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遠的蜀地群山,一處峽穀內。


    在這個燥熱的季節,夜晚應該是唯一讓人們感到舒適的時候,穿梭於山林間的涼風伴隨著偶爾的不知什麽種類鳥鳴。


    不遠處的深潭中,水流從五六米高的崖壁間奔騰而下,濺起的水霧讓深穀中多了一絲清涼。


    潮濕的夏天晚風,從穀中翠綠的樹木和水嫩的花草拂過,將樹葉都吹的濕漉漉的,晶瑩的水滴透露出生的氣息。


    穀中的一角,一隻圓滾滾的團砸正慢悠悠的爬向唯一的那一間草廬,它的身後跟著一位身穿青色紗衣的年輕女子。


    “啪啪啪~”


    圓滾滾的團砸站起身,輕輕地拍了拍草廬的竹門。


    “吱呀~”


    麻尊者從裏麵將門打開,看著慢悠悠爬進房間的團砸,有些寵溺的揉了揉它圓滾滾的腦袋,隨後對著女子說道。


    “進來吧。”


    看著團砸爬向自己的小窩,麻尊者又在床邊坐了下來,對著來人問道。


    “青衣,這麽晚來我這裏,是有什麽事嗎?”


    青衣來到麻尊者麵前站定後說道。


    “師父,我聽說小師妹在玉城參加考核時受了重傷,甚至有性命之憂,不知是不是真的?”


    麻尊者看著青衣,見其臉上寫滿了擔憂,無奈地歎了口氣,指了指桌旁的竹椅說道。


    “坐吧。”


    待到青衣坐下後,麻尊者這才開口。


    “是嵐蝶告訴你的吧?就知道那丫頭藏不住事。”


    青衣輕輕地點了點頭,見麻尊者沒有否認,於是站起身焦急地開口問道。


    “師父,現在小師妹的情況怎麽樣,要不,我去一趟玉城接她回來?有巫力秘術,保下小師妹的性命定然是可以做到的!”


    麻尊者伸出手掌輕輕下壓,然後繼續說道。


    “稍安勿躁。”


    青衣這才又坐了下來,見對方坐下,麻尊者繼續開口說道。


    “起源道院的副院長已經和我說了那邊的情況,這次考核所選擇的遺跡,本是所有年級中最簡單的一座。原定的任務也是根據學員收集的靈材,以及根據學員對於那座遺跡信息的收集來評判分數。”


    麻尊者一邊伸出手在團砸毛茸茸的腦袋上輕輕地撫摸著,一邊對著青衣說道。


    “本來道院的意思是,這麽安全的遺跡,讓學員代替巡邏軍完成這座遺跡的完整探索任務就可以了。”


    看了青衣一眼,又將遺跡內發生的一切緩緩地講述了一遍。


    “什麽?雙重遺跡?”


    看著青衣不可置信的眼神,麻尊者隻是緩緩地點了點。


    “這寧雀兒是在找死嗎?雙重遺跡也敢往下闖,誰給她的膽子?”


    青衣憤怒地站起身,轉身就準備向外走。


    麻尊者的幾個弟子都是十幾年前收留的孤兒,彼此從小一起長大感情很好,在她們的心中,麻尊者不僅僅是師父,更是自己的親人。


    而陳虞是除她們之外唯一的一位弟子,在她們的眼中,這位小師妹才是真正意義上被師父選中,要傳承衣缽的接班人。


    而眼下,竟然因為一個外人,落得一個性命堪憂的下場,這哪還能忍得住,當即就準備去玉城將這個害得小師妹性命垂危的罪魁禍首抓回蜀地。


    作為青衣幾人的師父,從小看著她們長大,對於這個外冷內熱的徒弟太過於了解,眼看著對方轉身就要離開,哪還不知道對方的想法。於是,出聲叫住了對方。


    “回來,你去做什麽?把人帶回來?像什樣子?”


    聽了麻尊者的話,青衣轉過身,就這樣賭氣似的站在原地,也不說話。


    見對方這副樣子,麻尊者歎了口氣說道。


    “你們都是我的弟子,從剛被我帶回來是那麽小小的一點大,到現在,都已經長成了一個個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我已經老了,能照顧你們的時間也不多了,你們要學會自己照顧自己。你們是,虞兒也是。不經曆磨難,如何能成長?”


    說完麻尊者來到桌邊坐下,然後又指了指對麵的竹椅讓青衣坐下。


    本來青衣是正在氣頭上的,對於這位視自己如己出的師父,她不怕對方衝自己發火,就怕對方像現在這樣。見麻尊者對自己好言相勸,打感情牌,青衣也隻好無奈坐下。


    見到青衣坐下後,麻尊者有些擔憂地說道。


    “近幾年遺跡出現的越來越頻繁,未來究竟會是個什麽樣,我們幾個老人家也看不清楚。所以,我把你們都派了出去,就是想讓你們多一些曆練和成長。我可能無法看到人類秩序恢複到之前的樣子了,但是我不希望你們以後也生活在這樣危機重重的世界中。”


    說著,麻尊者拉住了青衣的一隻手,放在自己的手心繼續說道。


    “你們要盡快的成長起來,遺跡並不是真正的危險。以後,你們會知道真正威脅著我們炎國乃至人族存亡的危險究竟是什麽。在那之前,你們要成長到足夠強大的程度,才能在麵對那樣危險的情況下活下來。”


    青衣抬起頭,看著眼前已經鶴發雞皮的老人,內心也是一陣感慨。


    依稀記得,自己第一次見到師父時,她就已經是一位老者。這一晃,已經過去了二十多年。


    青衣握著麻尊者的手,輕聲說道。


    “師父,您受累了。”


    聽到這話,麻尊者這才露出笑容,慈愛的摸了摸青衣的腦袋。


    屋外寒風凜冽,昏黃的燈光將兩道促膝相談的身影映在窗紙上,為這冷漠的嚴冬增添了一絲溫情。


    而在千裏外的青山道院後山的聽潮觀內,風聽瀾今天難得的沒有在自己的小屋內打坐。


    明亮的月光灑落在古樸的小院內,一道略顯寂寥的身影獨坐在院中的石桌前,圓形的石桌上擺著一個精致的酒壺和一小碟花生米。


    風聽瀾拿起酒壺給自己斟上了一杯酒,隨後拿起酒盅一飲而盡。


    小院內非常的安靜,隻有晚間些許寒風掠過小院角落那棵不知是什麽的老樹時,幹枯的樹枝會發出一陣陣“吱吱呀呀”的聲音。


    良久的沉默後,風聽瀾看著空中的那一輪明月,聲音有些苦澀地說道。


    “我知道你們前路坎坷,也算到你們命中有此一劫,但為師沒料到這一劫竟如此危險啊!”


    說完這些,小院內再次陷入了沉默。


    今天上午,風聽瀾也收到了起源道院發來的消息,在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後果之後,這位年邁的長者回到了自己的住處,一下午的時間隻是用來靜心打坐。


    由此可以看出,風聽瀾的心裏並不如當日那般的毫不在意。


    本來風聽瀾都忍不住要親自去一趟玉城了,但是,後麵又聽說自己的兩位弟子的情況已經有所好轉。


    在擔心弟子的風尊者再三追問下,莊副院長這才告訴他,大虎和小虎疑似服用過某些天地靈根的精華,有生死人、肉白骨的奇效。想到莊副院長平日裏的行事風格,知道對方不會在這件事情上對自己有所隱瞞,這才消了去玉城一趟的念頭。


    風聽瀾又給自己滿上了一杯酒,從小碟子裏撚起了兩粒炸的鮮紅酥脆的花生米扔進嘴中,“咯吱咯吱”的嚼了幾下,再次端起酒杯小抿了一口。


    隨後,自言自語道。


    “真是年紀大了,越老心就越軟。想我風聽瀾年輕的時候,隨著牧尊者行走於屍山血海之間,眉頭都沒皺過一下。現在倒好,聽到弟子遭遇重創,立馬就恨不得過去將其帶回到自己身邊。”


    說完,風聽瀾就這樣靜靜地坐在石凳上,似乎陷入了對過往的回憶。


    那一年,風聽瀾去執行一項遺跡的救援任務。遺跡降臨,覆蓋的麵積足足有一座小型城市大小。周圍的一個小型人類聚集地和半座山,都被囊括其中,在遺跡範圍內的動物、植物以及人類都化為了遺跡生物。


    遺跡的能量,經過了一天的醞釀,化為了傳送門。


    本來,隻要再把遺跡外殘存的遺跡生物清理掉,這個任務就結束了。


    但是,就在風聽瀾在山中搜索殘存的遺跡生物時。在一處狹小的地洞內,發現了年幼的大虎。


    麵對風聽瀾,身為哥哥的大虎勇敢的擋在了迷迷糊糊的小虎麵前,而那是兄弟倆在山中待了一夜,更加年幼的小虎也因此發了低燒。


    這種情況如果放在了別的地方,倒也稀疏平常。但是,兩個年幼的少年。在當時那種遺跡封山的情況下,硬生生的扛住了遺跡氣息的侵蝕,沒有被遺跡的力量同化為遺跡生物。


    這一點,直到現在也讓人覺得不可思議。也正因此,風聽瀾陪著這對少年回到了魏家村,見到並說服了他們的父母,讓大虎小虎拜自己為師並帶著他們兄弟倆回到了青山道院。


    為了弄清楚這對兄弟倆究竟為何如此特殊,那段日子裏,風聽瀾拜訪了無數博聞廣識的學者、也尋遍了歸於山野的隱者、甚至自己也耗費數年時間,翻爛了了一本又一本的古籍。


    皇天不負有心人,終於在一位算命的老先生那裏得知,世間有一種人,或者是有一種性格,名為——赤子玲瓏心。


    這種人生性醇厚,不善算計還樂於助人。如此單純的心性賦予了擁有赤子玲瓏心的人無與倫比的專注力,讓他們無論是做任何事,隻要是真心想要去做到都會變得非常輕鬆,這其中就包括了修者的修煉,單純的心性讓這些人仿佛是上天的寵兒。


    但是,凡事有利就有弊,純良的性格也讓這些人會見識更多人性的醜惡。對世間的一切抱有善意,換來的往往是妒忌、欺騙、背叛和甚至是出賣。


    想到這裏,風聽瀾又從碟子裏捏起了幾粒花生扔進嘴中,端起酒杯美美的呡上了一口,這才看著遙遠的玉城方向,慢悠悠地說道。


    “曆經世間磨難,方能直視本心。傻徒弟啊,你們可不要怪為師啊!”


    同樣在月光下遙望玉城方向的,還有年尊者。


    這一夜,他再一次獨自來到了火種學院的高塔之上,地麵上已經熱的像一個烤箱,高空之上卻呼嘯著的淩厲寒風,吹起了他老年休閑裝的衣擺。


    三位尊者中,他是最先收到消息的,不同於另外兩人對於自己弟子的擔憂,年尊者想的則更多一些。


    【上一次是絕望迷宮,這一次又是雙重遺跡,難道白尊者所說的那個人是那三個孩子中的一個?會是安逸嗎?】


    年尊者再一次掏出了自己的通訊電話,看著手中的電話,思考了許久,又默默地將電話揣回了口袋中。


    從接到消息到現在,他已經重複過無數次這個動作了。他心中有著疑問,很想去問問白尊者甚至請他幫忙去牧尊者那裏打聽打聽有關這些孩子們的信息。以及,他們究竟為什麽要找這個孩子。


    年尊者心裏很清楚,到了他這個級別,仍然不被允許知曉的信息,這其中的牽扯,究竟有多麽龐大和恐怖。


    可是,作為災變前就已經成為了一位教書育人的老師,他是打心底裏關心著自己學院走出去的每一個孩子。


    這些年,無論總部對他有多少的不滿,他依舊堅持讓這些孩子去選擇自己想要的生活,哪怕這讓他頂著莫大的壓力。


    正如他曾經說過的那樣——這本不該是他們需要承受的。


    “孩子們,既然是你們自己選的的道路,就認真、謹慎的走下去吧。我始終相信——無論時代如何變化,不變的是,月光下必定會有群星閃耀!”


    冬日的寒風將年尊者對孩子們的期許吹散在了風中,飄飄揚揚,向著遠方飛去。


    而在深夜的起源道院內,巨大的會議室裏依舊是燈火通明,無數人影穿梭其中。


    “吱呀~”


    會議室的大門被推開,一位行動之間帶著幹練氣勢的年輕男子走了進來,隻見他徑直走向正在專心看著石碑拓印的左青石。


    “什麽事?”


    左青石抬頭看了看來人,然後又低下頭繼續查看拓印,同時對著青年隨口問道。


    男子俯下身對著左青石,小聲說道。


    “陳虞醒了,並且生命體征已經平穩,明天再做一次檢查,如果還可以保持今天這種狀態,那就基本可以確定她已經脫離危險了。”


    左青石聽完,眼前一亮,但卻並未有其他的什麽安排,隻是對著青年淡淡地說道。


    “好了,我知道了,你去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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