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即使在書裏,方草的舉報也不算成功,因為主任的廠長還沒當上,屬於未來範疇,但肯定也當不上了,因為引起上麵的注意了。但這種小螞蟻想要扳倒大馬猴的勇氣,是小說需要的,是社會主義新時代要提倡和頌揚的,也是小說源於生活又高於生活的藝術境界。所以方草是個勇士,不像現實裏的她,隻能用自己和婚姻做一場豪賭。


    這次她在小說末尾寫了八個字:如不采用,勿需退稿。母親聽哭了,因為她認為方草是她。而她笑了,因為她再也不是方草。


    小說下午會寄走,而明天,她也將輾轉三天火車,踏上遠嫁的路途。


    一個月來,她的婚事在這個不大的小城已傳得沸沸揚揚,最先跑來問她的,是姚姨的小姑子小茹。因為她簽下的那紙條約原本就是寫給她的,有正文六條,附文十二條,是一個男人單方麵與他未來的妻子簽定的“不平等條約”,條約的製定人就是周偉健。


    周偉健是肖成業在南方做木材生意常住的那家酒店的老板,用韋鳳英的話說,住著住著成朋友了。說他上山下鄉時來的就是咱們北方,南方人說話咱聽不懂,一下遇到個能聽懂的,恨不得拉著嘮。“男人啊,兩頓酒喝美就能拜把子!”韋鳳英說時的語氣裏帶著男人全是三歲小孩咱搞不懂就隨他去吧能不作妖你還想咋地的自在觀。


    她一想也是,劉關張不就是嗎。她猜酒店應該不大,畢竟住店很貴,如果長住的話肯定找個便宜的。但韋鳳英說他還經營一家夜總會,她就不知道該怎麽想了,因為她不知道夜總會什麽樣。電影裏看過,都是敵特和我方臥底常出沒的高端奢靡場所。


    而那十八個條款,總結起來隻消一句話就可以概括:他要娶一個小女人放在他和世俗之間做周旋用。但他卻沒這麽說,他的正文六條說的非常堂皇,附文十二條說的非常荒唐,他的前六條要求這個女人要聰明,美麗,大氣,有德行,後麵十二條則要求這個女人要沒有頭腦,又聾又啞,又軟又瞎任他荒唐,比如他的第七條這樣寫道:


    七、由於工作的特殊性,丈夫要求終生保有經常出差和隨時宿外的權利,妻子不得以任何迂回的理由和方式,在他回家的時候進行審判官般或者哨兵般的盤問盤查,以致於他沒有壯烈地犧牲在商場上,卻是神經崩斷倒在自家的地板上變成植物人或者精神病。


    還有諸如異性朋友的交往,金庫的私設,保留個人隱私以及未經許可妻子不得擅闖他的辦公區等等,全都在附文十二條裏,用這種嘲弄和玩世的調子一一列成條款,他的最後一條是:丈夫享受權利,履行義務,不推卸責任。若緣盡情了,則和平分手,女方不得提出任何不合情理的要求做無故的糾纏。


    那會兒是兩個多月前,她去勞動局麵試的前一天,也正是在韋鳳英家的電視上,她看到了勞動局的招工廣告。


    她去的時候,小茹好像剛走,這條約被扔在茶幾上,而韋鳳英還在熱鬧上頭階段,便哈哈哈地跟她說,你看,這是一個男人的擇偶十八條,剛把你姚姨和她小姑子氣跑。既然沒避她,她就撿起來看稀奇,但也不想多嘴。不過從條約反推人,可見一斑。她粗粗掃過之後,在心裏笑:真是欠揍啊!自己是個混蛋染色體,卻要求別人是冰清玉潔派。還把一切都寫明麵上了,你咋不上天呢!但表麵沒說什麽,隻笑著聽韋鳳英說故事。


    姚姨是韋鳳英的好姐們,小茹是姚姨的小姑子。據韋鳳英說,是姚姨聽說有這麽個人,聽見是單身,便央求她,想把小姑子介紹給這人,畢竟二十八,都成老姑娘了。她拗不過姐們的麵子,就給牽了線。那人和小姑通過一次電話後,便寄來這麽個東西。據說小姑看了以後勃然暴怒,和她嫂子大吵一架,並且禍及她這個趕鴨子上架的媒人,因為架就是在她家吵的。


    韋鳳英說時哈哈大笑:他們南方人的腦子就是九曲十八彎!現在你姚姨的姑嫂情堪憂,我倒不在乎連帶吃瓜落,可小茹竟然沒怪我,還挺過意不去,說讓我跟著丟人了。說南方佬沒好東西,他們瞧不起東北姑娘,東北姑娘還看不上他呢!冰雲笑,覺得小姑隻看到了表麵,他不是沒看上東北姑娘,而是他需要的角色小姑扮演不了。他把東西寄給韋鳳英而不是寄給小姑,對小姑來說,傷害拐了個彎,不算直接打臉,對韋鳳英來說,她接了一個和她毫不相幹的“傷害”,十分無辜,小姑和姚姨肯定都不會怪她。這腦子的確是九曲十八彎。


    小姑的約沒簽成,按說這事就完了,可她把這約給撿起來,還簽了,這事就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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