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進看著眼前的考題,整個人頓時就傻眼了。


    他先是下意識放下手中的考卷,擦了擦眼睛,然後再看一遍。


    確認自己沒有看錯後,李進心裏開始為先前那位因為夾帶被取消考試資格的仁兄感到不值了,要是知道這次科舉的考題,那位仁兄非得氣吐血不可。


    就眼前這些考題,就算是放著給他抄,他也沒有地方抄啊。


    誰還會冒險去夾帶啊!


    回過神來,李進開始認真審題。


    第一題:


    如果你是去年三晉之地的一個縣令,麵對災情時,你會采取哪些具體措施。


    緊扣時事的一道題目。


    這是要將自己代入縣令視角嗎?


    經過短暫的震驚後,李進此時已經完全回過神來,畢竟此時的他已經經過了楊憲新學的洗禮,對於新事物的接受度很快。


    李進認真想了想,單論選拔人才角度出發,這個問題確實要比以前那些四書五經題目立意要來得更高,更有實際意義。


    這題目看似不難,可要是沒有足夠的底蘊積累,是絕對答不上來。


    很多讀書人,怕是連什麽叫做真正的災情都沒有深刻體會,他們對災情的理解,僅僅停留在書本上,易子而食這鮮血淋漓的事實,在他們眼中也隻是四個輕飄飄的字而已。


    無法認識到事情的嚴峻,同時也看不清自己。


    這道題不僅要求考生認清災情的嚴重性,同時也要清楚知道自己身為一個縣令究竟能夠做到些什麽事。


    相比於李進。


    其他人反應就沒有這麽快了。


    這個考題完全超出了他們的預期,這種突然變化的問答方式,讓大部分考生都感到有些措手不及。


    因為這對他們的慣性思維造成了很大的衝擊。


    我還沒當縣令呢,又怎麽知道麵對災情縣令該怎麽做啊?


    雖然大多人都是想當然的答案。


    不過起碼這一題,考生們還不至於無從下筆,一二三總是還能寫得出來的。


    第二題,就更加不友好了。


    如何快速實現國庫充盈?


    考生們傻眼了,前一題讓他們代入縣令,這次是讓他們直接當戶部尚書,當中書省的大佬嗎?


    如果前麵如何救災,他們還能寫幾句的話,這題難度顯然更大了。


    李進沉思了片刻,將這題的解題角度定在了稅收,這也是大部分人的想法。


    李進忽然想起了他在揚州小學當老師,與楊憲吃飯聊天的時候,從對方嘴裏聽到的隻言片語,兩隻眼睛忽然亮了起來。


    不過他並未急著答題,而是繼續瀏覽起考卷剩下的考題。


    果然,所有考題全都跳出來常規套路,著力於現實實際。


    除了這份策論考卷外,第二份綜合性考卷涉及的知識就更雜了,有問五穀的,有問律法的,甚至還有涉及水利之類專業性極強的問題。


    這都是些什麽奇葩考題啊?


    為什麽科舉要考這些啊?


    整個考試院。


    所有考生都給這兩份考卷給幹沉默了。


    在場所有考生都是一路一步步考上來的,這才能夠參加這最後的會試。


    說他們一句天之驕子,並不過分。


    放在他們各自的一畝三分地,哪個不是神童般的存在。


    此時這些神童們卻是一個個心裏五味雜陳。


    一路順風順水的求學生涯,讓他們隻知道讀書,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


    這樣的日子,讓他們已經忘卻了敬畏生活中的其他知識。


    而眼下的恩科考試,則等於是直接給了他們一個大逼鬥,讓他們瞬間清醒了過來。


    其中一些人甚至接受不了這個現實,當場崩潰。


    讀了半輩子聖人書籍,滿腦子都是聖人言論的他們,麵對這樣的考試。


    打個比方。


    就像是武林要推舉武林盟主。


    所有人都是刻苦練武,寒暑不斷。其中一些人,比如小林子,嶽老師,這些人甚至不惜自宮也要練習《辟邪劍譜》,他們為的就是想要爭奪那人人都豔羨的武林盟主寶座。


    可哪想到,等到他們到了武林盟主現場,發現比的根本不是武功,而是舞蹈。


    鬥舞!


    換你崩不崩潰。


    因此從這一點看,這場恩科,對於所有考生心理素質也是一個極大的考驗。


    所有考生,握著手中的筆,仿佛都被施展了定身術一般。


    這種場景,怕是自打有科舉以來的頭一遭了。


    前麵那份策論的卷子,很多人還能夠勉強應付,畢竟雖然出題的方式與以往不同,並非來自儒家典籍,可本質還是策論。


    第二份卷子,很多人就徹底抓瞎了。


    根本無從下筆。


    聖人書籍裏可不會告訴他們如何辨認五穀,不會告訴他們如何興修水利,不會告訴他們如何防疫。


    之乎者也,救不了大明。


    同樣也救不了這些正在參加科舉的考生們。


    現場詭異的場景,讓巡考官蔣勇有些納悶。


    眼下這到底是什麽情況?


    如果是一個兩個考生就算了,現在是幾乎所有考生全部都處於提筆無法落下的狀態,仿佛集體中邪了一般。


    難怪科舉開考前,主考官李善長李相國會如此鄭重其事,特意囑托他們這些考官這次做事要慎之又慎。


    看來李相國是早就已經料到這個情況了。


    科舉考題主考官必定是有參與的,他下意識認為李善長肯定是知道考題內容的。


    這都快半個時辰了,還沒有人落筆,這大明開國第一次恩科的考題就這麽難嗎?


    蔣勇不免有些好奇。


    唰唰唰。


    落筆的聲音。


    還是有人落筆的嘛,看來也不是那麽難。


    聽到聲音,蔣勇嘴角微微揚起,露出一抹笑容,他抬起頭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是玄子號的號舍。


    蔣勇順著聲音走去,由於整個考場都無人落筆,使得這聲音格外的明顯。


    他走到這名考生的號舍前,偷偷看了一眼考卷的題目。


    如果你是去年三晉之地的一個縣令,麵對災情時,你會采取哪些具體措施。


    蔣勇臉色變了,去年三晉之地救災是個什麽情況他是清楚,數十萬百姓流離失所,連他們那些真正當縣官的都不知道怎麽做,現在竟然讓這些考生在這作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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