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齊腦中快速轉動,聖僧這是什麽意思。


    自己平日都在道臨宗內,雖說隻是外門,但也是道臨宗一處核心範圍。


    這種地方絕不允許外人常駐。


    慧秀過去,都不能進入外門常居,怎麽多和自己交流?


    但他隨即想到,聖僧並非一般僧人,而是修行有天眼通的高僧。


    據說天眼通修行到至高境界,可以看到古往今來,所有事情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雖然他現在不可能修行到那種地步,但應該可以看到什麽。


    “崔宗主交給的你的‘魔鬆子’,你給我吧。”聖僧說道。


    “是。”王齊拿出宗主給他的那個小盒子,雙手奉上。


    聖僧接過,揭開盒子表麵的幾道符篆,然後打開盒子,看了一眼,微微點頭,然後又合上,放到一邊。


    側頭輕聲說道:“慧秀,你出去一會,我和你王師兄有要事要談。”


    “是,師父。”慧秀施禮說道,然後對著王齊輕輕點頭,走出門外。


    屋門合上,屋內隻剩下王齊、聖僧二人。


    王齊一時有些好奇,不知聖僧有什麽重要事情和他要談,心念快速轉動。


    聖僧突然抬手,掌心麵對王齊,手中淡黃靈光微閃。


    王齊頓時一驚,瞬間感覺到腰間一動。


    低頭看去,是腰間儲物袋突然打開,飛出一個陣盤。


    他本能就要動手,想要壓住儲物袋。


    但馬上就醒悟過來,聖僧這是要幫助他,而不是對他出手。


    腰間這個儲物袋中隻有兩樣東西,渺絲動靈陣盤,以及裏麵的煙波圖。


    海儀就在煙波圖內。


    王齊瞬間明白,聖僧這是要幫他除掉這個隱患。


    頓時也明白,為何過來白雲寺這幾日裏,海儀一直安安靜靜,再沒有和他說過任何一句話。


    渺絲動靈陣盤緩緩落入聖僧手中。


    靈光一閃,陣盤中央裂開一道縫隙,從中飛出一幅畫卷,落到聖僧手中。


    “聖僧,我是萬陣宗海儀,聖僧想要知道什麽,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還請聖僧手下留情。”


    煙波圖中,傳出海儀略有驚慌的聲音。


    “嗬嗬,你本是必死之人,得貴人相助,存活至今,你身上還有機緣,但並不是應在我身上。我不會對你做什麽,你大可放心,我和王施主的談話,你不能聽。不過我可以告訴你,你的機緣就在王施主身上,你以後就會知道。”


    說罷,也不等海儀再次回答,聖僧袖中飛出一跟手指粗的黃色小繩,快速纏繞到煙波圖上,並打了一個活結。


    小繩黃光一閃,如同水霧,包裹整個煙波圖。


    再一閃,水霧消失,隻有煙波圖和外麵纏繞的黃色小繩,仿佛隻是擔心畫卷散開而隨意捆綁的小繩,沒有半點特殊。


    但王齊用靈眼看的清楚,這跟小繩散出無數白、黑、紅、綠四色靈線,如同一張細網,疏而不漏,把煙波圖僅僅包裹其中。


    這是佛門四大靈線,這是一件下品法寶!


    聖僧手掌一抬,手中的渺絲動靈陣盤和煙波圖緩緩飛起,落到王齊手中。


    “這個陣盤雖然不錯,但無法真正隔絕海儀窺探,這根三塵繩,留在我這裏實屬蒙塵,不妨用在煙波圖上,往後,他再不能聽到和看到你任何動作。”


    王齊雖然想過聖僧知道煙波圖,也能感知到煙波圖中有生靈氣息。


    但絕沒想到,聖僧不但知道他所有念想,還知道煙波圖裏麵修士的名字。


    王齊心中翻江倒海,有無數疑問,但一時卻不知從哪裏開始才會。


    “三塵繩太過寶貴,晚輩受不起,還請聖僧收回。”王齊壓下心中諸般念頭,先說眼前事情。


    他收起陣盤,雙手端著煙波圖說道。


    “嗬嗬,你受的起的,三塵繩隻是一件下品法寶,並非有多珍貴。昨日你幫淨厚獲得佛緣,隻此一事,就值得白雲寺厚禮感謝,我是白雲寺僧人,又是慧秀師父,將來慧秀需要你幫助的地方甚多,這點東西,微不足道。”


    王齊還想說什麽,聖僧接著說道:“我知你心性,不願無故受人好處。此物你現在確實需要,你身上秘密眾多,你也不想有人時刻窺探你,偷聽你的秘密吧。此物就當我借你,等哪日海儀離開,你在把此物還給慧秀,這樣可好?”


    “多謝聖僧,那晚輩就暫借三塵繩,待他日用畢,再還給慧秀師弟。”


    “恩,你一定有很多疑惑想要問我,有的事情我不能說,有的事情你不問我不會說,有的事情我會告訴你。你想知道什麽,你先問。”


    不能說,不問不會說,會說。


    三種說,代表三種不同解答。


    不會說,就是不管王齊怎麽問,聖僧也不會回答。


    會說,就是聖僧隨後會告訴他。


    不問不會說,這個最關鍵。


    一定要好好把握!


    王齊感謝,收起煙波圖,然後想了想緩緩問道:


    “晚輩前些時日去了一趟萬陣宗。回來後,經過多方打聽,知道了一些萬陣宗當年發生的事情,但知道的越多,發現謎團越多。聖僧或許已經知道晚輩此行一切,晚輩也不敢耽擱聖僧時間,就不贅述。晚輩想問,海儀為何見到煙波圖就停止對晚輩下手,萬陣宗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唉……”


    聖僧一聲長歎。


    窗外照射進來的陽光,本來溫暖和煦,屋內檀香嫋嫋,本來無比寧靜。


    但在這一聲長歎後。


    陽光溫暖消失,仿佛隻剩下了慘白的光。


    檀香也失去了寧靜,更像是給先人供奉時的敬香,隻有哀思。


    一時間,王齊感覺到一種極大的悲慟,一種從未有過的難過。


    裏麵有思念,有遺憾,有不甘……


    王齊看著聖僧,聖僧看著窗外,眼中的那抹憂愁,猶如實質。


    “慧秀和你說了我師兄的事情了吧?”


    王齊胸口仿佛壓著一塊巨石,讓他感受到一種痛徹心扉的難過,幾乎無法呼吸。


    他點點頭。


    “我從記事起,就在白雲寺,一直是師兄照顧我,如兄如父。三千年前,我跟隨師兄前往萬陣宗,當時的我,還不到八歲。師兄進入萬陣宗內,我和其他同門在外麵等候,但那一別卻是永遠。


    這麽多年來,我一直想要找到萬陣宗山門,想要進去找到師兄,可是我沒有這個機緣。直到十多年前,我見到慧秀,我才看到一點機緣,隻是可惜,可惜我看不到師兄了。”


    聖僧再次長長歎息。


    王齊沒有出聲,靜靜聽著。


    “三千年前,師兄進入萬陣宗十日後,有一位修士找到我,交給我一樣東西,同時告訴我一件事情,是什麽事情,將來你就會知道,這樣東西,現在你應該收到了吧。”


    聖僧抬手,掌心飛出一點金色靈光。


    靈光閃爍數次變得漆黑,緩緩向兩側蔓延。


    很快,在聖僧掌心上出現了一根漆黑扭曲宛如指節長短的漆黑樹枝。


    王齊眼神猛然一縮,勃然變色,全身戒備,緊緊盯著聖僧。


    這是聖樹樹枝!


    他心中最大的秘密,沒有之一。


    他身懷道炁,很多人都知道。


    但聖樹,沒人知道。


    就算是爺爺,也隻是知道當年有一根樹枝模樣的東西進入他的體內,但爺爺並沒有親眼見過。


    到了築基後,聖樹在識海變成小樹,爺爺也不清楚,其他人更不知道。


    可是聖僧卻用靈光幻化出聖樹樹枝最初模樣。


    聖僧是什麽意思?


    這一切都是他安排的?


    王齊從未就像現在這般心慌。


    若是聖僧出手,就算他再怎麽有底牌,有殺手鐧,也不可能從聖僧手中逃脫。


    對方可是半步化神,甚至更高。


    這裏是白雲寺,外門高僧眾多,陣法嚴密。


    根本就沒有半點逃脫的可能。


    王齊心念電轉,頓時想到了什麽,迅速收斂情緒,散去聚集的靈力,恢複平靜。


    “是,這根樹枝晚輩收到了,不知這究竟是哪種寶樹,敢問交給聖僧這根樹枝的修士是誰?”


    “收到就好。”聖僧難過情緒消失,微笑點頭。


    像是讚歎王齊的冷靜,又像是完成一項重要囑托而放下心中重擔而高興。


    “那名修士叫王真璀。”


    王真璀?


    王齊頓時想到爺爺的名字,王如璀!


    這兩個名字如此相像。


    不過他絕不相信王如璀就是王真璀,爺爺就是爹爹。


    而是有另外一種可能。


    “王真璀,王真璀,他是我爹爹?”王齊雙唇顫抖問道。


    “應該是,不過還需要你自己去求證。”


    “那我爺爺……”


    “是你爺爺,不過也需要你自己去問他。”


    王齊雙目失神,呆呆癱坐。


    聖僧繼續自顧自說道:“這個黑色樹枝是王真璀前輩在三千年前交給我,他當時說過,若是我能使用,就自己使用。若是不能,就放出去,自會有有緣人得到。


    第一個千年,我修行到元嬰期,使用各種辦法,不能傷這根樹枝分毫,於是明白,此物與我無緣,我就以黃老先生為號,把它放了出去,但每次放出去後,過了百年又會回到我的手中。直到十多年前,我再次放出,心有所感,派慧秀前去,果然,他見到了你,還送了你一塊奇木,我就知道,黑色樹枝被你得到,你就是那個有緣人。


    這個樹枝是什麽,我不清楚,但我確定,它不是十大寶樹之一,但它可能比十大寶樹更加珍貴。十八年前,我可以使用天眼通看到你的一舉一動,但六年前,你的一舉一動,我再不能看到。”


    “您認識我爺爺?”王齊回神過來,急切問道。


    “見過數次。”


    這下,王齊隱隱明白了。


    王真璀應該是自己父親。


    爺爺王如璀和聖僧都見過自己父親。


    自己父親在三千年前給送給聖僧這個聖樹樹枝,同時告訴他另外一些事情。


    爺爺也應該是在當時,或者更早見到父親,父親請爺爺幫忙,同時給爺爺一些好處。


    不然的話,爺爺隻是元嬰中期修士,絕不可能有如此長壽元,活到現在。


    十八年前,自己來到世間。


    六年前,自己從楊齊手中得到聖樹樹枝。


    這一切都對應上了。


    原來自己得到聖樹樹枝是被安排好的。


    虧自己還以為自己的運道,原來並不是。


    “那晚輩十二歲時,在黃家老宅獲得道炁,也是聖僧所為嗎?”


    王齊聽到聖僧說他以黃老先生為號,放出聖樹樹枝。


    頓時就想到道炁,想起那個黃家祖宅,以及黃家家主送給他的道炁珠子。


    聖僧搖頭,“我是佛門修士,不可能保存道炁,此事是誰所為,我並不清楚,也無法看到。不過我也相信,你以後一定會知道。”


    果然,果然。


    原來自己所獲得的一切都是被安排好的。


    可是,為什麽?


    爹爹,你能不能告訴孩兒,這一切都是為什麽?


    從小被爺爺照顧長大,雖然不能承歡父母膝下,但王齊從來沒有埋怨過父母,甚至很慶幸還有爺爺教導。


    但到了十二歲,平靜的日子被徹底打破。


    先是進入黃宅,莫名其妙得到道炁珠子。


    然後被一個元嬰後期陣脈高手偷襲,雖然獲得道炁,但當時那幾個月的生不如死讓他此生難忘。


    後來爺爺慢慢疏遠他,到了煉氣圓滿,爺爺徹底離開。


    直到現在,已經數年沒有見過爺爺。


    怕是這些,也都是爹爹安排。


    若是一個人的人生都是被安排好的,那努力還有什麽意義,奮鬥還有什麽意義。


    終究隻是提線木偶罷了。


    自己感覺能控製自己的時刻,隻不過是操縱木偶的人累了、煩了,想要休息一會,自己產生的錯覺罷了。


    “阿彌陀佛!”


    佛號如同洪鍾大呂傳入王齊耳中,衝擊他的心靈。


    王齊雙目神光再次凝聚,聚焦到聖僧麵上。


    聖僧滿臉嚴肅,“王施主,莫要以為你是木偶,是傀儡。絕不是如此,你若如此想,那就大錯特錯了。為人父母者,誰不想自己子女平平安安;誰不願自己子女身有一技之長,可在世間安身立命;誰不願把自己所有最好的東西都給子女,隻希望他們遭遇任何挫折,也能拿著父母給的東西渡過難關。


    你覺得你獲得道炁、得到那根奇怪的樹枝,是你爹娘的安排,你的一切都是在安排之下,那努力修行還有什麽意義?大錯特錯!


    道炁何等珍貴,你現在擁有道炁,若是道祖給你機會,讓你可以把此寶傳給他人,你可願意?


    還有那根更加奇怪的樹枝,你願意轉手他人嗎?


    我敢打賭,現在的你,絕不願意!


    那若是你現在也有孩兒呢?你因為特殊原因,不能親自撫養你的孩兒,你可願意把這兩樣寶物送給他?


    而且有很大幾率會落入其他人手中,你還願意?


    我敢以性命和修為和你打賭,你一定願意!


    現在,你還覺得你是木偶、傀儡?”


    王齊眼中淚光閃爍,緩緩站起,對著聖僧躬身施大禮說道:“多謝聖僧,晚輩差點誤入歧途走入邪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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