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嗡……”


    李苟苟已經開始破口大罵了,一枚炮彈卻落在五米外,他看到了,已經在躲避了。


    天快黑了,雪依舊沒停,刺眼的白光閃過,震得人耳鳴的爆炸聲響起,再之後,氣浪席卷過來,強壯如李蚊蚊都被掀飛了。


    後背撞到了什麽東西上,李苟苟被迫停下,翅膀生疼。


    “小狗,你在哪裏?!你沒事吧?!”147從半空降落,雙眼亮起閃電,一邊呼喊,一邊仔細地搜尋那小小一隻,鼻嘎大小的搖蚊。


    “嘶,感覺小翅膀斷了……等等,這是……147!快過來,你看看這是不是趙正民!”


    李蚊蚊的翅膀被撞擊後滿是褶皺,後腦勺的方向卻模糊地出現了一個人影,他應該是撞到這人身上了。


    男人閉著眼睛,像是陷入了昏迷,滿臉黢黑,不知道是抹了泥巴做偽裝還是被炸藥熏黑的。


    李苟苟努力從馬賽克中去分辨男人是不是就是他要找的趙正民,從大致輪廓看起來很像,畢竟他曾經可是化形過趙正民很長一段時間的。


    男人不僅滿臉黢黑,嘴唇邊還滿是胡茬,唯一好辨識的,就是那寬厚的下巴。


    “嗡嗡嗡……”


    147側頭聽著風裏夾帶的微弱的蚊子叫,雙眼的電弧越發閃亮,找到了!


    “沒錯,確實是趙正民。”


    147的聲音在身邊響起,原本焦急的李苟苟突然就心安了一些。


    “就是他對吧,他情況怎麽樣,我看不清楚,還活著嗎?”


    “還活著,但是情況並不太好,他應該是被氣浪掀到這裏的,而且不是剛剛的爆炸造成的,時間應該有點久了。這是個流彈坑,四周枯草密集,他身上落了厚厚的積雪,在主戰場那邊根本看不見他。”


    李苟苟抬起幾條蛛絲一樣的細腿,把褶皺的翅膀捋直,試探著扇了扇,有些疼,但居然還能飛。不得不感歎大自然的神奇,賦予了昆蟲頑強的生命力。


    他繞著趙正民飛翔了幾圈,觀察了一下他全身的傷勢,心裏一沉,趙正民的半條右腿不見了。


    好消息是天氣寒冷,斷肢處血被凍住了,壞消息是,或許根本沒人發現受傷的趙正民。


    第一次戰役已經接近尾聲,敵人選擇撤退,誌願軍攻下了這處據點,此刻正在搜尋傷員,拚湊同胞的屍體。


    “147,怎麽辦,趙正民不能死,死了反而改變曆史了!求你了,解除化形吧,我什麽都不做,就嚎一嗓子,至少讓戰友們知道這裏還躺著一個人啊!”


    不等147回答,裝在他襯衣胸口口袋的淚滴形狀的思念突然就竄了出來。


    思念漂浮到李苟苟身邊,就靜止不動了。


    “你他媽跟著我幹什麽啊!那裏,躺在那兒的那個人,你快去找他啊,他才需要你!”


    雖然並不清楚這顆思念究竟能起到什麽作用,但肯定是對現在的趙正民有用的。


    思念不為所動,隻是懸停在李苟苟身邊,李苟苟沒辦法索性朝趙正民衝過去。它也跟著衝過去,李苟苟停在趙正民的鼻尖,思念也停在旁邊。


    軍人的效率極高,這會兒大部隊將同胞的屍體堆在一起,扶著傷員已經往據點處匯合了。


    耳邊已經聽不到誌願軍們的聲音了,他們離開了,救治傷員要緊。這裏離戰場太遠,又是一條深溝,根本看不到趙正民。


    李苟苟急得簡直要發狂了,看著跟屁蟲一樣圍著他轉的思念,氣就不打一處來,卯足了勁兒,一翅膀將淚滴打飛。


    淚滴直衝趙正民的腦門,就像媽媽的吻,輕柔無聲地消失不見。


    異變也在此刻出現,坑道上一團未熄滅的火堆,燒著一個大兵的屍體,火焰很快舔舐到屍體腰間的一顆手雷。


    “砰!!”


    巨響在山穀間回蕩,一塊罐頭鐵皮如同子彈般彈射向坑道裏的趙正民,直直地飛往他的額頭。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了,而且戰鬥已經結束,誰都沒有料到,也沒有反應過來。李苟苟的複眼在捕捉到那塊鐵皮的時候,鐵皮已經擦著他飛了過去。


    千鈞一發的時候,趙正民突然睜眼,頭一歪,那塊鐵皮就插在了距離他耳朵邊不足2厘米的地方。


    疲憊,饑餓,趙正民跟著大部隊上了戰場,槍林彈雨裏,他不記得自己殺了多少敵人,也感覺不到自己是否中槍。


    手指麻木得幾乎扣不動扳機,硝煙彌漫的地方,似乎是四五個大兵。


    “哢哢”


    又扣動了幾下槍,已經沒子彈了,除了一把貼身的匕首,他還有一顆手雷。


    趴臥潛伏,任憑雪將他掩蓋,還不夠,最後這顆手雷至少要帶走五條命才能對得起它的價值。


    幾個大兵穿過硝煙,越來越近。


    就是現在!


    在離那幾個大兵還有兩三米的時候,雪堆裏突然竄出個誌願軍,和一顆已經在他們腳邊,拉開了保險的手雷。


    “轟!”


    趙正民從山坡上直直被炸飛,他艱難地回頭,可惜,隻帶走了三個。


    “二娃,早些回家。阿媽,很想你……”


    在趙正民原本漆黑一片的意識裏,突然響起一個聲音,那好像是,阿媽的聲音。


    啊,家鄉的天空和雲朵是很美的。


    恍惚間,他回到了故鄉。


    藍藍的天空,棉花一樣的雲。


    剛走到村口,癩子家的小花狗就跳出來要咬他。


    他嘻嘻哈哈地揪著小花狗脖子後麵的毛皮,跟它鬧架。


    土地的香味,太陽很暖,雞屎鴨屎的味道,牛糞的味道,米飯蒸好的香氣……阿媽的懷抱……


    “二娃!你要回家!要回家啊!!”


    全身的暖意消退,麻木的四肢,骨頭冷到戰栗,原來,我根本沒有回家啊。


    睜眼的一瞬間,就看到筆直飛來的鐵皮,他用盡全力側了側頭。


    阿媽,我也想你,我想回家……


    躲過鐵皮之後,趙正民再一次陷入了昏迷。


    李苟苟剛剛差點被嚇得心髒驟停,趙正民突然醒來,他欣喜若狂,可飛到近前才發現,男人又陷入了昏迷。


    那顆含金量如此高的思念,難道僅僅隻是起這個作用嗎?!


    對溫度和熱量很敏感的搖蚊此刻發現,趙正民的生機在流逝,體溫越來越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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