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臉上的表情,一臉的茫然,卻也有著幾分桀驁,還是以前和他們在地洞裏相處時的那副不屈神情。麵對如此千軍萬馬,竟然還能保持本色,露五淵不由有點佩服這個苦難兄弟了!


    苟雄被卷入旋渦,肯定就是他旁邊那位麵帶微笑的白麵書生的功德了,這人雖已中年,但劍眉朗目,一張方臉棱角分明,一頭白色長發,一襲青袍,手把一根長笛扛在肩膀上,手指輕撫笛孔,臉上掛著漫不經心的笑意,那份飄逸出塵的豐采,那份於千軍陣前神情自若的氣概,當真令人折服啊!


    露五淵欣賞完這白麵書生的風度後,竟然完全忘卻了柳若萍剛才提到的大魔頭的說法,竟心生一種恨不得自己取代苟雄和他並肩作戰的奇怪心態。


    露五淵回望一眼柳若萍,發現她也正在目不轉睛地盯著那白麵書生。


    不由輕咳一聲,訕笑道:“嘿,夫人,這是不是就是你嘴裏的大魔頭啊,不過看你的樣子,我倒覺得,他是你嘴裏的大魔頭,也是你眼裏的大英雄呢!”


    柳若萍回過神來,臉上不自覺地紅了紅,嗔道:


    “你胡說什麽呀?他是大魔頭也好,大英雄也罷,關我什麽事呀!人家隻是看他那麽氣定神閑的樣子,覺得奇怪,想在他身上看出點古怪來而已!”


    露五淵看柳若萍突然現出一副女兒家的嬌羞神情,顯得美豔無匹的樣子,和以往那凶辣霸道的女魔頭形象相差何止萬裏,不由內心一蕩,頓時癡望著柳若萍也拔不開眼了。


    柳若萍白了露五淵一眼,嬌嗔道:“看什麽看?還不相信怎麽著,再看我把你的眼睛挖下來!”


    柳若萍的故態複萌立刻驅散了剛剛匯聚在腦海裏的美好遐思,露五淵不由苦笑搖頭,再次掉頭看向場中,打量戰局當中的另外一撥人馬。


    看起來卻也是幾個飄逸出塵的非凡人物,當中佇立一個袈裟橫肩的灰袍老僧,若莫六十來歲年紀,卻天庭圓潤、紅光滿麵,一副硬朗的架勢,兩眼神光熠熠地注視著前方的敵人。左首一個高挽道髻、身穿青色道袍的老道,須眉皆白,右手一柄銀白色拂塵,一身的仙風道骨。右首卓立一個中年劍俠模樣的人物,一襲淡紫色長衫,頭戴方巾,腰紮綢帶,斜插一把銀灰劍鞘的長劍,但見朗眉星目,英氣逼人,自也是風流人物。中年劍俠側後方還端立一個身材微胖的老者,一身的錦衣輕裘,麵帶誌得意滿的微笑,顯得富態端莊,一副富貴逼人的富商模樣。


    這樣兩撥神仙級人物的對峙,包含那個不倫不類、一臉現代悲憤表情的苟雄,再加上那千軍萬馬團團包圍烘托出來的龐大氣勢,確實很有看頭。無怪乎這些圍觀的人們一副幸災樂禍、津津有味的表情。


    場中兩撥人馬看來已經對峙很久了,凝立身形周圍嚴峻的氣氛都快凝結了。但似乎彼此都很忌憚對方,哪方也沒有率先發動。


    那邊就一個仇刃天加一個身體稍微粗壯一點的苟雄,竟然可以讓如此多的英雄人物加千軍萬馬不敢輕舉妄動,不管是什麽情形,想起來確實夠讓人景仰的了!尤其那個仇刃天還那樣一副意態閑適的淡雅表情,更是讓人禁不住胸懷波蕩。


    場中情形再僵持了數分鍾,露五淵熬不住了,那苟雄是被他強帶到這個莫名其妙的世界中來的,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他的良心將遭受強烈的譴責,那滋味可不好受,他扭頭和身旁的狗順對望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同樣的意味。


    他正要低聲招呼狗順一起商量個幫助苟雄脫困的方案,哪知旁邊的柳若萍卻突然冷冷道:


    “你們別癡心妄想了,知道那四個人是誰嗎?中原武林中最負盛名的三大武林星宿齊聚,再加一個東南武林中叱吒風雲的泰山北鬥,我不知道還有什麽力量可以和他們抗衡,縱使仇刃天有通天本事,也隻能確保他自己安然逃匿,你們那兄弟,是死定了的!”


    露五淵驚道:“你怎麽知道他是我們兄弟?”


    柳若萍撇嘴道:


    “別以為你們偷偷摸摸的掩藏形跡,我就什麽都不知道,你們乖一點的話,就現在老實坦白來曆,如果現在不交代,遲早一天讓我弄清楚了,有你們苦頭吃!”


    露五淵這才想起柳若萍曾經在那火海旁邊的森林裏見過昏睡的苟雄一麵,沒想到她記性這麽好,苟雄換上這裏的衣服,她還能認得出來,當下不由苦笑搖頭道:


    “夫人,我不是跟你說過多次了麽,我們隻是家鄉遭難後流落貴鄉的落魄難民,能有什麽來曆值得你這麽關注?”


    柳若萍怒哼道:


    “哼,還跟我偷奸耍滑,一般的難民,能夠和仇刃天這樣的蓋世人物並肩作戰?能夠讓中土武林的四大星宿人物聯袂出擊?甚至讓這裏的官匪們也傾巢出動了,這等難民,可真是好本事啊!”


    露五淵頓時啞口無言,因為他實在也不知道苟雄是怎麽卷進這看起來有點誇張的武林糾紛中去的,好半晌,望一眼柳若萍,苦笑搖了搖頭,不再辯解,再去打量柳若萍口中的那所謂四大武林星宿。


    恰在這時,場中卻有人說話了,聲若洪鍾,直入耳鼓,卻是那老僧的聲音:


    “阿彌陀佛,仇施主,時間已經過去這麽久了,你該想通了吧!”


    那仇刃天卻仰頭哈哈笑道:


    “想通了?哈,老禿驢,我想應該是你們想通了吧,好好的正事不做,卻跑到這裏來強搶惡要,虧得你還一天到晚地阿彌陀佛教人向善,你不覺得慚愧嗎?”


    這仇刃天的聲音清朗而激越,雖然略帶粗俗,聽起來卻也深入人心,有令人精神為之一振的快感,也不知道他聲音裏帶著什麽魔力。


    那老僧修養甚深,一點都不生氣,依然平聲靜氣道:


    “仇施主若一意孤行,老衲也無能為力了,老衲已經給你爭取了這麽多時間,老衲的這些朋友們該不高興了!”


    仇刃天又是一陣哈哈大笑道:


    “哈,老禿驢,你就讓你的那些狐朋狗友們放膽過來吧,本教主手癢癢得很,誰有本事給本教主撓癢癢,那本教主就將地圖賜給他!”


    老僧尚未答話,旁邊的老道卻再忍不住了,厲聲喝道:


    “仇刃天,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貧道敬你也是一條好漢,隻要乖乖將地圖交出來,至少今日不與你為難,你怎麽恁地不識好歹?”


    那俊逸超群的中年劍俠也適時幫腔道:


    “仇教主,你武功雖然高絕,但也得審時度勢,試想在今日情形下,你還能有什麽作為呢?識時務者為俊傑,莫如先將地圖交出來,日後再做籌劃也不失為權宜之計啊!仇教主是聰明人,應該懂得如何趨利避害吧!”


    仇刃天冷聲笑道:


    “我呸,你們這一群欺世盜名的偽君子,本教主一向敢作敢當,豈能向你們這等打著正義幌子行無恥之事的強盜低頭,我仇刃天本事不大,但對付一些不屑鼠輩還是綽綽有餘的!”


    仇刃天的頑固讓眾人眉頭大皺,這時那久不說話的微胖商人突然歎了口氣道:


    “仇教主,敝人素聞你一向潛心武學,並不熱衷於爭名逐利,卻無端地搶那福貢地圖做什麽呢?又何苦要為那無用的東西觸犯眾怒、引火燒身呢?”


    場裏還沒什麽反應,露五淵卻已驚奇出聲:


    “福貢地圖?那福貢地圖不是在你身上麽?”


    一石激起千層浪,圍觀的人們全都掉頭看向他,然後又看向他目光所在的方向----柳若萍。


    柳若萍狠狠瞪了露五淵一眼,又眼射寒光挨個掃向正在看她的人們,那種攝人的凜然氣勢,嚇得那些人全都縮回了目光,哪裏還敢造次!


    露五淵意識到自己禍從口出了,誠惶誠恐地看柳若萍一眼,緊閉嘴巴哪裏還敢有一言半語。


    果然,柳若萍顯得有點不自在了,她不再聚精會神打量場中情形,而是目光遊轉兼顧四麵八方。


    場中仇刃天已經說話了,聲音仍然激昂:


    “你說對了,那福貢地圖於我無用,但是我卻不能讓他們落在你們這幫不良之徒手裏,如果被你們拿去用來禍害百姓,我仇刃天也是難辭其咎啊!”


    那老僧接口道:“仇施主一副為民衷腸,老衲十分感佩,不過施主放心,老衲等將地圖取回隻是要還給官府,絕無為禍百姓之意!”


    仇刃天忍不住仰天長笑道:


    “哈,老和尚我說你天天念經將腦袋念糊塗了吧,如今這官府還有哪家能不禍害百姓的嗎?你們現在是在助紂為虐知道不?現在迷途知返還來得及,等到將來這天下換了主子,你們就留個全屍的機會都沒有了!”


    “大膽!竟敢說如此大逆不道的話,幾位前輩,不要再理他了,趕緊割了他的賊頭向楊將軍交差去吧!”


    露五淵循聲看去,聲音卻是來自四個高人身後的兵丁隊伍當中,原來在一群兵丁的簇擁下,還有一騎高頭大馬,上邊端坐一個耀武揚威的武將模樣的大漢,此時濃眉高軒,凶牙畢露,正在對著場中眾人發威。


    還是當官的有氣勢啊,不過一個莽夫,穿一身官袍,就可以對那享譽武林的至尊人物頤指氣使,露五淵心裏不自禁覺得有點憋屈。


    那老僧聽到武官的喝令後,轉身雙手合十向著武官宣了一聲佛號,然後掉頭對著仇刃天又是一聲阿彌陀佛道:


    “仇施主,上天有好生之德,老衲實在不願施主因小失大就此損了這血肉之軀,還望施主三思!”


    仇刃天毫不在乎地哈哈一笑,扭頭對苟雄道:


    “苟兄弟,這般龜孫子們想要滅了咱這血肉之軀,我看咱們八成要完,那福貢地圖是好玩意,咱們可不能讓它留下來,就讓它跟著咱這血肉之軀一起毀滅,到了閻羅殿上再去獻給閻王邀功請賞吧,哈哈!”


    苟雄麵容一呆,首次表露出茫然惶惑的神色。


    那老僧卻也是首次麵容變色,無可奈何地歎了一口氣,垂眉收目不再說話,手裏那串佛珠卻是撚得更快了。


    場中又陷入了一時沉靜。露五淵已大致看出苗頭來了,顯然,官府一方人多勢眾卻遲遲不敢發動攻勢,就是顧忌仇刃天身上的福貢地圖而投鼠忌器,生怕他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與福貢地圖一起玉石俱焚,那他們就是得不償失了。


    從目前情勢上看,雖然雙方都討不了好,但如果就這麽一直僵持下去,最終吃虧的肯定是仇刃天一方,現在他還能意氣風發,但人是鐵、飯是鋼,他們處於被圍困境地,沒有食物供給,餓個三天兩天的,縱使他武功再超絕,也必定癱軟下去,那時還不成了官府及其幫眾們手中的螞蚱,想怎麽捏就怎麽捏?


    想到這裏,露五淵有點著急了,不僅苟雄是一定要解救的,現在看來那仇刃天似乎也該救,雖然那什麽武林星宿應該代表正義一方,官府怎麽著也算是白道,仇刃天搶人東西理論上講不應該,不過現在他處於弱勢一方,鋤強扶弱可是他露五淵的天性,而且仇刃天給人的感覺也還真不賴,幫他脫困更是義不容辭了。


    但如何在千軍萬馬當中使他們從容脫身呢?露五淵冥想片刻後,想到了一個詞——混水摸魚。


    剛一想到這一計謀,大方向確定了,小細節還沒開始謀劃呢,老天立馬給了他一個良機。


    原來在這些圍觀的人群當中,竟然有一個獐頭鼠目的猥瑣地痞,剛才聽到了露五淵對著柳若萍驚奇之下的失聲呼叫後,動了邪念,偷偷摸摸往那個武官所在的兵丁隊伍潛伏過去,意圖再清楚不過,肯定是想去邀功請賞、升官發財。


    柳若萍一對鳳目一直寒光閃閃四麵巡視著,這人沒有領略過柳若萍的辣手無情,否則借他一萬個膽子他也不敢這樣往風口浪尖上衝撞,他自尋死路,柳若萍哪裏還能容他活命,嬌哼了一聲,揮舞袖子淩空隨意一擊,三丈開外的那個倒黴蛋悶哼一聲,哇地吐出一大口鮮血,倒地斃命。


    本來這一場景隻是發生在一瞬間,還不夠引起動亂,不知道算倒黴還是算幸運的是,這圍觀的人群裏頭竟然有那倒黴蛋的同夥,一看到自己的同伴暴斃,竟然控製不住情緒,對著場中大吼大叫起來:


    “報告大人,福貢地圖在這兒,福貢地圖在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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