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妍緊緊地盯著李曦那對淡定如水的眼眸,微微眯起雙眼,仿佛想要透過這雙眼睛看穿對方內心深處的想法。


    而李曦注意到薑妍並未伸手去接自己遞過去的保溫盒,於是微笑著開口解釋起來:


    “給楊佑送這壺雞湯,本就是我作為他姐姐應盡的一份心意。”


    “不過嘛,像給他喂湯這樣親昵的舉動,自然得由你來這位與他關係更為親密的人來完成才合適,這點兒分寸我心裏可是清楚得很。”


    說完,她還輕聲笑了出來,並且故意用一種略帶調侃的語氣接著說道:


    “薑老板啊,我端著這保溫盒站這麽久,手都快要酸掉啦……”


    聽到這番話之後,原本皺著眉頭的薑妍突然間神情舒展,嘴角也不自覺地上揚,浮現出一抹似有若無、含蓄而迷人的笑容。


    此時的她就好像心頭卸下了一塊沉重的大石頭一般,整個人都變得輕鬆自在多了。


    隻見她迅速伸出雙手,穩穩地從李曦手中接過那個裝滿愛心雞湯的保溫盒,並輕聲笑道:


    “既然如此,那可真是要多謝李曦老師你的這份美意了!我代表我們家楊佑向你表達最誠摯的謝意!”


    楊佑心想:“我人在這兒呢,不用你替我感謝的……”


    說罷,薑妍又動作優雅地從包裏取出一把精致的小勺,緩緩伸進保溫盒裏輕輕攪動著熱氣騰騰的雞湯。


    隨後,她小心翼翼地舀起滿滿一勺金黃濃鬱的湯汁,先是輕柔地放到嘴邊輕輕吹氣,待溫度適宜後,這才將勺子送到了楊佑的跟前,同時柔聲細語地哄道:


    “來,乖乖張嘴哦~”


    楊佑也不知道薑妍為什麽要用這種哄小孩子的語氣,李曦還在旁邊看著呢。


    “張嘴!”


    薑妍瞧見楊佑跟個木頭樁子似的傻愣在那兒,半天沒個動靜,眉頭微微一蹙,語氣不自覺地加重了幾分,聲音裏多了一絲不容置疑的威嚴。


    這一下就起效果了,楊佑喝了一口後,刹那間,那鮮美的滋味在舌尖上爆開。


    那濃鬱醇厚的香味直鑽鼻腔,雞湯的口味剛好合適,不淡不鹹。


    不僅如此,鮮香、藥材的甘香,還有各種食材燉煮到極致後交融而成的馥鬱濃香,如同煙花在味蕾間絢爛綻放,好喝得簡直要把他的靈魂都勾了去。


    李曦這湯煲得太棒了,好喝到爆炸的那種(當然,也不知道是不是剛才品嚐了薑妍煲的雞湯的緣故。)


    若擱在平常,楊佑保準會瞪大眼睛,滿臉驚歎,恨不得把對這湯的誇讚一股腦兒喊出來,可今天情況特殊啊。


    他生怕自己這會兒流露出對李曦這湯讚不絕口的神情,會像一根尖銳的刺,直直紮進薑妍的心窩裏,讓她臉上掛不住,心生芥蒂。


    沒辦法,他必須背叛自己的味蕾,於是,他隻能咬咬牙,麵部肌肉緊繃著,使出渾身解數,強行讓自己的麵部表情顯得正常一些。


    “怎麽樣?好喝嗎?”李曦在一旁一直注視著楊佑的神情。


    眼見楊佑臉上並未如她預期那般洋溢出驚喜陶醉的神色,心裏就像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攥緊,沒來由地緊張起來。


    李曦是精通廚藝的,但也確實好久都沒煲過湯了,她害怕時間久了自己煲湯的技術變得生疏,從而使得這壺雞湯失去它原本的味道。


    “嗯……味道不錯……”雖然依然是讚揚,但這已經是楊佑能想到的,最能淡化雞湯美味對他衝擊力的話了。


    他總不能昧著良心說人家這湯不好吧?


    李曦一直緊盯著楊佑,豎著耳朵聆聽他的每一個發音,像是等待宣判的囚徒,大氣都不敢出。


    直到那幾個字悠悠飄進耳朵,緊繃的肩膀這才悄然放鬆。


    她長舒一口氣,緊繃的嘴角瞬間上揚,綻出一抹釋然的笑意,眼眸裏的擔憂如同薄霧被清風拂散,滿是欣慰:


    “那就好,我還真怕時間久了不練手,廚藝生疏得不成樣子,讓這湯失了滋味呢!”


    正在給楊佑喂湯的薑妍在聽到他這樣的評價後,眉頭微微一皺,同時心裏也很好奇,李曦的雞湯真比她做的好喝?


    她也不在乎李曦是不是在旁邊看著的,直接盛了半勺放進嘴裏嚐了嚐。


    湯汁剛觸碰到舌尖,味蕾瞬間被點燃,那濃鬱鮮香宛如煙花在口腔中轟然炸開,雞肉的鮮嫩、藥材的馥鬱、湯底的醇厚完美展現了出來,一波又一波美妙滋味衝擊著她的感官。


    她的瞳孔猛地劇烈顫動,好似受到極大震撼,眼睛也不受控製地瞪大,滿是驚愕與驚喜,脫口而出:


    “好喝!”


    那聲音清脆響亮,透著由衷的讚歎,在病房裏悠悠回蕩。


    這突如其來的一聲喊,如同磁石一般,瞬間將正閑聊的楊佑和李曦的目光吸引過去。


    薑妍倒也不忸怩,神色坦然,眼眸裏閃爍著熱切求知的光芒,直視著李曦,朱唇輕啟,直截了當地問道:


    “李曦老師,你最近忙嗎?我想跟你好好學學怎麽煲這雞湯,討教討教這廚藝秘訣。”


    話語間,滿是誠懇與期待,絲毫不見半分難為情的模樣


    李曦聞言,臉上先是閃過一抹訝色,微張著嘴,眼中滿是意外,顯然沒料到薑妍會這般直白地提出請求。


    不過短暫愣神後,便恢複了常態,嘴角噙著笑意,爽快應道:


    “沒問題啊,明後兩天就是周末,時間充裕得很,你要是方便,隨時都能過來。”


    楊佑看著麵前的兩人,心想:“嗯?你倆剛才還不正在劍拔弩張的嗎?怎麽現在就沒事了?”


    薑妍把雞湯給楊佑喂完之後,便對李曦說道:“李曦老師,我想跟你談一談,咱們出去說吧!”


    李曦倒也沒有多問,她心裏知道薑妍想說什麽,她自己本來也想找薑妍聊聊,所以便毫不猶豫地跟著出去了。


    “有必要背著我說話嗎?”楊佑望著兩人的背影,嘴裏嘟嚷著。


    走廊上,兩個女人對視而立。


    李曦身著一襲簡約的米白色連衣裙,眉眼間透著知性與溫婉,嘴角噙著一抹淡淡的笑意,盡顯大方氣質。


    薑妍則是一身黑色連衣裙,兩邊耳垂下掛著一對黑色菱形耳飾,顯得冷豔而又高貴。


    “你先說吧!”


    李曦率先打破沉默,她微微抬起手,將耳畔一縷碎發輕輕別到耳後,朝著薑妍輕輕點頭示意,聲音輕柔溫和。


    “好,那我就開門見山了。李曦老師,你對楊佑有過那種想法,對吧?”


    薑妍下巴微微揚起,雙手抱胸,雙眸直勾勾地盯著李曦,塗著黑色指甲油的手指有節奏地輕敲著手臂。


    李曦愣了一下,並沒有第一時間回答薑妍的問題,而是慢慢低下頭,眼神中泛著一絲迷茫。


    薑妍也不著急,隻是靜靜地等著。


    片刻後,李曦像是終於從紛雜的思緒中回過神來,她輕點了一下頭,那動作輕微得幾乎難以察覺。


    可剛點完頭,像是又突然反悔,緊接著又緩緩搖了搖頭。


    這模棱兩可的反應可就讓薑妍覺得有些好笑了。


    既點頭又搖頭,這算是什麽答案?


    “所以是有呢,還是沒有呢?”薑妍微微揚起下巴,似笑非笑地看著李曦說道。


    李曦嘴角扯出一抹苦笑,臉上的神情滿是無奈與糾結,頓了好幾秒才開口,聲音帶著幾分自嘲和恍惚:


    “其實我自己之前也不太清楚,或許有過那種想法吧?那種模模糊糊、一閃而過,自己都不敢確定,甚至下意識想要藏起來的念頭,也不知道算不算得上是那種想法。”


    薑妍盯了她好一會兒,眼睛一眯,然後問道:“你們不是姐弟嗎?”


    語調平平,卻在這簡單的疑問裏藏了數不清的疑惑和探究。


    “是,我確實是一直把他當做弟弟看待的。”李曦點了點頭。


    “隻是……”


    她剛吐出兩個字,舌尖就像是被黏住了,話頭戛然而止,嘴唇微微張著,眉頭輕皺,神色猶豫又彷徨。


    薑妍看了一眼不遠處的長椅,走過去坐下說道:“坐著聊吧!”


    兩人靠坐在走廊裏的長椅上,薑妍神情略顯悠閑,而李曦則麵帶些許不自然。


    片刻後,李曦胸脯微微起伏,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那口氣悠長又帶著釋然,而後聲音輕輕地、緩緩地道:


    “要不我跟你講講我和楊佑之間的事吧?”


    “好!”薑妍一聽,頓時來了興趣,她也很想知道李曦跟楊佑之間是怎麽認識的。


    李曦頓了片刻後說道:“其實我跟楊佑在青南大學待的時間一樣長,他第一學期剛來的時候,我也是剛進入青南大學執教。”


    “也不是我自誇什麽的,當時總是有很多同學把我認成學生。”


    李曦的眼眸裏閃過一絲無奈與懊惱,微微皺著眉頭繼續講述著:


    “記得有一次,我像往常那樣路過操場邊,正走著呢,突然就碰上幾個練體育的男生。”


    “他們瞧見我,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嬉皮笑臉地圍上來,嘴裏嘟囔著說想跟我互相加一下聯係方式,言語間滿是輕佻。”


    “我趕忙一本正經地跟他們解釋,說我是老師,可你猜怎麽著?他們竟然沒一個人相信!”


    “說了沒人相信?”薑妍皺眉道。


    “對呀!”李曦重重地點了點頭,情緒微微有些激動。


    “其中一個男生特別囂張,梗著脖子說學校的老師他基本都認識,拍著胸脯保證根本沒見過我這號人。”


    “我好言好語地跟他們一遍又一遍解釋,從我的授課專業,講到辦公室的位置,可他們就像被捂住了耳朵,油鹽不進,完全聽不進去。”


    “到後來,我實在沒轍了,都使出用學校處分來警告他們這招了,想著能唬住他們,可他們呢,依然沒有用,還是那副賴皮模樣,緊緊圍著我,一步都不肯退。”


    “他們就把我堵在操場附近的一處大樹底下,一直纏著我不放。”


    李曦麵帶譏笑,像是在自嘲,又像是在向薑妍尋求共鳴,問道:


    “是不是覺得很可笑,青南大學裏竟然會有這樣的敗類?這可是高等學府!”


    薑妍隻是嘴角微微上揚,扯出一抹淡淡的、轉瞬即逝的微笑,並沒有說話。


    在她看來,這事兒可一點都不可笑。


    她在社會這複雜的大染缸裏摸爬滾打了這麽久,形形色色的人都見過,種種光怪陸離的事兒也都遇過。


    她當然知道學曆隻會過濾學渣,過濾不了人渣。


    高尚與否,取決於人的品性,而不是由某個職業來定義的,校園裏會出現這樣的“老鼠屎”,雖說令人遺憾,卻也並不稀奇。


    “然後楊佑就來英雄救美了對嗎?”


    薑妍雙手抱胸,身子微微後仰,靠在長椅的椅背上,臉上浮現出一抹了然於心的神情,眼睛裏閃爍著洞悉一切的光芒。


    她對於後麵的事想都不用想,幾乎能在腦海裏自動勾勒出那經典的畫麵來。


    “對,他當時跟他兩個室友就過來幫我解圍了。”李曦點點頭道。


    “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和他就認識了,而且關係也不錯。”


    “他是個很熱情人,平時碰到了,總會熱情地打招呼,聊上幾句校園裏的趣事。”


    “我呢,也挺樂意跟他相處,覺得他朝氣蓬勃,充滿了幹勁,跟他待在一塊兒,仿佛自己都跟著年輕了幾歲。” ”


    李曦稍作停頓,輕吸一口氣,神色變得認真且篤定起來,繼續說道:


    “後來,慢慢了解到他的家庭情況後,我就更加關注他了。”


    “他家境不太好,一路走來吃了不少苦,可即便如此,他還是那麽積極向上,努力在大學裏拚搏,這種精神特別打動我。但我可以百分之百的確定……”


    說到這兒,她特意加重了語氣:“最開始我確實是把他當做弟弟看待的,真就是單純的姐弟情,想多關照關照這個努力又懂事的弟弟,誰能料到後麵,心思就慢慢變複雜了呢……”


    言語間,流露出一絲對情感微妙變化的悵惘與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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