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靜王府,前廳。


    水溶侍奉完湯藥,轉而便來到此處,繞過一架山水雲鶴屏風,踏著羊毛地毯走了進來。


    前廳的馮家父子見水溶前來,忙起身相迎,躬身拜禮。


    水溶輕點頷首,目光打量起眼前的中年男子,隻見其身材高大,比水溶高了一個頭不止,前庭飽滿,二目炯炯有神,瞧著就英姿勃發。


    嗯,不錯,有沙場武將的風範。


    將身上披的裘衣交給瓔珞後,水溶坐上主位,語氣有些打趣的問道:“馮將軍今日怎麽有空來王府?”


    這聲馮將軍,招呼的自然就是神武將軍馮唐,畢竟馮紫英可還是白身,稱不上將軍。


    馮唐聽著水溶的打趣,神色如常,拱手拜道:“小兒紫英素來頑劣,蒙王爺多加照料,末將心中感激,特來拜謁王爺。”


    一旁的馮紫英麵色悻悻然,自家父親說他頑劣,他能反駁什麽?這叫不叫爹坑兒子?


    水溶略有興致的打量起馮唐,馮家原是北靜王府舊部,稱聲末將也不突兀,這家夥,也不是純粹的武將,場麵話說的挺足的。


    對於馮唐的謙卑,水溶十分理解,雖說馮家亦是爵位之家,可比起王府差的遠了去,而且北靜王府軍勳的背景,再加水溶特殊的身份,這是雙層buff,遠超一般的王府。


    沉吟一聲,水溶笑著說道:“紫英少年英俠,哪裏就頑劣了,馮將軍過於苛刻了。”


    馮紫英為人頗為爽快,水溶還是挺欣賞的,且水溶一些不方便的事情都交由馮紫英幫襯,他都辦的不錯,可見其能力亦是不俗。


    相比較於原著中描繪的那些賈家公子,馮紫英就是少年英傑,這馮唐說他頑劣,水溶自然說句公道話出來。


    馮唐聞言麵色一動,他早就知道自家兒子與北靜郡王走的近,這對於馮紫英以及馮家而言是好事,故而他早就提點馮紫英。


    見水溶誇讚馮紫英,馮唐謙虛道:“小兒沒個正事,素日裏也隻知玩樂,王爺謬讚了。”


    水溶聞言不以為意,頑樂好啊,多少人為了生計想頑樂都不成!


    旋即水溶也不再多言,端著香茗呷了起來,再寒暄下去,沒完沒了的。


    馮唐見此情形,雙眸閃爍不定,沉吟一聲後,拱手道:“王爺,此番前來拜謁,一來是拜見王爺,二來是為了戶部催繳欠銀一事。”


    說著,馮唐抬眸察言觀色一番,見水溶不為所動,補充道:“各家都有些不知所措,還請王爺示下。”


    水溶聞言目光微凝,“各家”的話,那就不僅僅隻是馮家一家了,需知北靜王府軍勳起家,其舊部遍布,京中不少武勳都在其中,而馮家僅是其中之一。


    此時見北靜王府響應催繳欠銀,估摸著他們心裏都沒底,曉得馮家的馮紫英與新任的北靜郡王走的頗近,故而讓馮唐作為代表,打探水溶的態度。


    水溶沉吟一聲,淡然道:“自古以來欠債還錢,天經地義,還需要示下什麽。”


    說是打探態度,其實心裏都藏著小九九,什麽示下,搞得好像水溶一聲令下,他們就會俯首聽命似的。


    馮唐聞言眉頭輕挑,似水溶之意,貌似是支持繳納欠銀。


    思慮再三,馮唐小心的說道:“王爺,理是這個理,隻是各家有各家的難處,旁的不說,末將家裏一年也不過是添個千把兩銀子的進項,勉強能維持住府邸的體麵,若是繳納了戶部的欠銀,來年一大家子的人,怕是要喝西北風去了。”


    水溶聞言頓了頓,凝眸看向恭謹的馮唐,他就說什麽狗屁示下,純粹就是來哭窮的,怎的,還想北靜王府替你們填坑?


    馮唐似乎瞧出了水溶的異樣,忙補充道:“不過若是王爺吩咐了,末將等砸鍋賣鐵也定然將戶部的欠銀歸還。”


    水溶聞言並未第一時間表態,手指輕輕扣著幾案,心中計較起來,北靜王府之所以地位超然,一則是皇室宗親的身份,二來就是因其是軍勳起家,軍中有不少舊部,這就是一股政治勢力。


    手中無劍和有劍不用是兩個概念,太上皇讓他過繼北靜王府,其實就是給了他安生的政治籌碼,有了籌碼,才有讓永康帝厚待的資本,要不然僅憑所謂的血脈親情就讓永康帝厚待,那是癡人說夢,不要忘了,他身處的可是皇家。


    水溶若是想安生的做閑散王爺,這一股政治勢力一定要有所保全,這樣一來,才能保證永康帝一直善待於他。


    念及此處,水溶開口道:“也罷,這樣吧,本王會向陛下求個恩典,此次催繳,各家繳納五成即可,等來年手頭寬裕些,再將剩餘欠銀補齊,這樣陛下臉麵也好看些,想必不會駁了本王。”


    雖說當初水溶曾請求過永康帝分期繳納,但是此次戶部催繳仍舊是全額繳納,這是水溶故意為之,如若不然,豈能彰顯恩德?


    馮唐聞言輕輕頜首,又不是不還,隻是分期償還,以北靜王府的體麵,求這個恩典不足為過,於是抱拳應聲道:“末將知道了,有勞王爺操心。”


    水溶見狀滿意的點了點頭,別的不說,神武將軍府的態度倒是正的很。


    隻是還不等水溶安心,馮唐複又小心道:“王爺,末將所欠並不多,五成的話湊的齊,隻是別家怕有些無能為力,據末將所知,那海寧侯府當初從國庫拆借了八萬兩,即使是五成,那也要四萬兩,一時之間怕是難以湊齊。”


    水溶聞言臉色沉了下來,海寧侯府亦是北靜王府的舊部,開國之初,因其戰功赫赫,故而封了侯爵。


    隻是他北靜王府不過才拆借五萬兩,這海寧侯府是怎麽敢借八萬兩的?當真是窮奢極欲,沒個度量。


    對於海寧侯府窮奢極欲的事,水溶懶得計較,隻見他神色一正,開口道:“國庫銀兩重之又重,豈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拖延,若是連五成都償還不了,本王哪裏來的顏麵去陛下麵前求恩典,你告訴海寧侯,恩典本王會去求,家中銀錢若不足,那就售賣家中字畫或者府中田莊都成,舍不得的話,本王也不強求,日後出了什麽事情,別來尋本王的晦氣。”


    海寧侯府肯定是其中之一,水溶此話不僅僅隻是告訴海寧侯,而是通告所有舊部,繳納五成欠銀,這就是北靜王府的態度,至於你們聽不聽,隨他們自己。


    馮唐聞言麵色驟變,家中字畫倒也罷了,但府中田莊那是府邸的根基,要是售賣的話,當真是徹底沒落,為人所恥笑,單從這一點,就知道此事沒有轉圜的餘地。


    而且他們素來以北靜王府為首,王爺讓出了事別來尋他,意思不就是放任不管....


    水溶瞧見馮唐的神色,就知道他聽明白了其中的意思,這話由馮唐傳出去了,那些舊部應當也明白其中意思。


    在水溶看來,北靜王府一脈其實就是一個互相抱團的利益團體,有好處的時候,大家夥都俯首聽命,一旦觸及到利益,各自的小心思又泛濫起來,一個個開始精致利己起來。


    更何況這是從他們那兒掏銀子,怕是頭兒是誰都拋諸腦後了,而且水溶是過繼而來,剛接任北靜王府的爵位,其中真正服帖的又有多少?


    此番水溶態度強硬,就是要他們表態,若是以北靜王府為首,那就老實聽話,可若是僅僅是為了自身利益,尋顆大樹遮蔭,很抱歉,北靜王府不會罩著你了,自個尋出路去。


    水溶應下永康帝催繳戶部欠銀一事,他是有自己的目的。


    這一來,水溶此舉是在幫永康帝,算是賣永康帝的情麵,可以說是簡在帝心吧!


    二來就是篩選出聽命於北靜王府的那些鐵杆一派,他知道團體成分魚龍混雜,有當初北靜王府的舊部,亦有見王府勢大依附而來的牆頭草,通過催繳一事,讓他們原形畢露,若是連五成欠銀都繳納不出,肯定就是豬一樣的隊友,趁早分割,省得最後拖累於他。


    雖說此舉會消耗北靜王府的勢力,但是水溶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因為北靜王府一脈勢力過於龐大,為天子所忌憚,索性水溶自斷一臂,消弱天子的忌憚心,但又要有所保全,作為政治籌碼。


    身處太平盛世,過多的權勢對於北靜王府以及水溶而言其實是累贅,而且北靜王府的勢力有很大的水分,對方依附於你也不是對你唯命是從,一旦落勢,他們撇開關係比任何人都要幹脆。


    仔細一想,所謂兵不在多而在精,留下的大抵都是鐵杆一派,這就有去枝留幹的意味,日後北靜王府才會更加穩固。


    念及此處,水溶複不再多言,擺手道:“行了,馮將軍就將本王的原話告訴他們,退下吧!”


    選擇給了他們,剩下的就是看他們的抉擇。


    馮唐見水溶趕人,起身拱手一拜,應道:“王爺,末將回去便立即湊足五成欠錢送於戶部,請王爺放心。”


    水溶聞言抬眸瞧了一眼馮唐,湊足五成欠銀,這是向水溶表態,馮家以北靜王府為尊,以他水溶唯命是從,甚好。


    既然馮家有所表態,水溶也不能無動於衷,隻見其和善的說道:“馮將軍明事理,怪道培養出紫英這般少年英傑。”


    馮唐聞言麵露喜意,笑應道:“小兒能得王爺的誇讚,那是小兒的榮幸。”


    水溶知曉馮唐還要傳話,便也不再多言,讓馮家父子離去,其目光看著馮家父子離開的背影,心中計較起來,他這個北靜郡王,到底會有多少威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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