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賬!”


    議政殿龍座之上,李驍震怒,一把將麵前案幾掀翻,抄起掉落在手邊的硯台就往台下跪著的李崆砸去。


    “偌大一個南安城,守備居然形同虛設,讓賊人來去自如!”


    “簡直荒謬!”


    李驍望著悶聲不吭的李崆,怒其不爭氣。


    李崆是他這一輩除了李恪外最有前途的將領。平日裏敬小慎微,作戰時能冷靜指揮,衝鋒陷陣時敢身先士卒。


    是個不可多得的將才。


    本來這次東征還打算讓他做先鋒,卻偏偏犯了這麽個低級又不可饒恕的過錯。


    李驍默默歎了口氣。


    此值用人之際,殺是不可能殺,貶也不能貶,隻能小懲大誡,以期戴罪立功。


    “念你是初犯,這回就給你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滾去監軍那裏,自領三十軍棍。”


    “若有下次,當心你的腦袋!”


    李崆聞言麵有不甘,卻一聲不吭的下去領罰。


    他不吭氣,是因為南安城西北二門歸他管。


    大戰剛歇,他一時懈怠,導致西門被賊人混入,三十名值守戍卒死的悄無聲息,直到天亮換班才被發現。


    這是他瀆職。


    既害死了弟兄,又闖了大禍。


    有錯就要認,李崆沒有狡辯的習慣。


    他不甘,是因為原本定下的東征先鋒大將,由他換成了李燼。


    這樣一來,在履曆上他就慢了李燼一步。


    一步慢步步慢。


    那禦前一品大將軍的位置,怕是與他無緣了。


    高台之上,李崆的不甘被李驍看在眼裏,但他現在沒心思管這個。


    “來人,備馬!”


    他要去西苑禁地。


    四爺府。


    ......


    西苑,二爺府。


    李驍上位後兌現承諾,如今李氏二爺府當家的是李駱。


    隻不過,李駱不是族老,空有待遇,沒有實權。


    他連百工坊都做不了主。


    這讓李駱十分不滿。


    “駱兒,莫要心急。”


    “你如今尚未及冠,慢慢來。”


    賈雨薇清楚兒子的不滿,但她除了寬慰,並沒有什麽好辦法。


    “母親教訓的是。”


    “時候不早,兒還要去工坊點卯,先行告退。”


    李駱誠懇受教,眼神不起波瀾,恭恭敬敬離去。


    賈雨薇望著兒子離去的背影,哀憐的歎了口氣。


    雖然李駱作秀已成本能,但知子莫若母,賈雨薇能清晰感受到,兒子並沒有拿她這個母親當回事。


    都說人之初,性本善。


    奈何李駱打小遭父親冷落,母親又是軟弱性子,長久的打壓已經讓這小夥子三觀扭曲了。


    在他的觀念裏,自己想要的東西,從來都不是等來的。


    而是靠討巧,靠巴結,靠搖尾乞憐!


    ......


    李駱剛踏出二爺府,迎麵就撞見策馬揚鞭的李驍。


    擱平日裏,李驍若是撞見李駱,少不得要上前熱情攀談一番以示親密。


    但今日沒有,李驍甚至沒有看李駱,他現在心急如焚,滿腦子都是查看周洛還在不在。


    這邊李駱都已準備好孺慕的微笑,抱拳躬身以待。


    那邊李驍卻直接擦身而過,揚起漫天塵土。


    李駱被晾在原地,被塵土淹沒。


    片刻後,塵埃落定,早就見不到李驍的身影。


    “來人,將門口打掃幹淨,切勿髒了宗主的坐騎。”李駱緩緩起身,麵無表情的朝門內喊了一句,又平靜的轉身離去。


    這小夥子內心並不平靜。


    又被冷落了。


    他不想再受冷落,他要繼續往上爬。


    要權!


    眾所周知,世家門閥能掌權的隻有宗主和族老。


    而一家之主隻有一個,族老也隻能是宗主的同胞兄弟,其餘人想出頭,要麽仰其鼻息以求賞賜,要麽離家憑本事自謀生路。


    李駱不是李驍的同胞兄弟,沒資格做族老。


    他文不成武不就,唯一的本事就是工匠技藝,離了家也隻能做個打工仔。


    所以,他想要權,隻能接著巴結李驍。


    亦如他現在能登堂入室,就是拿父親的命,跟李驍巴結來的!


    他連父親都可以利用,至於屋裏的那個母親,也隻不過是他作秀討巧的工具。


    而已!


    ......


    無人清楚李駱心裏在作何盤算。


    李驍此刻正暴怒不止,大發雷霆。


    四爺府內,一個狂躁身影打砸著眼前能見到的一切,宣泄著心頭的怒火。


    “吳翟!”


    李驍一腳踹翻一張案幾,仰天大吼。


    “我已經讓你走了,為何要逼我!”


    話落,腰間長劍出鞘,把案幾當成吳翟,瘋狂劈砍。


    “我一再忍讓於你,你卻再三挑釁!”


    “你該死!”


    三兩下將案幾砍碎,李驍雙目赤紅,舉劍四顧。


    “你為何要回來!”


    李驍魔怔了,似乎看見無數吳翟圍在身邊,在嘲笑他,奚落他。


    “啊!你真當我不敢殺你?”


    李驍狀若瘋魔,四下劈砍,嘴裏不停咒罵。


    “你殺李恪,我忍了!”


    “你陽奉陰違,我忍了!”


    “你害死我義父,我也忍了!”


    “我把周洛拿回來,彼此心照不宣不好嗎?”


    “你為何還要再偷周洛,你想害死我老子嗎?”


    “我明明已經警告於你,如若再犯,定斬不饒!”


    “你非要逼我殺了你嗎?”


    李驍毫無章法的揮劍,踉蹌在無數幻象之間。


    恍惚中,他看到死在自己手中的四叔,看到為了吳翟跟自己爭吵的姐姐,看到偏幫吳翟的母親。


    心裏除了暴怒,又多了份淒涼。


    “你要讓我徹底淪為孤家寡人嗎?”


    悲憤無人可答,李驍的眼裏隻有一群‘吳翟’在鄙夷他。


    “啊!我殺了你!”


    李驍癲狂,奮不顧身的衝向一個‘吳翟’,卻被腳下一具屍體絆倒。


    一聲悶響後,四爺府再次陷入寂靜。


    不知過了多久。


    李驍緩緩爬起身,歸劍入鞘,麵色如常的整理起衣衫,隻是眼底死寂。


    看著狼藉的廳堂,李驍露出一絲不悅。


    “來人...”


    無人,此地是禁地,他是自己來的。


    “算了,留著吧。”


    思索片刻,李驍決定原封不動,日後心意有缺時,倒是可以再來發泄一番。


    這時,四爺府門外傳來一道人聲。


    “宗主,可是在喊人?”


    李驍聞聲側目,眼底隱現殺意,他交待過此地禁止任何人踏足,這是誰人膽大包天?


    是李駱,一臉乖巧。


    “來多久了?”李驍提著劍,若無其事的往門外走。


    “回宗主,剛到。”李駱不敢多言,恭敬彎腰,額間有汗滴滑落。


    李驍眼眸低垂,走的不動聲色,卻步步逼近。


    待走到近前,還未開口,那李駱便已扛不住壓力,跪伏在地。


    “回宗主,駱不敢欺瞞,確實剛到。”


    李驍眼底殺意更盛,盯著抖若篩糠的李駱,腳步不停,擦肩而過。


    “無妨。”


    “既然來了,喊上幾個下人,把府內收拾一下。”


    “喏!”李駱再次被冷落,但這回卻長舒一口氣,忙不迭的叩頭領命。


    “對了。”已經走遠的李驍突然駐足,轉身熱情洋溢的提醒道。


    “記得把門關好。”


    “還有,下次留神,別再...走錯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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