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司禮太監便再敲一下鑼喊道:“招募比試正式開始!請各分區監考官入場主持吧!”


    司禮監話落,呼啦一聲,自西北角衛兵隊伍中打開一個豁口,一大隊銀盔鐵甲的弓弩手嚴整有序地列隊入場,緊隨弓弩手隊伍後邊,又有數十名禦馬監軍士各自牽著一匹威武雄壯的戰馬踏步而入。


    這兩列隊伍一入場,便訓練有素地分散開來,在各自的分區各就各位。


    隻片刻功夫,考場就已布局完畢,每個考區十名弓弩手,間隔排列在考區沒有樹立靶子的那三個邊上,一名禦馬監軍士則牽著馬兒在考場外圍待命,而另有一名頭領模樣的弓弩手軍官背挎長弓,手持箭筒,立在場中央。


    第九區場中央的頭領頭戴金盔,身披銀鎧,腰懸鋼刀,麵目冷峻,頗有威嚴。


    他清了清嗓子喊道:


    “各位勇士,敝人乃兵部武選司員外郎尤令基,素以執法嚴明為己任,本區的競試由敝人監察,請各位嚴格依規則較量,不要有絲毫討巧之念。


    現在敝人宣布比試規則,本場比試共分三個環節,第一個環節,站在那端地麵上已畫好的方框內,身體不能移出分毫,射擊區域那頭的紅色靶心,連發十箭,十箭皆中靶心者得十分,未中靶心者酌情減分,其餘類推。第二個環節,騎在馬背上,在場中策馬奔跑時再向靶心發出十箭,注意,馬兒至少要跑出百步,同時又不能跑出場外,如果違規,本節得分便以零分計。第三個環節,穿戴特製戰袍盔甲,可策馬奔跑於場中,但不可出場,躲避自四麵八方射來的飛箭,注意,本節主要考察馬術,因此不許使用武器擋隔,隻能在馬背上下左右翻轉騰挪,我們將一共發出十箭,十箭均躲避開來得十分,但凡未躲開的箭矢均會紮入戰袍,諸位放心,這戰袍為特製,不會紮入肉身,最終以戰袍上所紮箭矢數量計算得分,還得提醒諸位,我們這些弓弩手都是軍隊裏千挑萬選出來的神箭手,所以不要抱有任何僥幸心理,必須全力以赴地拿出你們的真實本領應付。


    好啦,閑話不說,現在就開始吧,第一批共三位,宋大洪、董上波、範雲武上場!”


    這尤令基倒是快人快語,頗有軍官的雷厲風行氣概。


    三名青年壯漢自考生隊伍中穩步走出,分別自尤令基手裏領過弓箭和箭矢,在尤令基引導下,各自站在自己的方框內引弓待射。


    隨著尤令基一聲令下,但聞“嗖嗖嗖”箭發如雨,不片響,三十箭俱皆射出,立時有弓弩手跑到靶子處查看成績並清理靶子。


    本輪成績分別為宋大洪8分,董上波9分,範雲武8分,實力均是不可小覷,惹來眾人一片喝彩。


    接下來眾考生們接二連三上場顯露身手,成績大抵都在8分上下波動,最高者不超過9分,最低者不低於5分。


    露五淵對於這些大漢國平民子弟能夠擁有這樣的箭法還是頗為滿意的,如果他們將來參與朱義明的義軍,說不定會是一份中堅力量。不過轉念他又有點迷茫了,在不知道溫絲羽就是皇太後之前,他是恨不得朱義明立刻大獲成功的,可自從得知溫絲羽就是皇太後之後,他又迷茫了,是因為被溫絲羽的萬千風情所魅惑?


    那自然不是了,主要還是溫絲羽在白洋澱畔的墳崗麵對她長眠於此的皇帝老公為蒼生百姓啼饑號寒那一幕深深震撼了他,一國君主如果仁善,那所有的問題就隻是技術層麵的,而不是思想層麵的,技術層麵的東西,又何須大動幹戈?


    他在浮思聯翩著,各個考試場上的競爭卻也進入了白熱化,突聞旁邊第十區傳來了震天價地喝彩聲,幾乎將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過去。


    露五淵忙扭頭看去,看了一會,聽了一會,弄明白了,原來是剛才丞相家的公子爺十發十中靶心,獲得了比試已過大半之後的全場第一個滿分。頓時被所有考生、考官及旁觀眾人驚為天人。


    看那文公子,嘴角得意洋洋,一臉驕矜之色,眼睛早移到了頭頂上,隻是看到露五淵在看他,又移了回來,眼神裏射出冷厲而不屑一顧的寒芒。


    露五淵不知道自己啥時候招來那廝如此鄙視,不過那廝確實不似一般紈絝子弟,有點真材實料,不由暗自苦笑一下,移開目光,專心致誌於自己這邊的考試。


    再看了幾輪,竟就輪到範鎮雄上場了,露五淵本來與範鎮雄先後報名,但範鎮雄正好是本輪的第三人,所以露五淵就成了下輪的第一人。


    不在一輪上場也好,且先讓範鎮雄顯顯威風吧。


    露五淵已深知範鎮雄的底子,因此對他信心百倍。


    果然不出所料,範鎮雄不慌不忙,彎弓搭箭,竟將十支箭一齊上了弓弦,然後將弦拉得滿滿的,隨著尤令基號令一下,一連串彈響之後,十支箭竟先後銜尾發出,在空中排成一條長龍,發出嗖嗖嗖破空之聲,呼嘯而至,紮入靶心,十支箭中有九支整齊排列成一個小圓圈,一支則紮在圓心,不多不少,十支箭在靶心區形成九九歸一之勢,手法之精準,排布之巧妙,令人歎為觀止。


    凡是能看到這一奇觀的觀眾們,在一瞬間的目瞪口呆之後,爆發出振山撼嶽般的歡呼。


    文公子自也是感知了這一盛況,臉色頓時沉了下來。


    第二個滿分誕生了,而且是超凡入聖的滿分,如果滿分也要分個高下的話,文公子的隻怕要差上一截。


    露五淵拍一拍已經走下場來的範鎮雄,以示祝賀,範鎮雄靦腆地笑笑,也回拍了一下露五淵的肩膀,以示鼓勵。


    露五淵於是在範鎮雄的光環籠罩下上場,人們看他的目光自然多了幾許不一樣的神色。


    露五淵也確實沒有讓大家失望,他不去接尤令基遞過來的箭矢,也不理放在方框旁邊的弓箭,而是自懷裏摸索出一團黑不溜秋、模樣醜陋的鐵疙瘩來,並在手裏推拉了一下套筒,子彈便推上了膛。


    他舉槍瞄準,等候尤令基發令。


    孰料尤令基嘴裏冷冷喊出的卻是:“露二!”


    露五淵初時還沒有反應,源於他對露二這個名字不熟。


    尤令基喊了好幾聲之後,怒不可遏了,幾步奔到露五淵身側,大吼了一聲:“露二!”


    露五淵腦子一個激靈,身子挺了挺,響亮應道:


    “到!”


    他這傻不愣登的樣子,惹得眾人一片哄笑。


    尤令基惱火道:“我叫你數聲,為何不應?”


    露五淵茫然道:“你剛才是在叫我啊?哦,不好意思!有點緊張!”


    人群又是一片哄然大笑。


    尤令基氣極道:“你要敢在如此莊嚴的場合公然攪局,我立刻著人將你押入刑部大牢!”


    露五淵擺手叫屈道:“我,我沒有攪局啊,沒看我已經舉槍準備射擊了,就等將軍您的一聲令下了!”


    尤令基盛怒道:“胡鬧,我們比的是射箭,你舉著一坨不知從哪個垃圾堆裏扒拉出的東西,難道是要招引蒼蠅不成?”


    露五淵一聳肩膀硒道:


    “將軍既然不相信這是射擊工具,那咱們就打個賭吧,剛才我兄弟範鎮雄的射擊奇技你見識過了吧,我也要象他那樣,用這玩意在靶心射出一個圓圈,不過我的圓圈不是由箭矢圍成,而是由十個小圓洞圍成,九個在外圈,一個在中心,你看如何?”


    尤令基愣了愣,叫道:


    “不可能,就算是用箭矢,要穿透靶子形成圓洞,我大漢國數百萬軍勇中,能做到的也是寥寥無幾,何況你還不用箭矢!”


    露五淵淡淡一笑道:“能與不能,將軍看過便知,將軍隻管回答願不願意應了這個賭約?”


    尤令基被吊起了胃口,奇道:


    “如何賭法?”


    露五淵悠然笑道:“如果我做到了,將軍判我滿分!如果我沒做到,將軍將我押入刑部大牢!”


    尤令基心道,這人估計是個傻子,這樣不可能的事他如何做得到,幹脆應了他的約,找個理由將他押走算完事。


    一念及此,便在眾目睽睽之下幹脆利落地點頭應允了。武台上的監官們也無人出來幹預,估計也都是被吊起了胃口,想看看到底如何!


    露五淵見計得逞,心中暗喜,麵上微微一笑道:


    “那好,將軍且看看什麽叫真正地射擊吧!”


    說罷,不疾不徐地回歸原位,懶洋洋地舒散了一下筋骨,然後緩緩舉槍,定睛瞄準,扣動扳機,噗噗噗噗,一連串輕微的悶響,由於五四手槍擊發時發出的聲音並不大,因此一定範圍之外的人,是連聲響都聽不到的,而由於子彈速度之快,包括露五淵本人都是看不到子彈運行軌跡的,因此,最後形成的效果是,人們沒有聽到聲音,沒有看到什麽東西飛向百米之外的靶子,而靶心上確實神乎其神地出現了如露五淵所述的十個小圓洞。


    當弓弩手將這一成績匯報給尤令基後,尤令基驚訝得下巴差點掉了下來。


    觀賞到這一奇跡的人群一瞬間的靜默後,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嘖嘖驚歎聲,惹得其他區域的人群紛紛往這邊湧來,場麵一時處於失控狀態。


    兵部的官員們組織數千兵力維持秩序,好一會,才把場麵控製下來。


    人們各自歸位後,尤令基去向武台上的羅大人交頭接耳匯報了一下,回來在眾人的翹首以待中,字正腔圓宣布道:


    “本官宣布,露二此輪得分為十…”。


    “且慢!”突聞一聲斷然厲喝自空而來。


    那聲音中氣充沛,震耳欲聾。


    露五淵聞聲看去,大感愕然,原來聲音來自青年皇帝身側的一個銀須飄飄的老者,那老者天庭飽滿,地角方圓,紅光滿麵,雙目神光閃閃,眉宇間卻有一股陰鷙之氣,令人閱而心寒。


    尤令基聽聞老者喝令後,便戰戰兢兢地停止了宣言,無助地望向台上的羅大人。


    羅大人不愧是本場主持,很是冷靜,他不慌不忙地立身站了起來,轉身向城樓上躬身行了一禮道:


    “卑職愚笨,請文大人示下!”


    那老者麵無表情地望了眼旁邊的青年皇帝。


    皇帝皺了皺眉頭道:“文愛卿有何見解,隻管說出來便是!”


    那老者點了點頭,冷然道:


    “羅大人,咱們這次招募比試的規則是事先就擬定好了的,豈容大膽狂徒肆意更改?咱們不治他罪已算是恩寵有加了,怎可還給他個滿分?如此容忍狂徒,你這兵部尚書是不是做得有點失職了?”


    羅大人臉色驟變,滯立當場。


    露五淵看在眼裏,心道人家是為了我而挺身而出,雖然他是個官爺,可也不能讓他受了委屈,眼珠骨碌一轉,腦子一閃念,便有了說辭,當下他排眾而出,將自己置於老者老鷹般的目光下,麵向天安門城樓,昂首挺胸,義正詞嚴道:


    “我不知道你是什麽官,但不管你是什麽大官,總大不過正義和真理,羅大人怕你,不敢說,我卻是一定要來教導你這番道理的,我告訴你為什麽我不用箭而是用手槍射擊,羅大人他們一樣判我滿分,那是因為,他們的腦子裏裝著的是國家的安危、人民的安全,他們是真真正正地在為皇上及皇太後,為大漢國挑選能夠保家衛國的英雄好漢,隻要真正有本事的,能夠實現咱們救國圖存的目的,你管他是采用什麽形式。


    就拿射擊來說吧,我們的目的就是將敵人射死,那到底是用箭在他身上紮幾個眼好呢,還是用我的手槍在他身上洞穿幾個窟窿好,不言而喻,用腳趾頭也可以想到的道理嘛!


    當然,不排除某些人啊,腦子裏就是一團死筋,裝著的就是一些死板的條條框框,如果他要隻是因為迂腐轉不了彎還可以原諒,至少好好教育教育還是不會禍國殃民的,但要是因為懷有某種私心,比如因為擔心我得了冠軍影響了跟他有關係的某些草包奪冠,便橫加幹涉,為他的那些草包關係戶奪冠創造條件,為了一己一家一時的榮耀,不惜以犧牲大漢國的安危來換取,那可真是天理難容,要出門被車撞、生個孩子或者孫子沒屁眼的!”


    他這一番滔滔宏論論述完畢,那老者已經在氣得渾身哆嗦,他顫著手指指著露五淵顫聲道:


    “你,你血口噴人,你,你這狂徒,也,也太膽大妄為了,本,本官今日算是開眼界了!”


    露五淵確實不知道這個老者是個什麽官,但他突然發現一點,不管城樓下的還是城樓上的那些官員,雖然麵目嚴肅,但眉梢、眼角、嘴角全都掛著淡淡笑意,好象是憋不住自心胸裏溢出來的似的。


    露五淵略覺不解,卻也不管了,接過老者的話道:


    “我這不叫血口噴人,我這叫話糙理不糙,你不要隻想著我罵了你一些什麽,你要仔細想我罵你是為了什麽,我跟你無怨無仇,我好端端地幹嘛要指望你出門被車撞死,生個孩子或者孫子沒屁眼呢!你得想其中的道理啊!”


    老者盛怒道:“放肆!”


    接著,袍袖一展,似乎就要發號令拿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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