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興言默了默,詩殃身上毒素很快便被取出,又撒上傷藥取了紗布將他好好包裹住,詩殃見他動作輕緩,不疾不徐,隻是看著,沒有說話。


    秋葉林靜悄悄,隻剩下兩人清淺的呼吸聲。


    雲興言道:“我在入玄嵐宗之前,家裏最小的弟弟跟你一般大。”


    詩殃終於等來答案,問:“我長得像你弟弟?”


    雲興言點了點頭:“不過你比他長得更玲瓏精致一些,比之外貌,性格反而才是更相像的。可惜在我12歲時他便早早夭折了。”


    “第一次見你時,看你被眾多高個子弟子包圍著,昂首挺胸自信背誦他們的靈根,當時我就直感,若是我那弟弟還活著,應當也是這般年歲,以他之聰慧,說不定也能如你一般,像隻驕傲的小團雀。”


    “我有這個機緣能夠拜仙師,學仙法,他說不定也有機會呢。”


    “可惜一切都太遲了。如果有輪回之法,他大概都已經轉生。”


    詩殃安慰道:“既然師兄有仙緣,親眷肯定不俗,若是到了地府,下輩子也應當是個好胎。”


    詩殃道:“托他的福,也讓我這個無家可歸的人,在玄嵐宗也體會到了有哥哥的感覺。”


    確實雲興言的視線時不時的便會傳來親情灼灼,似冰川消融淌下的春水,似凜冬折射下的一束暖陽。


    雲興言道:“你不覺得沉重就好。”


    詩殃:“怎麽會?是我幸運還差不多呢,能有幾分似雲興言師兄的親眷,得到師兄青睞和偏袒,試問宗門中誰得知此事後能不羨慕我?”


    雲興言將詩殃包裹好,便替他換上全新的弟子服。


    自從上次仙門大比,蒼亦初將他的那身衣服收拾拿去燒掉後,詩殃的儲物袋便時常多備了件弟子服。


    “聽聞蒼亦初經常為你開小灶?”雲興言問。


    詩殃道:“這你都知道。”


    “要不要嚐嚐我的手藝?”說著,雲興言晃了晃他的芥子袋,裏麵不知道放了什麽,故意發出叮叮當當響動。


    詩殃水潤雙眼閃耀著月華,興奮道:“師兄也會做飯?!”


    “我還未修仙時,在家也經常燒飯 做菜給弟弟吃。”


    “太好啦。”


    “希望這麽久過去,我的手藝還在。”


    “不怕,我什麽都能吃的。”


    火係靈力要引燃附近枯草簡直易如反掌,變戲法似的,雲興言從口袋裏掏出一隻兔子……


    怎麽可以吃兔兔?


    可是兔兔真的好香哦~


    火係修士簡直是天選“炊事班”,完全不用依靠外力,動動手指頭就能點燃火炬,控製火候大小也不費吹灰之力。


    “說起來那[奢比屍]也是火係神獸,但他靈力控製的很好,隻在追趕我時引燃了附近的枯枝,卻沒有傷害整個森林。”詩殃幫忙轉動著雲興言架高的烤架,漫不經心道。


    雲興言端著杯自製醬料往那隻烤全兔身上抹去:“神獸極少會做出毀壞環境的事,除非自己控製不住。”


    詩殃:“那妖獸是不是就不會顧及那麽多?”


    是神是妖,便是如此區分嗎?


    雲興言道:“萬物通靈性,他應該是那片藥田的守護神,即是守護神自然不會讓危險在附近蔓延。”


    烤全兔完工,詩殃掏出自己拿專屬小銀刀,利落削了一片兔肉遞到雲興言唇邊,動作自然不帶思考。


    兩人皆是一愣,很快雲興言聲音輕柔道:“不用,我已辟穀。”


    詩殃尷尬收回那隻手,才發覺已經辟過穀的仙門中人還要跟他搶第一口,確實有些奇怪,不知道蒼亦初是怎麽想的。


    見少年乖順地坐在小石墩上,就著麵前盈盈火光專心致誌地啃著兔腿,雲興言坐在一邊掏出那隻玄色木塤,湊到唇邊輕輕吹響。


    清涼秋風恬謐吹拂,除了偶爾柴火堆中“哢噠”斷裂聲,便隻有那枚塤發出的音節在這空曠的紅葉林中環繞。


    星空璀璨,銀河潑灑在夜空中的星辰忽閃忽滅。數道流星劃過,好像在互相追逐打鬧。


    見尉遲隱已經悄悄將那隻山兔消滅殆盡,正凝聚了一汪清水清理自己的銀刀。雲興言道:“你想不想學[碧月塤]?”


    詩殃一臉期待回頭:“可以嗎?”


    “自然。”


    雲興言指尖輕揮便施了個淨身訣,將尉遲隱身上沾染的煙火與風塵都盡數清理幹淨。


    詩殃蹦跳著來到雲興言身邊坐下,雲興言右手一翻,又“變”了隻顏色一樣的梨形塤在掌心遞給詩殃。


    詩殃將東西捧在手裏掂了掂,上銳下平中虛,說是梨形,詩殃覺得自己手中這個倒更像隻圓滾滾的杏仁似的。而且比想象中的分量要重一些些,陶土製成,鵝蛋大小。


    兩邊對稱直徑不一的六個孔洞做得精細圓滑,孔洞排列次序像是兩條向內凹陷的弧度,符合雙手十指擺放距離。背麵還有兩顆氣口。


    這是一枚八孔塤。


    “像我一樣十指壓在指孔中,看。”說著他擺出正確手勢,將塤口抵在唇邊輕輕吹響。


    雲興言:“留意指法對應音階。”


    從低到高,雲興言雙手十指修長,與那深沉玄色形成鮮明對比,身旁篝火搖曳的橘光將青年籠罩,側著身,一半在光裏,一半在暗處。


    詩殃學著他的樣子將手指放好,遞到唇邊用力一吹!


    憋住了。


    “你把孔全蓋住了。”


    鬆了一指,忽然“嗚——”的一聲,也分外空靈。


    嗚嗚聲像某種孤獨的鳥雀。


    詩殃又獨自玩了會兒,才跟著雲興言的節奏慢慢學習音階。


    雲興言果然對尉遲隱格外寬容許多,耐心等他少年天性把玩過癮後才一一指點。


    “在吹奏之前,我們要先學會如何控製氣息。”


    看著雲興言在他麵前演示吐納還挺有趣的,胸膛鼓起,又從嘴邊緩緩呼出。


    氣息綿長。


    “嗚—~”


    “指孔壓實,否則聽上去氣虛。”


    “嗚——”


    “嗯,不錯。”


    在眾弟子都在“荒野求生”的時候,他們倆自成一派閑適小世界,悠悠塤聲斷斷續續響徹在夜色下。


    若沒有雲興言偶爾帶著節奏的音律,單聽詩殃的塤聲與涼風相配,倒跟厲鬼哭嚎似的令人毛骨悚然。


    “嗚嗚——”


    “咕咕”


    林中貓頭鷹聞聲與他呼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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