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呆怔片刻,那郭宮主因最是心係武林大會的成敗,故最先打破沉默急聲道:“露神醫,兩位法師岌岌可危,是否還請先予救治,本宮主自會吩咐下人準備美味佳肴,待神醫施救後,再侍奉神醫進食不遲!”


    露五淵搖了搖頭,微微一笑道:“郭宮主此言差矣,欲救人者,必先自救,唯有自己健康無礙、精神飽滿,才能給人帶去健康氣息、傳達生命希望,諸位盡管放心吧,隻要在下吃飽喝足了,包保下一刻就是兩位法師生命複蘇的時候!”


    郭英海皺了皺眉頭,無奈地和屋內其他三位主事者分別交換了一下眼色,都微微點了點頭,楊知府喚了在屋外侍奉的仆婦進來,低聲交代了一番。


    那杜煥奇也尋了把椅子坐了,以一種瞧熱鬧的心態好整以暇地望著露五淵,眼裏滿是幸災樂禍。


    不一會,三個仆婦一人端著一個托盤進來,托盤上有一個圓碟,下邊一層白米飯,上邊鋪著一層炒肉片,有點像在中國時吃過的蓋飯,另外還有一個杯子,杯子裏盛了杯乳白色液汁,估計是牛奶。


    飯食非常簡潔,顯然是希望露五淵盡快吃掉,好趕快投入對病人的救治。


    露五淵緣何不知道對方的心態,不過他實在餓得饑腸轆轆了,有這麽點食物已經能讓他幸福得發暈了。


    三人都是一副德性,連小婷也被他們習染了,盯著那仆婦手裏的托盤眼裏放著亮光。


    仆婦將托盤放在中廳裏的方桌上,又拉出三把竹椅,給露五淵他們道了個萬福,就出去了。


    郭英海做了個請的姿勢道:“露神醫和兩位朋友,請用餐吧!”


    露五淵哪裏還跟他客氣,率領狗順撲過去一陣狼吞虎咽、風卷殘雲。小婷則還是比較矜持,蓮步款移過去,掩著香口,斯文地吃著。


    看得屋內眾老爺麵麵相覷,麵露苦色,倍感迷茫。


    露五淵還是很講職業道德的,快速吃完,饑餓感不是那麽濃烈得想自殺了,就大手背一抹嘴巴道:


    “病人在哪裏?”


    郭英海連忙前邊引路道:“露神醫這邊請!”


    露五淵一馬當先,其餘眾人呼啦啦一下子站起來,簇擁在後邊。


    來到那偏房,那圓智方丈和高燈道長分躺在兩張雕花錦床上,果然就是那日圍捕仇刃天和苟雄的那個老僧和老道。此時正雙目緊閉、不省人事。


    露五淵悠哉遊哉來到老僧床前,但見老僧麵色青灰、形同死人,用手探了探鼻息,果然氣若遊絲,再摸了摸額頭,也不免暗暗心驚,就像摸著塊火炭一樣燙手,顯然老僧在發高燒。


    露五淵從懷裏掏出一直隨身的聽診器來,頓時吸引了屋內所有人的眼球,包括那個一直帶著不屑神情的回春聖手杜煥奇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露五淵意態閑適地淡淡一笑,將聽診器戴在耳孔裏,另一端伸入老僧僧衣裏探到心尖處進行聽診。


    這一舉動讓狗順之外的所有人莫不張口結舌。


    老僧的心音很微弱,但跳得很快,周圍部位的呼吸音也很急促。根據老僧體溫,麵色,呼吸,心音,露五淵心裏已大致有了判斷。


    隨後又撩起老僧衣服查看了皮膚和四肢,四肢、軀幹皮膚已散在有大小不等的皮疹和瘀斑,四肢末梢非但不熱,反而觸手冰涼。


    最後,露五淵才饒有興味地查看到了老僧大腿根部的子彈創口處,那創口處外敷著一團綠色的粘稠物,應該是杜煥奇的傑作。


    他毫不猶豫將那團綠色膿汁扒拉開來,便看到了已腫得象個包子似的大腿根部,從創口處的彈眼裏往外流著膿汁。


    毫無疑問了,老僧因體內異物存留細菌繁殖入血引發膿毒敗血症進而並發感染中毒性休克,已命懸一線,那杜煥奇本事還真不是瞎吹的,竟然能判斷老僧已病入血髓,可不就是細菌入血產生細菌毒素到處播散了。


    必須盡快應用抗生素,頭孢菌素與氨基糖甙類抗生素聯合應用再短程腎上腺皮質激素衝擊治療,是治療此類伴有嚴重感染中毒症狀的敗血症的常規療法,露五淵醫生使命感高度勃發,再不遲疑,從懷裏掏出隨金屬醫療器械幸存下來的藥包,打開來,找到頭孢呱酮片、慶大黴素和地塞米鬆,在眾人的目瞪口呆下,喂進老僧口腔,在老僧下頜骨一陣拿捏,便使藥片吞服下去,再將另一部分藥片研磨成粉,撒在創口處,再找出一塊清潔紗布沾上醫用酒精將創口周圍的贓物擦拭掉,然後就那麽敞開老僧的傷口,又緊走到老道的床前,如法炮製重複一遍後,才抬起頭來長長出了一口氣。


    眾人全都驚愕地看著他,莫名其妙,郭英海狐疑道:“露神醫,這樣就好了嗎?”


    露五淵搖了搖頭道:“稍等片刻,我還要給他做個手術!”


    郭英海奇道:“手術?什麽叫手術?”


    露五淵笑了笑道:“呆會你就知道了,請宮主和知府大人吩咐下人給我準備一個火盆,切記,必須火苗旺盛!”


    眾人實在不知道他葫蘆裏賣什麽藥,但他剛才露出的幾手絕技卻也讓他們大開眼界,雖然還沒看到效果,但他那古怪的動作和使用的奇特的器具及藥物,不管怎麽說,也算是很有創意了。


    楊知府便即喚進兩個下人,如是這般地交代了一番。


    不一會,兩個粗壯家丁就抬著一個碩大的火盆進來了,火盆足有一個救生圈那般大小,裏邊火苗熊熊燃燒,迅即照得屋內所有人紅光滿麵。兩個家丁的額頭上都被烤出汗珠來了。


    露五淵哪想得到他們會弄來這麽大一盆烈火,有點哭笑不得的感覺,害怕火熱助長病人體溫,隻好指示家丁將火盆抬回中廳,在中廳拉過來一把椅子,取出懷內手術器械在火苗上進行高溫消毒,屋內眾人又跟著出來圍觀,好奇打量眼前的一切。


    消毒完畢後,露五淵取過剛才吃飯時用過的一個托盤,用潔白紗巾覆於其上,臨時拉來小婷做護士,讓小婷用手托著,然後再用醫用酒精擦拭手術器械,置於托盤上的潔白紗巾上,琢磨著剛才喂過的抗生素應該已經吸收入血發生作用了,便吩咐小婷跟著,再度進入偏房,身後自然呼啦啦跟著一幫被好奇心嚴重膨脹著的看客。


    理論上手術室應該嚴格消毒無菌,而且也不能這樣隨意允許學生觀摩學習,但在這裏也就隻能這樣湊合了,為了讓這般學生開開眼界受受教訓,露五淵也不打算攆他們走了。


    露五淵為了盡量開放術野,也沒顧忌那麽多,一下子就將老和尚的褻褲褪到了腳端,露出老和尚保養得非常豐滿細膩的雪白大腿和半截塵根,屋內其他男人除了吃驚倒還沒什麽,有的還偷偷竊笑,隻是惹得小婷一聲尖叫,粉臉羞得通紅。


    露五淵溫和地看小婷一眼,安慰她道:“小婷,你現在是護士,在醫護工作者眼裏,病人是沒有性別之分的,隻有器官的區別!”


    小婷似懂非懂地點點頭,臉頰上依然暈紅一片。


    露五淵笑了笑,救命要緊,醫學心理學教育就隻能留待以後再灌輸給小婷了。


    露五淵在手術部位的周圍鋪上白巾,露出巴掌大小的一塊術野,然後戴上手套,右手持著手術刀,手起刀落,往那空白皮膚處劃去。


    “啊!”


    屋內頓時一片大嘩。


    他這一舉動嚇壞了屋內的幾位武林大豪,郭英海、張天青齊齊躍出,疾如訊風般一把拽住了他的左膀右臂,他手臂吃疼,痛得齜牙咧嘴,手術刀都差點掉了下來。


    狗順和小婷大吃一驚,狗順跳前一步,手下意識地就要往懷裏去掏槍。


    露五淵臨危不亂,衝狗順連使眼色,然後吸溜吸溜一陣倒吸涼氣後,不滿嚷道:


    “兩位前輩,你們這是幹嘛,不想讓我救治這位法師的話,趁早說,用不著強製,我還省一番氣力呢!”


    郭英海則厲聲喝道:“何方妖孽?誰指使你前來行刺?快快從實叫來!”


    說話間,手上勁道也加了三分,露五淵手臂就象被鋼匝入骨一樣,疼得哇哇亂叫起來,黃雲岱還算厚道,忙向郭英海拱手道:


    “郭世兄,看這露公子不象習武之人,你且容他做個分說!”


    郭英海麵色略一遲疑,點了點頭,手上才鬆了少許,露五淵疼痛稍解,緩了一緩,才出聲叫道:


    “冤枉啊,我是來救他們性命的,怎麽反而變成來行刺的了!”


    郭英海沉聲道:


    “眾目睽睽之下,你還敢抵賴,你剛才手持凶器,意圖殘害法師仙體,不是行刺又是如何?”


    露五淵氣惱道:


    “你們這一幫土老帽,這是手術刀,用來給法師做手術救他性命的醫療器械,卻怎麽變成凶器了?”


    眾人聞言驚愕不已,麵麵相覷,露出狐疑之色,郭英海仍然餘怒未消道:


    “滿嘴胡言,救人性命哪有用利器去破壞人身體的?這血肉之軀,如何能夠承受此等利器的剜割?”


    露五淵兩手一攤無奈道:


    “我不知道華山派那位兄弟是怎麽跟你們轉述的,我跟他說的是我掌握著很多奇特的醫療器械,使用的治療方法也是你們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你們如果信任我,就讓我治,不信任我的話,那就另請高明吧!”


    眾人將狐疑的目光掃向黃雲岱,黃雲岱微微點了點頭道:


    “敝派弟子確實是這般跟我敘述的,隻是一時情急,未曾跟諸位詳述,便匆匆出城接露公子去了,依我之見,兩位法師病已至此,莫如就讓露公子一試吧!”


    郭英海麵露訝色,想了想後,仍驚疑不定道:


    “可是我始終無法釋懷的是,人體乃血肉之軀,用此等利器進行破壞,隻會造成血流肉綻,加速死亡,卻怎麽反而能救命呢?”


    露五淵淡然一笑道:


    “這是你不懂人體解剖學知識所造成的誤解,手術切開時避開大的血管神經,就隻會損傷毛細血管,出少量的血對人體根本無礙的!”


    郭英海愣了愣,大皺其眉道:“閣下到底是何來曆,怎麽說話行事風格如此怪異?”


    露五淵瀟灑自若道:“我想當下最重要的事情是救治兩位大師性命,而不是揭示我的來曆吧!”


    郭英海頓感啞口無言。


    黃雲岱連忙打圓場道:


    “楊大人,郭世兄,張道長,我看就讓露公子姑且一試吧,兩位法師已命懸一線,露公子如有加害之心,根本無需自己動手,由此推之,應是誠心施救,諸位以為如何?”


    郭英海和張天青對望一眼,下意識地點了點頭,又齊齊望向楊知府,後者也沉吟著點了點頭。


    反正就算露五淵是刺客,即便阻止了他行刺,兩位法師死亡之勢已不可逆轉,還不如索性看看他玩什麽花樣。


    兩位大豪想著同樣的心思,便齊齊鬆了手腕,默然退開。


    露五淵甩動著已酸麻疼痛幾乎失去知覺的胳臂,好一會兒才恢複了自由活動的能力,微苦一笑,便收斂神思,埋頭投入到他的取子彈手術當中。


    他沿著大腿根部的縫匠肌和股四頭肌之間的筋膜間隙入手,盡量避免對肌纖維造成損傷,畢竟人家是武林高手,還要靠這些肌肉的力量來飛簷走壁呢!


    最後層層剝開,層層深入,繞開股深動脈、股神經等重要組織,直到抵達了大腿的核心部位——股骨,終於發現了那幾枚要命的鋼彈,隻見它們還挺有規律地排列在股骨幹上,頭部牢牢紮進骨密質裏,有一枚略微偏上,斜斜紮在股骨頭上,這些鋼彈外表都已經被膿液浸泡了,在股骨上形成一個個柱形膿皰,而股骨周圍的組織間隙,已經是一片膿皰的海洋,令人看著頭皮直發麻。這麽多的膿汁,如果不切開引流,這老和尚焉有命在?露五淵不禁暗暗替老頭慶幸碰到了自己,不過他可沒細想,如果不是碰到他和狗順兩個大冤家,這老頭又怎麽會被禍害成這樣?


    露五淵取來醫用尖嘴鉗,鉗住最上邊那顆子彈尾端,使出吃奶的力氣讓子彈在骨頭上好一陣撚轉,才終於取了出來,如果老僧不是昏迷狀態,沒有麻醉藥,估計疼也疼死了。再一鼓作氣,終於將那幾枚發亮的鋼彈一一卸下。卸完那幾枚鋼彈,露五淵手臂累得都抬不起來了。不過他不敢絲毫怠慢,還有一台接台手術就在後邊跟著呢!用酒精棉球擦拭股骨幹及其周圍組織,再用生理鹽水予以衝洗,然後撒上抗生素粉末,再接上一根乳膠引流管,層層關閉縫合,引流管口暴露在大腿外麵,用膠條固定住,這台手術就算大功告成了。


    在眾人的目瞪口呆中,露五淵沒有絲毫間歇,又馬不停蹄地給老道處理傷口去了,直至此刻,他所表現出來的職業精神已經很感染人了,不管效果會怎麽樣,其實剛才持狐疑態度的幾位大拿已經基本相信露五淵確實是在給病人治病了。


    如法炮製給老道做完手術,露五淵直起腰來,對著空氣長長地籲了口氣,然後麵目靜然地開始收拾手術器械。並且邊收拾邊嘮叨著告訴小婷如何清點手術物品。一副旁若無人的清高模樣。


    自然,屋內眾人的注意力也都無心在他身上了,齊刷刷將目光投射在老僧和老道臉上。包括狗順也是如此,這個對醫學更是一無所知的大老粗可能也深受立竿見影這個詞語的影響,以為老僧和老道馬上就能醒來。


    露五淵望一眼兩位患者的麵色,明顯已經回暖,已經由青灰色轉成青白色,依此趨勢,不久就能隱現潮紅了。露五淵再探了探鼻息,雖然仍然微弱但已穩定勻稱多了,完全放下心來。


    他將醫療器械卷入包裹往懷裏一塞,怡然自得道:“累壞了,哪裏還有床沒有,我要躺著睡一覺等他們醒來,這樣幹等著可不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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