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意幹脆一股腦兒的把書包裏的東西都倒出來翻找,卻也沒找到藥。


    程意抬頭望向四周,心中快速計較著。


    馬路對麵有個藥店,但是路中間有欄杆,要想過去得繞到前麵的斑馬線,而且也不知道他平時用的什麽藥。


    “你用的什麽藥?”


    “教......教室.....”宴澤虛弱的聲音傳來。


    “藥在教室嗎?”程意問道。


    沒等來回答,程意已經做出了判斷,跑回教室找藥,應該要比去藥店快一點,雖然途中要經過一個操場。


    “你堅持一下。”程意囑咐了兩句,便扔下自己空空的書包,往教室內跑去,四百米寬的操場程意愣是三分鍾就跑到了教室。


    教室門已經鎖上了,程意心中一急,宴澤可能等不了那麽久了。


    環視四周,隔壁班教室門還開著,裏麵還有兩個打掃衛生的同學,程意知會了一聲:“借一下你們班的凳子。”


    “喂!你是哪個班的啊!”


    程意沒時間理會他,轉身將凳子放在五年二班窗下,一個躍身翻了進去。


    不得不說,年輕的身體就是有活力。


    前世程意走十來分鍾路就累得不行,需要躺一個小時回血,現在跑四百米輕輕鬆鬆,翻窗也不在話下。


    迅速走到宴澤的座位上,果然桌上擺著一瓶沙丁醇胺,程意抄起便走,走的時候還不忘將凳子甩進隔壁班教室。


    身後傳來隔壁班同學不滿的聲音:“同學,你把凳子踩髒了......”


    回答他的隻有程意疾馳而去的背影。


    “什麽人嘛這是。”


    程意來不及管,飛奔至門口將藥拿給宴澤,斜躺在牆下的他臉色已經開始發紫,恰好周五,值日的同學走得早,沒人發現他的異常。


    宴澤猛吸了兩口之後,臉色逐漸好轉,程意懸著的一顆心放了下來。


    等宴澤調整好呼吸之後,程意一邊幫他把雜亂的書一股腦裝進去,一邊詢問他:“你家在哪裏?需要我送你回去嗎?”


    宴澤看向程意的眼神有感激,淡淡道:“不用了,我媽媽會來接我,今天謝謝你了。”


    程意莞然一笑:“舉手之勞,不足掛齒。”程意起身想走,卻還是關心的看向宴澤,確認他的確恢複過來了,便拿起書包告辭。


    正此時,一輛嶄新的黑色奔馳停在了學校門口。


    後座走下來一名馨香撲鼻的漂亮女人,修身的長裙,一頭波浪卷垂在胸前,明豔的臉上一幅墨鏡遮住了大半張臉。


    宴澤慌忙站起來,理了理衣擺,神情有些緊張,眼裏帶著希翼、帶著討好。


    隻見原本心情大好的女人取下墨鏡,一臉嫌棄的看向宴澤,斥責道:“怎麽把自己弄得髒兮兮的?”


    宴澤緊閉朱唇,大大的眼睛委屈的要溢出水來,卻是不敢開口說話。


    程意看出來這女人應該是宴澤的母親,便走上前解釋道:“阿姨,剛剛宴澤哮喘發作了,把藥忘在教室了,我去幫他拿藥......”


    “怎麽回事?我告訴過你這個藥要隨身攜帶,你怎麽能放在教室裏?”


    沒等程意說完,女人一臉厭棄的將宴澤拉過去,嘴裏斥責聲不絕於耳。


    她一邊用力拍著宴澤身上的灰塵,一邊皺眉:“本來還想帶你去和你爸爸吃飯,你現在這個樣子,我怎麽帶你去見他?”


    女人提起宴澤的書包,拉鏈沒有完全拉完,書本、文具盒嘩啦一下掉了出來。


    女人不耐煩的將書包扔在地上,皺眉道:“算了算了,看你這個樣子也吃不下什麽飯了,你今天自己回去吧。”


    言罷,女人拉開車門,坐上奔馳揚長而去,沒給宴澤反應的時間。


    路上有行人駐足觀看了這一場鬧劇,見這小男孩什麽話也不說,也就離開了。程意站在原地,有些不敢說話,她向來不會安慰人。


    但宴澤小小的身影立在那裏著實可憐。


    沉默了一會兒,程意上前默默的收拾好宴澤的書包,遞給他,猶豫道:“你......自己一個人可以回去嗎?”


    宴澤沉默的接過書包,往街道背後走去。程意默默的看著他的背影,搖頭。


    有些時候,見證了他人的狼狽,不開口便是最好的善良。


    別人的事情她也管不過來,程意還得去買菜。


    最近正是工廠的旺季,程勤兩口子總是要加班到深夜才回家。


    程意老早就學會了做飯,雖然炒的菜味道算不上美味,但也勉強能夠果腹。程意把菜炒好,父母回家便可以早點吃完晚飯休息。


    程意記得,正是因為這段時間晚飯吃得晚,飽一頓饑一頓的,程勤和許夢都落下了胃病。


    周五放學早,程意決定把飯做好給父母送去。


    程意到菜市場買了一斤排骨,再買了一斤上海青,順便把周末需要用的菜都買好了,就懶得再去菜市場了。


    周末她的事情更多,需要洗一家人積攢下來的衣服。


    程意憑著記憶將做好的飯帶到工廠,正看見程勤佝僂著身子坐在工位上,叮叮邦邦的用錘子敲著一塊腳的模具,往上麵套鞋幫子。


    白熾燈尤其的刺眼,廠內沒有空調,窗子也小,大白天也得開著燈做工。


    幾個落地大風扇嗡嗡響著,帶來不了一絲涼意,男人們大都光著上身,麵前係一根沾滿各式膠水和廢料的白色圍裙。


    程意見程勤的工位上還擺著一些散料,就知道今晚沒有十一點他倆是回不去了。


    程意走上前去將飯盒遞過去,父親眼裏明顯閃過驚訝:“你怎麽來了?”


    “喲,小意這麽懂事,主動給你們送飯來了。”


    那是同村來的程海洋的媳婦兒端著裝材料的籃子走過,一同在這個廠幹活兒。程意禮貌的打了個招呼。


    程意對父親笑道:“我看你們這幾天都很晚才回來,今天放學早沒什麽事,我就在家把飯做好了,做完飯才七點鍾,我就想著給你們送來了。”


    程意還燒了一碗番茄蛋湯,許夢去排隊交貨了,做完了一批就得端去管理人員那裏放好,檢查合格才會記在賬上。


    程意過去將她找來吃飯,夫妻二人看見懂事的女兒,內心得到極大的滿足。為了兩個孩子的未來,他們累點苦點又算什麽呢。


    工廠裏沒有單獨吃飯的地方,程勤將工作台上的錘子、釘子等工具推在一邊,將就在上麵打開飯盒吃起飯來。


    焦香四溢的紅燒排骨,在滿是刺鼻膠水味的工廠裏蔓延著一股幸福的氣息,也讓旁邊工位的人加快了手裏幹活兒的速度,想早點下班回去大吃一頓了。


    許夢看著色香味俱全的紅燒排骨,笑道:“你什麽時候做飯手藝這麽好了。”


    程意含糊的解釋了兩句,說是平時看著她做飯學的。程意心想,做了二十幾年的飯,一個紅燒排骨還做不好嗎。


    父母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程意心中卻滿是辛酸。


    如此這般,早出晚歸,在暗無天日的工廠裏工作,什麽時候是個頭呢?


    也做不了幾年了。


    程意記得,再往後幾年,因為身體吃不消,無法像年輕人一樣熬夜,程勤後來又輾轉去了工地打工,工地上徹底攬不到活兒之後,又去做保安、環衛工人......總之一生都在奔波勞累。


    為了不耽誤幹活兒的進度,程勤二人狼吞虎咽的解決完晚餐又開始了緊張的勞動中。


    趁著程意在這裏,許夢將明天分的料拿下來讓她打下手,將裏子刷好膠、貼好,這樣明天來就可以直接開始訂了。


    這一切對程意來說早已輕車熟路,她手腳麻利,很快就把明天三十雙皮鞋裏料的準備工作做好了。


    時間很快來到九點過,程勤還在排隊將做好的皮鞋上烤燈,這樣才能更好的定型。


    許夢讓程意早些回家休息,程意沒再多說什麽,拿起飯盒回家了。


    晚上程意洗漱好,將家裏收拾幹淨後,程勤二人才騎著搖搖晃晃的自行車回家來。


    一整天的辛勤工作,兩人都不想開口說話,早早的睡下了。


    程意突然淚目,想到許夢每天中午都會回來給她做飯,做好飯又送去工廠給程勤吃,晚上回來也要收拾家裏的衛生。


    雖然隻是小小一間出租屋,做飯、洗碗拖地,也是一項大工程。


    程意往常總是嫌棄自己的家亂糟糟的,不像去同學家裏看到的那般整潔,以至於長大後她幾乎到了有潔癖的程度。


    現在才了解母親一天要工作那麽長的時間,還要維持家裏的正常運轉,需要耗費多大的心血。


    電視裏播放著蔣雯麗出演的《金婚》。


    這部劇火遍了大江南北,深夜劇場也在重播,電視聲仿佛就是程意一家生活的背景音,劇中人物跌宕起伏的人生,伴隨著他們度過一個個平凡而又勞累的日子。


    等父母都洗漱完準備入睡時,程意再次提出自己開個小店賣皮鞋的提議,程勤二人沒有同意。


    程意說:“現在外貿經濟的繁榮,自己單幹不愁訂單,不會有現在這麽累,還可以賺更多的錢。”


    許夢反問:“你一個小娃家家的去哪裏曉得這麽多的,快睡了。”


    程意心裏有淡淡的挫敗感。


    恨自己不能立馬長大,馳騁商界。


    關燈後,程意輾轉反側,想出一個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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