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身後傳來的怒吼聲與廝殺聲,武德沒有回頭,也不敢回頭。


    因為一旦回頭,他的身體就會不受控製的衝回去,幫助自己的同伴。


    他有自己的任務。


    那個必須要完成,隻許成功,不許失敗的任務。


    武德死死攥著手中的紅寶石,咬著牙向前狂奔著。


    他穿過了枯木叢,跨過了幹涸的池水坑,沿著傑西卡曾走過無數次的林間小路奮力奔襲著。


    漸漸地,怒吼聲與廝殺聲在他耳邊消失了。


    那輪令人煩躁的紅月,也在不知不覺間變回了它本來的樣貌,用明亮皎潔的月光照亮了武德前進的道路。


    枯死的樹木重獲生機,變的綠意盎然。


    清脆的鳥鳴在他耳邊回蕩,怡人的花香圍繞在他身邊。


    眼前發生的這一切,就仿佛是在告訴武德,剛剛那地獄般的場景隻是一場噩夢,一場幻覺一般。


    但武德沒有被迷惑,而是目光堅定的繼續前進著。


    在揮刀砍斷了最後一片攔路的樹叢後,他看到了空無一人的打漁村並毫不猶豫的衝了進去。


    隨後,熟悉的聲音忽然在他耳邊響起。


    那是他絕不可能忘記的聲音,是刻在他靈魂最深處的聲音。


    那是傑西卡的聲音。


    “武德哥。”


    氣喘籲籲的武德停下了腳步,抬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隻見在打漁村街道的正中央,一位身穿淡粉色連衣裙女子正凝眸含笑的望向他。


    在潔白無瑕的月光的照耀下,那名女子就宛如九天之上的神女一般。


    美的驚心動魄,美的令人心醉。


    “傑西卡……”


    武德用顫抖的聲音,呼喚出了那名女子的名字。


    他本以為自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本以為在經曆了同伴的鼓勵和插科打諢之後,他的內心不會再有任何起伏。


    但直到現在,直到他真的看到了那個軀殼,他才知道自己錯的有多離譜。


    不管是臉,還是聲音,體態還是站姿,甚至於神情。


    它都與傑西卡別無二致。


    “武德哥,你來找我了。”


    它的臉上洋溢起了與往日一模一樣的燦爛笑容,用熟悉的聲音與語調說著話,“還在那傻站著幹嘛,快過來啊。”


    “不是說好了今天一起出去玩麽?”


    “為了今天,我特意穿了這麽好看的裙子出來呢。”它輕輕捏起裙角,優雅的轉了一圈後,對武德眨了眨眼睛,“怎麽樣,好看吧?”


    耳熟能詳的聲音和那眼熟至極的動作與表情,讓武德的神情一陣恍惚,下意識的就開口道:“好看。”


    “好看還不趕緊過來。”它伸出了右手,向武德發出了邀請。


    “我等你等了好久好久了。”


    “從那天之後,我就一直在等你找到我,一直渴望著與你再見一麵。”


    “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


    它一邊說,一邊朝前走了幾步,又將手往前探了探,隨後用波光粼粼,滿懷思念的雙眸望向武德。


    “你難道就不想我麽?”


    “你難道就不想再見到我麽?”


    在明亮的月光下,它就像是一位深陷愛河的公主一般,在靜靜的等待她的騎士牽起她的手,與她漫步在林間小路中,互訴愛意。


    浮現在腦海中的唯美幻景,讓武德幾乎下意識的就想要衝上去,抱住傑西卡。


    他想要告訴她自己有多想她,想要告訴她自己有多麽後悔沒能保護好她。


    他還有好多話想要對她說,還有好多事想要與她一起做。


    他想要與她一起出海,一起看遍這個世界的大好河山。


    他想要帶她去一趟香波地群島,一起體驗一下肥皂泡遊樂園。


    他還想給她過一次生日,想看著她臉上抹滿了奶油,但卻依舊哈哈大笑的滑稽樣子。


    但那都不可能了……永遠都不可能了。


    武德緊緊攥起雙手,抬起頭,任由淚水從眼眶中滑落。


    “我很想她,很想很想她,在我之後的人生中,她將永遠占據我內心的一角。”


    “我喜歡那個陽光開朗的漂亮女孩,不管是作為朋友,還是作為一個男人,我都必須要承認,我喜歡她。”


    “我把她當成了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就像拉絲兒和祗園一樣。”


    “如果真的可以,我很想再見她一次,對她親口說一些話,說一句抱歉。”


    聽聞此言,它露出了欣喜若狂的笑容,對著武德敞開了雙手,露出了懷抱,“我就在你麵前啊,武德哥。”


    “我也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所以你還在等什麽?為什麽要讓你的愛人……”


    “但你,不是她!!!”


    武德抽出了腰間的軍刀,怒目圓睜的看向神情錯愕的它。


    “你隻是披著她的皮的拙劣人偶!”


    “我的摯友早已死去,死在了二十一年前的雨夜之中,死在了人性的貪婪與黑暗之中!”


    “我會替她複仇!我會替她宣揚不公!我會帶著她留下的東西好好活下去,成為她在塵世的眼睛,助她看遍這大好河山!”


    “而你……隻是一隻怪物,一隻披著她的皮,玷汙了她的純潔與善良的肮髒怪物!”


    武德黑褐色的瞳仁中,仿佛燃燒著一團永不熄滅的熾熱烈焰。


    “你永遠不會成為她,也永遠沒有資格成為她!”


    “而你學她說的每一句話,做出的每一個動作,都不會讓我感到絲毫的慰藉……”


    話音未落,武德便猛的衝上前去。


    “隻會讓我怒火衝天!!!”


    憤怒的刀刃毫不留情的斬落下去,僅一瞬間就撕開了它的胸膛,露出了潛藏其中的腐臭內髒。


    它捂著傷口,癱倒在地,一張一合的雙唇和不可置信的眼神仿佛在質問自己的騎士,為什麽要殺死屬於他的公主。


    但武德卻連看都沒有看它一眼,在振了下刀,甩掉了血跡後,對著街道冷聲喝道:“小把戲毫無意義,顯出你的真身!”


    “不然,我不介意毀掉這顆心,魚死網破!”


    話音落下的瞬間,整個世界再次變的寂靜起來。


    武德用餘光瞥向身側,發現那具被開膛破肚的人偶已經消失不見,別說軀體了,甚至連一滴血都沒有留下。


    “果然是幻覺。”武德喃喃自語道。


    “不是幻覺哦,武德哥。”


    它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武德順勢看去,隨後瞳孔便猛地一縮。


    隻見在他的前方,無數個傑西卡推開了房門,從中走了出來。


    它們每一個人的臉上都掛著如暖陽般的微笑,眼神,神情,就像是複製粘貼出來的一般,一模一樣。


    “……真是惡心。”武德抬起了手中的軍刀,目光變的森冷了起來,“你還打算繼續用自己女兒的臉跟我玩過家家麽?戴維斯。”


    “戴維斯?”其中一個傑西卡歪了歪頭,隨後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啊,你是說我的父親。”


    “他已經不在了,武德哥。”


    武德愣了一下,“什麽意思?”


    “他被我吃掉了,就在你來之前。”站在武德身側的傑西卡攏了攏頭發,微笑著說道:“好不容易可以跟你見麵了,我不想旁邊有個電燈泡。”


    武德驚訝的瞪大了眼睛,“你殺死了自己的父親?”


    “他不是我的父親。”一位坐在房簷上的傑西卡一邊晃著勻稱潔白的雙腿,一邊撐著下巴,笑嘻嘻的說道:“它隻是一個不甘的怨念,一個扭曲的執念而已。”


    “就跟那位一直阻攔我的好姐姐一樣。”倚靠在外牆上的傑西卡接過了話茬,“它們都不是我的家人,因為它們早就死去了。”


    “不過相比起沒什麽用的父親,我確實欠我的姐姐一句謝謝。”


    站在武德正前方的傑西卡往前邁了一步,笑著對武德伸出了雙手,“因為她把我唯一的家人帶到了我的麵前。”


    “我愛你,武德哥,我想與你一起生活,我想與你一直在一起。”


    “我想成為你的新娘,想為你生一個孩子,想與你白頭偕老,共享天倫之樂。”


    “想象一下那美好的場景吧,武德哥。”


    “一對彼此相愛的人,可以共度餘生,永遠快樂的生活在一起。”


    說著,那名傑西卡將雙手抱到了一起,做出了一個祈禱的手勢。


    “這難道不是最幸福的事情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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