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五一章素手蜂鳴


    盾馬法寨的亮湖灣。


    從忒嫿美瞳馬背上,飄落在冰冷經首石上的忒嫿也肖,驟然感到的錐心之冷,仿佛光芒一樣透襲身軀。她戰栗得那樣劇烈,仿佛經受酷寒警示風刃的一枚秋蝶。


    雖然是夏令。但是,此時的經首石,並沒有因為天空中太陽光的預熱,完整驅盡酷冷夜晚保持在經首石上冰白色敷著的薄霜。


    一直以來,這塊龐大的經首石,偶爾會被侍者玉赭龍稱呼為石髓。忒嫿也肖曾經生氣地糾正過侍者玉赭龍的修辭令。


    “侍者玉赭龍,在盾馬法寨充盈滿石典的芬芳修辭中,就像盾馬古老傳奇中,情致歡鮮而熱烈的缽羅摩迦曼花藤。一串串豐盛開旺的花兒,仿佛星辰一樣明亮。那些參與祭祀的族人,常常就是用這樣的花名,類比盾馬經首石的修辭。以示石典的溫醇的神恩很美。石髓在盾馬語,音聲接近酷寒發白的冰。”


    “對不起……嗯,持戒的侍者忒嫿也肖,我記住了你的話。”侍者玉赭龍說那句話的時候,將屈折的仿佛發疼的手指抻進陽光裏,眼瞳變得異常明亮,“太陽神賜予的光熱,會讓我記住你說的名稱。”


    是的,那時的侍者玉赭龍就是這樣微笑著,道。


    似乎就是從那以後,侍者玉赭龍甚少提及石髓。但是,也很少提說缽羅摩迦曼的修辭。隻願意說“經首石”。


    但是,就在忒嫿也肖飄然跌落在經首石的時刻。她似乎從空氣中有聽見了冥冥萬感中,侍者玉赭龍呼喚到“石髓”的修辭令。


    也就是在被寒冷刺中心靈的這個時刻,忒嫿也肖疼楚地搖晃著顫動的手葉。她似乎突然間知道:侍者玉赭龍將經首石稱呼為石髓的原因。


    啊,那是冷透到穿刺萬感,讓生命僅剩唯一觸覺的石頭。以至於後背灼燙的鞭笞之疼,已經被遮罩得感覺不到了。


    是的,侍者玉赭龍說的就是真正感覺的話啊。難怪可憐的侍者玉赭龍,會在黎明的經首石呆那麽久。原來,唯一穿心的冷疼,讓其他蓬勃紛繁的萬感變的麻木了。


    “玉赭龍哦……侍者……玉赭龍……”匍匐在經首石上的忒嫿也肖飲噎中,用發顫的一顆心,呼喚著那個從海祭很慢走回來的人,他是那樣可憐的笨拙,甚至感覺不到將一對柔韌的皮靴子——究竟穿在了腳上沒有。


    “哎呀,瞧那笨勁兒,怎麽連靴子都不會穿上。下一次,我可再也不幫你拎靴子來了。木頭玉赭龍。”


    有一回,侍者玉赭龍赤紅著臉,垂下頭顱,“持戒者忒嫿也肖,還是讓我別將經首石呼喚成缽羅摩迦曼吧。”


    “為什麽?盾馬法寨司儀中的海祭者。”


    “不……知道……”侍者玉赭龍垂低腦袋,喃喃道。


    “你連自己海祭中說話的理由也不曉啊,這樣的話好嚇人哎——你可不要親口告訴人家忒嫿也肖,你就是……傻子……以後,自個兒海祭完,走到高高的石台去拿靴子……”忒嫿也肖賭氣了。


    “好吧……”玉赭龍垂下腦袋,聲音發澀。


    因為海祭的時候,為了提防靴子被回潮衝走。玉赭龍總要將靴子放置到盾馬法寨高高的石台那邊去。


    “哎呀呀,人家跟你鬧著玩,幹嘛當真呢。嗯,我領你去嘉珂舒爾勒和忒嫿娑露瑟家吧,淩晨的這個時候,香爨撲鼻的麵包花想必正好出爐了。啊,多好的一天呀,藍海的彩霞已經鮮豔染色了。嘻嘻,忒嫿也肖會不會因為談到美食,而變得更好看了呢……”其實,海祭返回來的侍者玉赭龍,對忒嫿也肖看來,總是那樣新鮮而喜悅。


    在她的感覺裏,美好極了的一天,就是從海祭後才開始的。


    “好吧。”


    忒嫿也肖猛地拽動玉赭龍的手,興奮地道:“海神派來的人,走吧。嘻嘻。”


    “啊……”可是,玉赭龍忽然間沉重地跌倒在滿是石礫的大地上,渾身顫抖的仿佛狂風暴雨中的樹枝。


    “玉赭龍……你你怎麽了……你可別嚇我喔。惡作劇會令人討厭的。”


    “讓我在台階上溫暖地坐一會兒吧,等到雙腳發熱了。”


    原來,那時的玉赭龍雙腳已經凍得麻木無覺了。似乎就是從那個時候,忒嫿也肖才第一次真正哭啼了。她感到:那時候,手腳發疼的,不再是一個冷寂的侍者玉赭龍,還多了一個自己。”


    突然間,忒嫿也肖感到:後背被一道帶風的皮鞭擊中。她仿佛輕盈翻轉的蝶翼一樣,翻轉姿態,就看見憤怒的法師稗施執彌執握皮鞭。


    “侍奴,盾馬亮湖灣的經首石,是海祭用的祭器。不是你用來兌換私著祈禱辭的地方。我問你,你在為誰而禱?”稗施執彌道。他用皮鞭指著忒嫿也肖。


    忒嫿也肖從冰冷的經首石上,努力趴起來。她沒有將目光看向稗施執彌。遂疼痛地調轉婉轉光亮的手葉,綻開。紅撲撲散發微笑,臉龐垂落下目光時,簌響著滾落了一滴——滾燙得飄逸著一絲熱氣篆紋的眼淚。


    她飛快用散發著蜂鳴的右手攥緊,道:“是為盾馬法寨司儀的侍者玉赭龍。盾馬人稗施執彌。”


    “盾馬的奴,你喚我法師尊啊。”稗施執彌狂顛著馬背上的身軀,揮動蓄滿力量的右臂,吒動彎曲抖跳的激烈鞭弧。那樣暴躁不羈的力量,快要震塌了駕馭的馬。


    馬匹劇烈地踏濺飛浪,仿佛攢飛的白箭。


    按捺不住怒火的法師稗施執彌吒動黑色閃電的皮鞭,猛烈擊向忒嫿也肖。


    “啪。”地一聲,空間爆發一聲劇烈的振鳴。卻見即時的忒嫿也肖依然靜謐地站立在水中。一動不動。


    原來,法師稗施執彌劇烈吒動的皮鞭,即時的鞭稍,就攥緊在忒嫿也肖的手裏。纖白精致的右手手勾,就那樣燈盞一樣地半懸著。手背上鮮豔的紅蜂震動翅翼,劇烈地散發著清鮮的蜂鳴聲。


    忒嫿也肖依然姿態婉轉。當她微微抬起目光,看向馬背上的稗施執彌時,兜腕間,素手,散發明亮的玉白色。


    不大的力,卻隨共振的鞭弧——逆向皮鞭豁落放大而振鳴。眨眼間,將法師稗施執彌拽下馬背,斜塌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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