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二一章金色?拔


    蒼色精壯的滾圓木料,由腳道耐久、熟稔、強健的勞力馬出功,重載運輸,哧籲籲傾吐白氣。


    這些筋腱肌肉異常短壯發達的馬匹,雖不是武戰中的高輦飛駿,但是卻是滿全人力資源的陸運好手。


    逡巡而遊離在冰盧厝與獵司裏迪交界林口的冰盧厝鐵騎,盡是馬骨發達,肢節高拔之輦的飽圓高駿。凜冽俊颯的精銳冰盧厝武士,手刀鐵風。


    這些精良戰匹,顯然不是戍邊的守衛。新鮮的武備,高壯的人和高壯的馬搭配,瞬間出現又瞬間消失。重濁蹄風帶動隆隆的土煙,才能依稀辨鑒出來:那些鐵蹄鑽入森林的方向。


    “最能做成船隻硬卯榫的深林古血杉,按運程今天就能送到。尺墨匠金色?拔!”用目光挑料的木工匠久溜於棟說。


    他說的古血杉就是原始森林裏、那些人跡罕至的最深處,樹脂如血的蒼杉。


    “能躲開原始森林藍魘光,獵司裏迪的獵者單擄,就是整個冰塬大地最好的獵刀。獵獸,獵木……嘿嘿……”個頭小巧的木匠雜工彈弓猱,就是精敏遊離在金色?拔和久溜於棟之間的副手。他總喜歡頑劣不馴地說:他擁有兩個完美的主人,也許遲早會把他掰開。


    “獵司裏迪的世喜人啊,金色?拔。唯有你的目光刀才配精透挑剔即將到來的原始血杉。到時候,你可別忘掉我這嗜好香木味的、伶俐的猱猴。”彈弓猱將手中精致的小刨子,在右手挽動一個湍渦風轉的繞指旋。將小刨子換成大刨子。推磨——久溜於棟轉手給他的木製粗料。


    彈弓猱看著久溜於棟,噴地笑道:“我本向世喜能人要的好活,卻都是你給的。”


    “你以為呢。人家金色?拔可討厭絆纏耳目的煩人精。如果尺墨王真給你派活兒,就怕你拿不下來。去去去,你給我把曲尺和短柄斧遞過來。”久溜於棟雙手太忙了,用腳指著道。


    一旁欣賞木工製器的凝蝶蘿和爾珠,不禁咯咯咯地笑歡了。還有幾個搭手尺墨匠的徒工也笑了。


    因為今天裏,據說最珍貴的硬卯隼木料——原始古血杉要回來了,所以,這些木工的造器工心裏異常激奮。


    “好嗨喲,神!我把你接下來要用的大斧、二斧……丁尺一同遞給你好嘍。但是嘛,響墨天鬥估計你用不起。”彈弓猱略帶譏誚地道。


    “據說,獵司裏迪世喜人的響墨天鬥,會嚇死冰盧厝的一個人呐!”一個頭發上木屑如絮的徒工,轉過肮髒的臉龐,沁著濃黃色鼻涕的人,說。


    “呃,你可遠著點兒。冰盧厝族真看到你這副說話的德行,會死好多人的……太惡心了,你……”另一個驚的想吐。


    “快別讓他那壓抑在鼻涕下的嘴巴亂說話了。小心響墨天鬥的主貴,操木楦子敲打你笨狗似的腦袋。”


    “是呢。嘴巴邪,說誰誰來。”爾珠一聽冰盧厝,敏感地用香頌的口氣,瞪眼警示道。這才將那一堆爛話給控住了。


    凝蝶蘿不禁抬起腦袋,了望遼遠的森林方向。爾珠轉頭看著凝蝶蘿,“還是要用獵司裏迪的香頌,將吉祥風嗬護一下下。”


    “嗯,是的。爾珠。每個人都會單獨想心事,每個冰塬大地的部也一樣。他們說的,實際上也真是那樣。”凝蝶蘿聲音低弱到無。


    爾珠敏感地眨眨眼睛,她約略可以感受到一點兒不一樣的事情。


    雖然,這些口粗聲壯的人愛好說話。但糙手細活,精工絕對不差。他們看似粗濁地莽談,但精密搭配,製造的,可都是粗手下驚豔生長的精華。


    似乎感到自己說的話有點逆刺,不合時宜,凝蝶蘿即時刹住口風。這才讓敏感的爾珠沒有追問下去。


    凝蝶蘿翹起鳥一樣光潔明亮的右手,較勁一下蹙緊的手指,仿佛將空氣中看不見的燭光掐滅了。“好嘍好嘍,站在船上,就不談岸上的事兒吧。凝蝶蘿哦,你!”


    凝蝶蘿輕輕叩叩腦門,“吉祥芝麻!吉祥芝麻!獵司裏迪,金色?拔。”


    “神,你也太會造獵司裏迪祭香頌的辭了吧。簡直是不服於人家我啊。真討厭:話比我說得好的人。”爾珠情味轉活,又變得開心極了。


    “太開熏了,真的太開熏了……”那個又髒又濁的吊涕王大聲野氣地道。


    一切又複原於剛才煩手肆心、莽莽烈烈幹活的時光。這些熟稔的生野手腳,每一個姿態其實都是粗糙與精密、交轍錯差手感、天巧製作中的狀態。


    這一點,其實金色?拔一個人看得極度精真。因為,看似打茬兒的猛吹好宣,其實,那些心底卻放任著——繁密的事類、單純手腳的精銳。


    所有這些況味,是凝蝶蘿和爾珠在其他地方,從未體驗過的感受。


    金色?拔一聲不響地幹著自己的活計。他在輪廓龐大、形狀突兀的原色木上,不著判斷似的跳躍。手腳完全憑生命屬性、特質、直覺……取物,置物。


    木製看似有形,但感覺仿佛是在無垠放浪的海域裏野魚般奔騰。


    手輦、腳輦……渾軀每一個瞬顯的動態,仿佛一尊明暗淺淡閃爍的神跡。


    他索要的直尺、丁尺、斜尺、曲尺、帖鑽、大錘、小榔頭、寬口斧、諸類刨子、墨鬥、墨筆、鋸……


    粗手彈出直墨、弧線墨、傾角墨……


    沾墨刀刻鍥太陽光線下瞄射的標識晷跡。墨繩妙響,異響光校而彈。琴音墨線隨著金色?拔的姿態,在手腳頻動中婉轉成歌。


    大小物具仿佛放在時空中的地點,他不用看都知道。


    取物,用物,看若未看。騰挪跌宕,姿態變遷中,隨性取物,用物。姿態精密,方寸間的感驗異常敏捷。


    金色?拔從木料旁走動。仿佛生機豐隆中想象的人,帶上無邊神話,穩實手腳,正從茂盛的隴上走過,身後一片春光。


    走完的路,幹完的活。在金色?拔的手腳裏簡直就是同頻的發生。


    這讓一旁著迷看著的凝蝶蘿和爾珠,震驚到目瞪口呆。


    她倆仿佛已經看見:隨著金色?拔操控響墨天鬥,從一堆木料旁走過,空氣裏,瞬間就會蓬隆呈現:一座巍巍隆動、駛入大海浩波狂流中的巨船高帆。


    “金色?拔!”


    凝蝶蘿和爾珠不禁異口同聲,默默驚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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