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辛屈那晚被辛火提醒之後,也在思考自己和族人之間的關係該怎麽處理。


    後來覺得煩悶,加之想到了馬上冬至,雖然這個時代不過這個節日,但靈魂裏的躁動,還是讓他覺得應該上山掃墓一下。


    他穿越之前是山裏的農村人,對於傳統還是比較重視。


    索性就留了書信,順道沿途勘探一下陵水到據點方向有沒有舊河道,方便後續的利用。


    也就沒有招呼人,自己清晨舉著火把就走了。


    因為走的方向並沒有大規模建設,所以就是一片林子和草甸,辛屈騎著馬一邊看,一邊想。


    有辛氏並不是他的玩具,他這半年也很清楚,但他更清楚的是,自己的危機感很大。


    如今這個時代,朝不保夕是常態,今天跟你有說有笑的人,明天就見不到的比比皆是。


    就跟自己派出去探查赤石部落礦產的那個歸化人,這都快兩個多月沒消息了,不翻名冊都記不清叫啥。


    估計是死了。


    死在荒郊野嶺,基本和野獸的腹中餐沒區別。


    想到這裏,辛屈騎在馬背,讓它自在啃草,然後看著難得一見的初升朝陽。


    秋涼有微風,朝露散光澤,碧空白一線,陽光暖心身。


    仔細一看,這幾個月的匆匆忙忙,第一次空下來。


    “嗐呀。這一次命倒是不錯,一睜眼,就是昌平戶口。要不是北京現在遍地沼澤,或許過幾年遷過去,提前三千年當北京人!”


    辛屈覺得這個笑話不錯,捧腹大笑。


    但笑過之後,伸了個懶腰。


    他算是知道自己為什麽總是這麽急了,因為沒有安全感,所以不敢去想,於是就去做,把自己變得忙忙碌碌,那就不用去想未來怎麽樣了。


    現在閑下來了的感覺也不錯。


    “算了,速勝是不可以的。毛爺爺教導過,論持久戰。速勝雖然看起來很爽,但一旦受到了挫折,就會轉變成亡國論。


    族內的老頭兒們,一個賽一個清楚大邑商的強大,但現在中年人不在,就我們這些小年輕主事。


    燥!都很燥!”


    辛屈想到這裏,也理解起辛火的提醒是為什麽,將韁繩拉起來,身下的馬兒不滿的啼鳴一聲,但還是載著辛屈悠悠往前走。


    一頓飽和頓頓飽它還是分得清的。


    辛屈走馬觀花了一陣,暮秋的清晨,徹底散去了旱情與暑熱,蟲蛇也在進行過冬前最後的躁動。


    馬蹄踏過灌木叢,驚擾一隻蛙。


    忽的,蝮蛇掠影,咬住蛙,不斷地吞它,蛙在掙紮,而馬兒腳下一踏,連帶著蛇和蛙一起,成了肉泥。


    察覺腳下異樣,馬兒打了個響鼻,不屑的往前走。


    “年輕人總覺得隻要努力了,就能獲得想要的一切。但可惜的是,物競天擇,優勝劣汰。現在這個時代,可沒有後世的條條框框,就是赤裸的成王敗寇,贏家通吃。


    大邑商夠硬,但也隻能欺負欺負一下朝貢國。


    因為不朝貢的幹不趴,打不死,那麽雙方就會開始進行適者生存的博弈。


    在時間的尺度之下,一切優勢都會被拉平。”


    辛屈呢喃:“所以,夏商周三代,是整個中原文明的肇基,也是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無數邦國興衰分裂之後競合而成適者。


    夏商周,一千五百年。


    打出了一個秦。


    不過有意思的是,有辛氏一直在夏商周三家的股東序列之中。


    尤其是姒姓有莘氏,夏後的旁係,商湯的王後,周朝的太姒。


    活了一千五百年的世家,血脈交融了一千五百……


    但,這隻是時間之下的尺度,我在這裏,能安全活到四五十歲,那就是天幸之了。


    所以,我應該怎麽做好一點?


    是繼續現在的引導,還是交給生產力的自然變革。


    如果繼續引導,族人們會覺得很累,最後有可能掀了自己。畢竟勞動是反生物本能的,隻是為了生存而不得不去勞動。


    倘若周圍有果樹,每年能穩定產出,大家吃果子就能繁衍生息,那誰喜歡勞動?看看熱帶就是,普遍憊懶。


    因此強行引導,基本上就是在逆自然規律,一下突然跑步進入農耕社會,也不現實。


    但如果交給時間,時間真的能給自己想要的答案嗎?


    九年義務教育教導的屠龍術說:生產關係決定社會關係。


    但社會總體是螺旋上升的,會有曲折的,生產關係到了,社會關係跟不上的比比皆是。


    甚至可能會產生倒退。


    華夏從夏商西周的奴隸製,一路跑到了春秋開始瓦解,整個戰國打完,才基本構築新的中央集權有產庶民體係。


    瓦解到奠定,需要四百年。


    然而這個製度,領先世界版本兩千年,直到穿越之前,修修補補之後還在運轉。


    而西方也意識到了這套體係的優越性,開始想辦法進行集權,但可惜他們背後的世家大族們把控了他們的權力框架,徹底成為寡頭共和。


    寡頭們不會坐視中央集權的出現,以此來影響他們對整個國家的控製。


    所以,小國寡民才是他們的政治期望。


    國小意味著沒有能力把他們吊路燈。


    嗯……又想遠了。”


    辛屈抓了抓眉彎,彈掉落在上邊的蟲子,看著莽荒的天地:“我又不是在後世那個時代,還是折騰點契合這個時代的東西。


    軍功爵已經開始運轉,那麽必須配套跟進土地的分派。


    由於氏族公社土地形製還未走遠,所以我走了半步,推進家庭的出現,形成以相對小的家庭單位作為基層單位。


    這樣一來,家庭的土地分配,就能給我用來容錯,土地肥瘦有別。


    但可以進行打包配置,上中下三種田土,按照二比四比四的比例分攤給所有家庭。


    然後由家庭成員內部再分配。


    如果家庭內部產生壓迫,可以采用分家的手段,強製幹預分配。


    相比長辛氏的貴族主導控製而言,更符合我對族裏的掌控。


    並且這個更容易得到族人支持,畢竟人都是有危機感的,家長隻是少數,更多人還是會受到家長的壓力和控製。


    他們會需要氏族幹預,保證他們的財產分配安全。


    幹係的是生產資料的分配,生產資料意味著生存。


    雖然外邊都是荒地,但不是所有荒地都能運營得起來的,開荒是要人命的。”


    走向陵區的路上,辛屈有些時候能看到土包,不是他們族的墳堆,而是一些路過此地的外族,或者曾經想要在這裏居住的人。


    有些部落一個不慎,因為瘟疫,舉族陣亡在這片土地上。


    直到下一個部落路過,好心的幫他們收屍,沒空的就饒了把柴,直接燒了。


    灰燼都別想留下,全成了無機鹽,供養草木。


    世界對一切都很殘酷,因為它平等的看著生命走向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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