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五淵想著鐵保風那駭人的寒凝刀法,背上冷汗直冒,放下垂簾,衝著馬兒大喊:


    “兄弟,快跑,有多快跑多遠,有多遠跑多快!”


    馬兒通靈,又感覺到危險迫在眉睫,速度驟然加快,但見街市上一道炫目的紫紅如流星般劃過,道旁的行人車輛全都驚慌失措地閃避開來。


    鐵寒宮的高手們也不是吃素的,露五淵但聞周圍的空氣中嗖嗖風響,便知敵人正在踏空追來。


    汗血馬車雖然腳力驚人,但畢竟奔跑了這麽久,再神駿的寶馬也不是靈獸,總有氣力衰竭的時候,因此,再狂奔一程後,雖然終於將敵人甩掉了,但馬車的速度也明顯降了下來。此時如果再有強敵,那真是隻有束手就擒了。


    偏偏露五淵運氣差得大晴天被雷劈,剛想尋一條秘道讓馬兒歇息歇息,前方便傳來鋪天蓋地的呼喝呐喊聲。


    露五淵自前窗探出頭看了一眼,心尖都要嚇破了。


    但見前方長矛林立、旌旗招展,一片軍隊象海水漲潮般漫山遍野湧來。


    這才驀然想起鐵寒宮乃官府禦用門派,自然是能夠與地方軍隊遙相呼應的。


    這下子前有堵截,後有追擊,兩側一看,左側是巍峨高山,右側竟是條驚濤拍岸、蒼茫無邊的江河。露五淵頓時成了裝在套子裏的人。


    實在沒有辦法,也隻有硬著頭皮往前衝。


    很快便兩軍對壘,對峙的一方是千軍萬馬,一方是一軍一馬。


    自千軍萬馬中排眾而出一小簇人馬,又自一小簇人馬中擁戴出一個銀盔金甲、披堅執銳的年輕武將來,騎著高頭大馬、萬眾簇擁著,那等威風,真是羨煞了露五淵。


    為方便對話,露五淵幹脆自前窗手腳並用笨拙地爬到了禦者位置坐定,雖然沒人簇擁,但也隻好顧盼自雄、自得其樂。


    他笨拙的行為、古怪的模樣,惹來了敵陣中一片轟笑,直到那小簇領軍人物中的一名副將舉起白花花的鋼刀虛晃了幾下。


    敵群才安靜了下來。


    那武將左手執著一杆金光閃閃的銀槍,右手朝端坐馬車上的露五淵信手一指朗聲道:


    “前方可是露五淵露少俠?”


    露五淵沒料想自己的名字居然已經傳播了出去,看情形卻似臭名遠揚,不由苦笑了笑道:


    “正是區區在下!”


    那武將滿意地點了點頭,又爽聲道:


    “我乃長沙府駐軍副統領喬圓,奉楊將軍命令特在此恭迎露少俠,勞露少俠大駕前往福州一行,楊將軍期待與你一敘!”


    露五淵心道怎麽又是楊莆,對於這個久聞其惡名的賊寇,如果不是因為著急找林玉,他還真是很想見識見識到底是何等人物。不過現在他可沒這閑功夫。


    當下便悠悠一笑道:


    “對不起喬將軍,請轉告楊莆,謝謝他的好意,不過本少俠現在忙得很,沒功夫去見他,等以後忙完了,說不定哪天心情好,自然會大駕光臨的!”


    喬圓麵色一變,眼中寒芒一閃即逝,冷然道:


    “希望露少俠能夠分清形勢,站對立場,楊將軍禮賢下士、寬慈仁厚,威名遠播,何等英雄人物,能夠垂青於你,是你萬般榮幸,此等機會,錯過了可就不會再來!”


    露五淵不屑冷哼道:


    “隻怕喬將軍被蒙蔽了,我所知道的楊莆,那可是結黨營私、勾結異族、任人唯親、殘害百姓、冷血無情的亂臣賊子,這樣的人,我見了估計控製不住就要幹掉他,所以還是不見為妙,你回去告訴楊莆,讓他以後悠著點,尤其不要隨便拿老百姓的性命不當回事,要喂那東海怪龍,就拿他自己及其家人的命去喂吧!”


    喬圓大怒道:


    “大膽,竟敢如此汙蔑楊將軍,要不是楊將軍大人大量,你早死一萬次了,本將最後再問你一次,你去還是不去?”


    露五淵鐵了心跟他們幹到底,搖頭晃腦道:


    “不去,就是不去,我可沒那閑功夫,他楊莆要想見我,就自己來找我吧,搞這麽多人來唬我,我又不是嚇大的!”


    喬圓麵現惱怒之色,眼珠子轉了轉突然道:


    “露少俠沒有時間去也不勉強,那就請露少俠把福貢地圖交出來吧,楊將軍有口諭,隻要交出地圖,便可以一切既往不咎!”


    露五淵反正被冤枉成性了,也無心解釋了,隻是隨口道:


    “別說我沒有那地圖,就是有,那地圖我也不能讓它落入壞人之手,你說我還能把它交給你麽?”


    喬圓怒極,手中長槍淩空揮舞了一圈,那本來整齊立於一方的軍隊突然嘩啦一下呈扇形散開,潮水般向汗血馬車的兩側湧去,又迅疾在對側合攏,霎時將露五淵圍了個水泄不通。


    露五淵表麵死硬死硬,內心裏還是有點慌,畢竟這輩子還是第一次一人獨抗成千上萬的人,而且這些人還都是全副武裝、如狼似虎。


    不知道惜花劍法一會到底能殺死多少人,他心裏可真是沒譜啊!


    不過已經騎虎難下,向賊寇服軟真跨不過心裏這道障礙,也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唯有默默祈願能夠出現奇跡。


    包圍圈越縮越緊,氣氛越來越緊張。


    喬圓終於在露五淵臉上看到驚惶之色了,嘴角劃過一絲得意的笑,手中長槍往空中舉了舉,步步逼近的隊伍齊刷刷立刻停了下來,這喬圓一杆長槍就象個開關一樣,操練隊伍如此嚴整有序,足見其卓越的指揮才能,露五淵不由暗暗心驚。


    喬圓提氣大聲道:


    “露少俠此時後悔還有機會,否則,任你武功多麽高強,你自信能夠鬥得過這千萬精兵強將麽?”


    露五淵心底發虛,卻強撐臉麵道:


    “你不是說楊莆禮賢下士、寬厚仁慈麽,以眾淩寡,持強相逼,這就是他的禮賢下士、寬厚仁慈?你回去告訴楊莆一個連三歲小孩都懂的道理,那就是想讓人歸順他,靠武力強逼是愚蠢的,必須要靠真正的仁善讓人心服口服,才能獲得永遠的效忠!”


    喬圓眼角閃過異樣神色,突然長歎一聲道:


    “唉,露少俠,追命夫人柳若萍不過是一弱質女流,能成什麽大事?楊將軍手握雄兵百萬,天下英雄無不仰慕,趨之若鶩,你為什麽偏偏看不透呢?偏要做這螳臂當車的糊塗事?”


    露五淵略一錯愕,朗聲笑道:


    “仁者無敵,縱觀古今中外曆史,凡成大事者皆為大仁大義之士,依靠強權武力,能夠威風得了一時,卻注定要慘痛一世,我今天把話撂到這兒,那楊莆啊,手底下的雄兵百萬最終反而要成為他的掘墓人!喬將軍如果是個聰明人的話,趁早回頭,免得和那楊莆一起被埋葬!”


    喬圓氣得嗷嗷直叫道:“真是太不識抬舉了,你就先給自己掘個墳墓吧!”


    話落,再不猶豫,長槍破空直指,帶著呼呼風聲,大聲呼喝道:


    “小的們,給我上,誰抓住他重重有賞!”


    兵丁們大呼小叫著,洪水決堤般湧了上去,聲勢一時驚天動地。


    露五淵心膽俱寒,麵上卻還要強作鎮靜,不得已拔劍在手,決計以身犯險,試試惜花劍法的威力。


    幾口熱茶的功夫,第一輪兵丁已經逼近眼前,近百長矛密如牛毛般朝露五淵當胸搠至,露五淵早凝神戒備,默念惜花劍法的劍訣,這百杆長矛霎時便如一片繁花,在他眼前飄落。他從座位上長身而起,腳底‘惜花步法’洋洋灑灑踏出,身子一陣輕盈地來回晃蕩,手底劍亦如爆開了一蓬花雨,轉瞬便在每根長矛以及每個持矛兵丁的胸口刺了一劍。


    他一劍得手,洋洋自得,正等著這百餘兵丁兵器脫手、慘嘶飛墜呢,結果讓他驚駭莫名的是,他不僅沒有聽到哪怕一聲慘叫,而且那百根長矛隻是略微在空中停頓了一下,又餘勢不減地原樣刺來。


    猝不及防之下,這下他要再施展一次惜花劍法也來不及了,直驚得魂飛魄散,暗歎一聲“吾命休矣!”,就閉目等死,或者束手就擒。


    本以為自己立馬就是千瘡萬孔的悲慘結局,結果他閉目等了半天,也沒有一杆槍在自己身上刺一個窟窿,他大感驚詫,忙睜開眼睛看去,眼前驚現戲劇化一幕,隻見這百杆長矛圍擠在半空中,拚命往前刺,將空氣刺出一陣一陣無形的波浪,象水波一樣四散開去,但那密密麻麻的鋒銳槍頭就是在離自己身軀一米遠處頓在半空再不能前進分毫,而那些身強力壯的持矛兵丁抓著槍柄,兩腿奮力蹬地,身子前挺,狠不得連整個身軀都頂在槍柄上,連吃奶的力氣都用上了,也是不能突破半寸。


    露五淵錯愕不已地望望這個,望望那個,一時間如墜五裏雲霧。


    兩軍就這麽滑稽地對峙了好一會,喬圓微感愕然之後,失去了耐心,長槍半空中交錯揮舞一下。


    立時便又湧上一撥百人的軍隊加入了戰圈,刀槍霍霍,銀河瀉地般刺向露五淵。


    數百利器就這麽刺在那道無形的牆上,空氣隻是微微振動一下,仍然沒有一杆矛能夠刺進絲毫。


    喬圓麵現訝色,再揮舞長槍一次,又蜂擁而上一批戰士,情形依然沒有絲毫改觀。


    這時露五淵周圍已經水泄不通,再不可能有人擠得進去助陣了。


    喬圓大駭,不可思議地瞪視露五淵片刻後,麵色沉凝下來。


    露五淵經曆這一波一波的衝擊,已經逐漸有點明白了,看來自己身上不知不覺已經有了那種修武之人所謂的護體罡氣,很可能就是那莫名其妙隱藏在自己身上的五百年內力修為在作祟。


    可是剛才使出的那招落紅滿徑為什麽就不能湊效?露五淵仔細審視了被自己刺中過的那百名兵丁的胸口,發現每個人的胸口都隻是衣衫破了個口子,卻連皮肉都沒傷及。


    由此看來,還真是應了靜雲師太那句話,他當初救林玉時是歪打正著,正好符合了某種內息運轉規律,導致五百年內功自劍尖噴湧而出,而實際上,他根本就不知道該如何控製那些在他體內漫無影蹤的無邊巨力!


    不過他雖然不知道怎麽控製它們,但它們似乎知道如何控製他,在他的體內體表逍遙自在地運動著,並且看起來非常抵觸外力的侵入,對外界的騷擾有很強的抗幹擾能力。


    一念至此,他心中的欣快感便無與倫比地突然濃烈起來。


    心道,橫豎你們殺不了我,那我能不能殺你們也就無所謂了!


    大感得意之下,他幹脆收劍歸鞘,悠悠笑望著在敵陣後邊指揮的喬圓,一臉的譏誚表情。


    喬圓氣得七竅生煙,皺著眉頭想了想,突然將手中長槍往頭頂一舉,大喝一聲道:


    “全是些沒用的廢物,都給我退下!”


    呼啦啦一大片,正在圍攻的兵士們如同獲得特赦令一樣,潮水瞬間退卻,沒入兵丁的海洋。


    喬圓縱馬提槍,走出大部隊,搶到露五淵身前丈許遠處撥馬立定,左右兩名副將縱馬緊隨,排布於其左右,盔甲耀目,刀氣凜人,氣勢驟增。


    露五淵仍是一派氣定神閑的樣子,絲毫不以為然,喬圓冷冷一笑道:


    “哼,可笑,你以為能夠擋住幾個普通兵士的攻擊,就可以安然無恙了?”


    露五淵雖然心裏打鼓,麵上還要強作冷硬道:


    “那喬將軍不妨試試,看我能不能再擋住幾個普通將軍的攻擊!”


    喬圓眼中精光一閃,往左右使了個眼色道:


    “拿下他!”


    左右兩名副將便縱馬提刀,手中鋼刀舞出一片勁風,呼嘯著向露五淵兜頭砍去。


    頭頂空氣不斷向四周破開,發出噗噗悶響,精鐵甚至和空氣摩擦出火花,嘶嘶作響,聽得露五淵頭皮發麻,心底直發怵,不停地念叨阿彌陀佛。


    好在佛祖真管用,兩把閃閃發亮的鋼刀一上一下,在頭頂和身側數尺遠處固定住,在兩名軍官的奮力催持下,刀身使勁顫動著,卻是再也前進不了分毫,隻比剛才那些士兵們多推進了少許。


    露五淵心放了下去,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又倏忽提了上來。


    根據剛才的規律,也就是功力隻要強一點,就可以多突破一點他護體神功的防禦,那如果這喬圓功力蓋世,可就大大不妙了。


    果然,喬圓冷冷一笑,驀地一夾馬腿,馬一聲長嘶,載著他快速奔至露五淵身前,他長身而起,手中長槍則瞬間如同蛟龍出海,舞出漫空風雨,金鐵破空之聲,直若奔雷閃電,槍林棍雨、浩浩聲威,震山撼嶽般向露五淵周身席卷而去。


    露五淵駭然失色,心道這下完了,小命到底還是保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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