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燕影躺在床上,閉著眼睛。


    縱然身在炎熱的夏季,但他指尖冰涼,隻覺得整個人像是被泡在冰冷的液體中……或許是暗無天日卻有沉重壓力的深海,感覺不到一點溫暖。


    有的,隻是無知無覺的死寂。


    冰冷。


    身邊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似乎是輪椅移動到他的病床前。


    “顧燕影?”


    有人輕聲喊他,是他剛才聽到的甜軟嗓音,隻是這一次,她的聲音是通過空氣傳入他耳中的。


    跟之前直接響起在他耳畔,或者說響起在腦海中的不一樣。


    他心裏恍然想到:之前他聽到的,難道是她的心聲?


    為什麽會這樣?


    是他突然擁有了能讀心的能力,還是僅僅隻能聽到她的心聲?


    ……短短兩秒,顧燕影腦海中想了很多很多。


    女人再度開口,清甜嬌軟的聲音又響起在他耳邊:“顧燕影?”


    他回想起她嬌媚的模樣,依舊沒有睜眼。


    【小統子,這人不會是死了吧?】


    【要是他死在醫院裏,是不是以後我就不會死在他手裏啦?】


    係統小奶音無奈:【宿主,我知道隻要是人就會害怕死亡,但你還是別抱著僥幸心理了。我之前就跟你說過啦,惡毒女配注定要死,就算你不死在顧燕影手裏,劇情殺也不會放過你呀。】


    蘇靈雨:【行吧……】


    她看著病床上蒼白的人,出於職業習慣,下意識伸手輕輕戳了戳他的手背,又用手探了探他脖頸的脈搏,最後握住了他的手腕,給他把脈。


    被人“上下其手”,手腕被人握住,從沒和人……特別是女人這麽親近過,顧燕影心裏的危機警報狂響。


    他有種掉進包圍圈,處處紅燈亮起的焦灼感。


    但他依舊沒輕舉妄動,而是忍著暴起的衝動,猶如一隻伺機而動的惡獸,冷冰冰等著床邊的不速之客露出真實的目的。


    然而,床邊的人似乎也沒什麽目的。


    就鬆了一口氣。


    “還好,體征正常,沒出什麽事,不然隻能叫護士了。”


    蘇靈雨又在心裏問:【小統子,顧燕影身體是不是不太好?我發現他身體底子還不錯,但氣血兩虛,虧損有點厲害。】


    係統道:【是的哦。他小時候沒過幾天好日子,吃飯都吃得有一頓沒一頓的,哪裏來的好身體嘛。】


    【要是我不救他,他被親生父親的二婚老婆賣去蛇國挖礦,會在那邊吃更多的苦頭吧?在那種情況下還能逃回來,也算是他厲害了。】


    【可不是麽,他就是典型的美強慘。】


    【咦?美嗎?】


    也是。


    一般小說裏的超級大反派,無一不是俊美邪肆的大佬,不說別的,至少長相身高絕對是無可挑剔的,能跟男主媲美的存在。


    蘇靈雨忽然來了興趣。


    在好奇心驅使下,她忍著腳踝的疼痛站起身,踮起腳尖朝病床上看去。


    蒼白俊美的青年像是一隻剛從黑夜逃離的吸血鬼。


    他安靜睡著,深邃的眉眼,高挺的鼻梁,讓他五官看上去非常立體。


    然而,蒼白到透明的肌膚,手臂上和腿部包紮的白色繃帶,又給他增加了一絲易碎的脆弱感。


    日光從窗外照進病房,打在他筆直濃長的睫毛上,留下一片淺淡的陰影,像是荷葉在水麵留下的影子,晃晃悠悠又好看雋永。


    他的手隨意放在床上,因為住院後整天掛吊瓶,手背上留下不少針孔和烏青色的淤痕。暗青色的血管盤在白皙手背上,手指骨節分明,有種屬於男性的力量感。


    蘇靈雨:“……”


    【哇哦,的確是很帥。】


    【我是顏狗,我隻想說……】


    係統好奇:【想說什麽呀,宿主?】


    【這麽絕絕子的帥哥,他那二媽是怎麽舍得送他去蛇國挖礦的?他這雙手是挖礦的手嗎?他明明是要挖我的心啊!】


    床上的顧燕影:“……”


    【你又看上他?】


    【什麽叫“又”?什麽叫“看上”?我隻是比別人多了一雙善於發現美的眼睛,平等地愛每一個男菩薩,偶爾犯一點全天下女人都會犯的錯而已,你別亂說。】


    係統:【……】


    【我突然就釋懷了,我報警是對的……雖然以後我會死在他手裏,但我不後悔把他從地窖裏救出來了。】


    係統:【宿主你清醒一點,你不會喜歡上他了吧?】


    【想什麽呢,你一個係統怎麽還這麽戀愛腦?】


    【那你準備怎麽做?】


    【還能怎麽做?當然是走呀。】


    蘇靈雨毫不猶豫,控製著輪椅一個轉身。


    【走?】


    【對呀】


    【你居然舍得走?】


    【……我喜歡看男菩薩,但我不傻,你看過哪個榜一富婆打賞把自己的命給搭進去的?死亡那麽痛苦,我不想那麽早麵對。】


    【……】


    嘰嘰喳喳的聲音遠去,躺在床上的蒼白青年忽而睜開眼睛。


    他的瞳孔是如墨一般的黑色,在日光照耀下猶如最漂亮的黑曜石,璀璨,又有種和黑洞同源的致命吸引力。


    他在腦海中整理著收集的信息:


    (第一,他能聽到對方的心聲,但她不知道。)


    (第二,對方知道他的過往,似乎還知道他的未來。未來……她會死在他的手裏?是現實意義上的死嗎?他真的……會殺人?為什麽?)


    (第三,對方似乎是個色鬼,但是個膽小如鼠的色鬼。)


    想到這裏,顧燕影淡色的唇微勾,揚起一抹涼薄的笑意。


    從小容色很盛,看上他這具皮囊的不知道有多少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有,那些驚豔癡纏的目光都令他作嘔。


    但剛才那個女人,自己美得不可方物,容貌驚豔,竟然也對他有興趣?


    (第四,是她報的警,警察才將他們從地窖中救出來的?)


    他看向病房門口,腦子裏所有的疑問和信息全都淡化褪色,隻剩下一個疑問盤踞在腦海中:


    她的名字,叫什麽?


    抬起蒼白的手,那麽靈動燦爛的人,他真的很想……緊緊握在手心。


    ……


    蘇靈雨回到病房,正看到一個醫生拿著病曆檔案站在霍焰麵前。


    他伸手在霍焰傷腿上摁了摁,問了幾句類似“疼不疼”的話,然後皺眉說道:“右邊骨頭沒什麽大礙,但左邊小腿骨折一次又一次,血液循環不暢,很有可能會壞死,引起更嚴重的後果!我建議你先手術治療,如果手術效果不理想,我建議你截肢。”


    截肢?


    蘇靈雨一驚,立刻抬眸朝霍焰看去。


    從來都不動聲色的男人此刻依舊平靜,隻是陡然沉下來的呼吸聲,用力握緊的拳頭,還有額角繃起的青筋,卻泄露了他內心的不平靜。


    夜裏。


    睡在病房裏,肯定沒有睡在家裏舒服,何況是蘇靈雨這麽認床的人,一直翻來覆去睡不好。


    熄了燈,窗外月色明朗,病房外來來回回走動的聲音都少了。


    稀薄的夜色之中,蘇靈雨抬眸看向另一張病床上的霍焰,突然出聲喊他:“霍焰……”


    好半天,他轉眸看向她,聲音響起:“嗯。”


    蘇靈雨好奇問道:“醫生的話我都聽到了,你……你會同意截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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