著花環冠冕,靜靜地坐在祭壇中心,綠色的長發披散,將青石覆蓋,像是初春的草地。


    延伸,直至落入到熊熊燃燒的火焰之中。


    祂睜著清澈的眸子,無悲無喜地盯著遠處,似乎還有一點期待,期待著看到嫩草發芽,繁花似錦。


    隨著火焰燃燒,祂的身影很快被吞噬,但吞噬的時候沒有任何黑煙或是皮肉燒焦的聲音。


    反而是更加和煦的春風和幾乎連成一片的綠色光暈,像是初春的第一抹綠色一樣,生機勃勃,讓人看了便心生歡喜。


    綠色的光暈和春風吹拂過的大地變得綠茵茵的,一看就是充斥著生機,這會兒估計是隨便撒一把種子都能生長的很不錯。


    所以這就是獻祭得來的結果?


    燒了一個春神,就為了給土地增肥?


    要不是看到那袍子上的確有靈葉宗的印記,宋河是真的不敢相信這是靈葉宗修士能做出來的事情。


    這……多麽荒謬和野蠻啊。


    這還是高傲的修仙者嗎?


    這還是可以算計和欺瞞天道的修仙者嗎?


    他忍不住喝了一口依然溫熱的茶水,看了一眼旁邊的秋神——後者也看了一眼他。


    “繼續看下去吧。”秋神的語氣依然溫和。


    但是這種語氣卻讓宋河感覺有些毛骨悚然,說不上來的感覺,反正就是感覺現在的秋神很危險。


    和剛才那可以跟自己隨便聊天打趣的慈愛長輩完全不同了。


    直覺告訴他,這會兒還是乖乖看著比較好。


    再說他也確實好奇接下來會發生什麽,於是又喝了一口茶水之後,朝著遠處看去。


    在火焰之中燃燒的春神並沒有被燒成灰燼,反而是隨著身上的光和風散去,身體在逐漸縮小。


    從溫柔的女子變成了少女,最終繼續縮小,變成了一個嬰兒。


    祂睜著懵懂的眼睛,被一位穿著森綠色袍子的修士給抱了下去。


    身為春神,祂當然是特殊的。


    即使是被這奇異的火焰將體內的神力完全壓榨而出,在經曆了之後的夏、秋、冬三個季節之後又恢複了溫柔的容貌。


    可迎接祂的還是獻祭。


    春季,祂是溫柔的女子,也是懵懂的孩童,走遍了四季積蓄的神力就這樣被修士們當做了肥土的肥料,一直在獻祭。


    四季輪回對於祂來說就真的是一個輪回……永無休止的輪回。


    畫麵就此戛然而止。


    “祂……”


    宋河不確定祂有沒有自己的意識,卻真的很是懷疑……祂真的一點反抗的想法都沒有嗎?


    還有秋神,那時候祂在做什麽?


    “那時候我在看著……我和夏與冬都在看著。”秋神出聲道:“雖說四季春夏秋冬,可我和春是最先誕生的,祂是長姐,我們不能拒絕祂。”


    “也就是說,春神祖師是自己願意的?”宋河咂舌。


    秋神點點頭:“確實如你所想,這一切其實都是春神自願的,不然……句芒祖師也不會善罷甘休。”


    隻是,祂自願,你們也願意嗎?


    這個想法在宋河心頭縈繞,他試探著詢問道:“那後來呢?祖師,您現在身在此處,春神祖師呢?”


    “……祂在上界。”秋神深深歎息,“祂在神葉宗的地盤,和冬在一起。”


    “春是四季之初,冬是四季之末。隻有祂和冬在一起,才能永遠避免春天的到來,也能避免祂投身於火。”


    說到這裏秋神臉上帶上了一抹笑意:“我聽聞你已經學會了冬的神通,來吧,讓我看一看!”


    祂所說的神通自然是宋河學到的“呼冬喚雪”,但是那種神通可是要將自身神識全部沉浸在世界之中。


    此地是秋神的神界……


    說實話,即使是靈葉宗的天問堂裏麵都沒有多少涉及到靈神神界的記錄,裏麵的法則和構成都算是絕密。


    這奇異的世界,自宋河進來之後就感覺到了,在這裏神魂和肉體都能完美交融,卻又彼此獨立。


    靈性和靈力充盈在這片神域。


    在這裏的每時每秒他都能感覺到自身的魂魄和肉體在接受神力的衝刷,變得更加純粹也更加緊密。


    神識如果可以深入這片神域,對於他搭建靈性的世界會非常有幫助,甚至……對彌神樹的發展也很有益。


    因為四季神域本身就是奇跡。


    是由修仙者造出的神。


    他沒有拒絕這份好意,選擇將自己的神識探出,瞬間就沉溺在了構成這片神域的法則偉力之中。


    稍微一探查,他就赫然發現……這裏的法則構成居然和天問神陣有諸多相似之處。


    隨著他的神識更加深入,他越發篤定這裏肯定和天問神陣有關,天問是詢問,而這裏就是一份完美的答案。


    一份關於豐收和秋景的答案。


    他覺得這可能就是秋神想讓自己看到的,於是他果斷沉浸了進去。


    在他沉浸在神域偉力的時候,也沒有忘記秋神要求的事情,於是這座永遠金玉滿堂的璀璨世界迎來了降雪。


    白色純潔的雪自天穹落下,由小到大,覆蓋了整個世界。


    秋神靜靜地抬頭仰望天穹。


    雪花並沒有被任何力量阻擋,很快就落的祂頭頂和衣服上都是一片白色,偏偏祂還很開心。


    冬天啊,那是祂極少數可以休息的時間。


    冬神會降下讓靈植安然入夢的白雪,讓生機在白色的大地之下沉眠,直至春天的暖風和煦。


    也是祂們極少數可以聚在一起的時日。


    “祂應該會來吧,希望能出現見我一麵。”


    祂伸著手接住白雪,看著白雪在自己的掌心,潔白晶瑩的雪花沒有任何融化的跡象,反而越來越耀眼。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祂的身邊出現了一道人影——這家夥似乎早就在這裏,卻偏偏此時才顯露出了身形。


    這是一位白頭發的少年,雪色的長發一直垂落到了地麵,像是厚重的雪地,很快便在大雪覆蓋下隱沒。


    “禺強,躲了那麽久,總算願意現身一見了麽?”秋神微微一笑。


    “見或不見無關緊要,我們本就是一體的,天地循環,四季輪回……你隻要願意回歸上界,我們會永遠在一起。”


    被稱為“禺強”的少年俊美的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表情,冷硬的就像是永恒不融的冰麵。


    因為冰凍的太久,已經沒有辦法恢複了。


    秋神聽到祂這樣說,臉上難得出現了一抹怒色:“你還不願意將祂放開麽?你還不願意放手麽,若是按凡人所說,祂可是你長姐!”


    “我們何時需要在意凡人的觀念了?”冬神依然是那副可以凍死人的表情:“你越是在意就越是無法離開下界!”


    “可我們本身就是凡人創造的神。”


    “那是你,不是我們。”


    兩位神對視了好一會兒,最後還是冬神主動挪開了目光,看向了沉浸在神域偉力之中的宋河。


    “這弟子倒是有點意思,他是不是得到了咱們的四季仙寶?”


    剛才還差一點就想要打起來的冬神這會兒已經很隨意的詢問起了宋河的事情,就跟啥都沒發生一樣。


    祂這本來也就是一道分魂而已。


    如果不是秋冬本就接近,再加上這裏有熟悉的力量波動,祂也不會那麽快就投下目光,更別說跟秋神聊天了。


    “他的體內應當是神葉宗的那株樹。”


    “源彌仙樹?”


    冬神的臉上首次出現了一抹驚訝的表情,他站起身,繞著宋河走了好幾圈,最終還是深深地歎了口氣,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寬大的白色袍子和雪白的長發很快融入積雪,配合上祂那沒啥血色的臉,真是活脫脫的像是一個冰雕。


    “唉,多久了啊,這仙樹居然還能現世?”冬神注視著白色的大地:“就連神葉宗的封神台都不繼續研究它了。”


    “什麽?”秋神皺眉。


    這消息屬實是有些出乎意料,冬神在神葉宗那邊是一個內奸也算是眾所周知的事情了。


    要是換做其它宗門的奸細,你別說“眾所周知”了,哪怕是有一個人知道,也得立刻揪出來給地施肥去。


    但是呢,當時那事兒鬧的挺大,就連靈葉宗的祖師都震驚了,所以就算是知道,神葉宗也不得不好好地養著祂。


    兩個神明居住的神域,而且還得長期保持其中一個神以最大威能施展神通術法,這消耗的資源那可真不是一星半點。


    養著是一回事,但是什麽機密都不會泄露給祂的。


    “你在這裏呆的太久耳朵不好了麽,我說上界已經放棄研究源彌仙樹了!”


    “為何?”


    冬神這態度沒有影響到秋神,祂反而好奇道:“那是能夠形成一整個世界的特殊靈植,據說最早的洞天便是它的一顆果實。這樣神異的靈植為何會放棄研究?”


    “據說是神葉宗的仙界祖師傳下的消息,那樹……想要進一步蛻變非常困難,是一條絕路。”


    “絕路?”秋神端起已經落滿了雪花的茶杯喝了一口,才說道:“無法飛升成仙?”


    “對,它的法則隻能存在於下界,無法飛升。”


    “怎麽會如此,最初的源彌仙樹不就是從仙界流傳下來的麽,無法飛升?”


    秋神這下是真的震驚了。


    假如源彌仙樹無法飛升,那就無法獲得從凡俗蛻變成仙的仙力,隻能止步於七階靈植——七階,何談仙樹?


    “這我就不清楚了,或許需要走另外一條路,或許……是不夠純粹。”


    冬神特地加重了“純粹”兩個字的語氣。


    說完了這句話之後祂便緩緩起身,將秋神因為驚訝而沒有喝完的茶水一飲而盡,隨後漫步走進了風雪之中。


    很快就消失不見了。


    唯獨秋神坐在原地咀嚼著“純粹”二字。


    甚至都沒有時間去詢問春神的近況如何。


    這純粹,指的究竟是源彌仙樹靈力的純粹,還是說源彌仙樹內部世界的純粹?


    可問題在於如果源彌仙樹想要蛻變,它的體內必然會有一方世界,那世界進化過程之中諸多魂靈的沾染,雜念,又如何能夠保持純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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