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這個年也是獨自一個人來過。


    對比了好多家生鮮超市,采買來新鮮的羊肉和海鮮,萬分細致地給自己準備了一頓跨年小火鍋。


    看著窗外萬家燈火,絲毫沒有孤獨的感覺,隻有這自由而充實的快活,伴隨著燙燙的火鍋一同下肚,暖了身心。


    孤獨從來不是看人口數量,隻是看生命質量。


    三個月後,羅初參與內聘競爭,成功應聘到了某分公司去。舊房子太小,通勤時間也太長,她瀏覽著手機,預備要租一個大些的房子。


    看來看去,看到了自己的婚房正掛著賣,中介說房主由於個人原因急於出手。


    她就生了舍不得的心思。


    雖然搬出來就是為了開始新生活,可那房子是自己人生第一套的房子。本欲問許諾個明白,可又想說,這房子是許諾的私人財產,她並無權過問。——顯得她沒事找事。


    她谘詢了一下購買價格和支付方式,對方說急著出手,按原價的90%就可成交。原價是多少,她心裏再清楚不過。她猶豫著問了一通,房主是什麽個人原因,中介說房主要買新房子,必然是要結婚。


    要結婚呐。


    新屋始建成,舊築需脫手。


    猶豫了許久,她把這當成是一筆交易,打電話去問許諾:“你要賣房嗎?”


    許諾好似伸了一個長長的懶腰,反問道:“怎麽,你要買房嗎?”


    羅初道:“怎麽不願意住了?”


    許諾道:“哎呀,和前妻一起買的,睹物思人,實在是傷心不過。賣了買新的。”


    羅初道:“價格這麽低,賠本了。”


    許諾道:“那有什麽辦法?急著脫手買新房。”


    羅初道:“難道是要結婚嗎?”


    許諾道:“並不。我這個人一向堅貞,從一而終。”


    話都曖昧到這份上,不見一麵顯得矯情。許諾說有家新開的餐廳味道十分不錯,約好了二人晚飯時候見麵。


    許諾先到,嶄新的襯衣配上皮鞋,倒並不像是他從前的風格。羅初笑問道:“你從前總不愛穿職業裝。”


    許諾道:“以前年輕,總覺得穿著老氣。現在歲數到了,穿著穿著也就習慣了。倒是你,雖然瘦了不少,但是未見憔悴。”


    羅初點點頭,頗有點得意:“沒有啦,最近有在健身。而且你知道我廚藝很好,所以也長了肌肉。怎麽樣,好看吧?”


    兩個人麵對麵,不自覺就笑起來,收也收不住。


    笑了一陣,許諾問道:“一年不到,你就存夠了買房的錢啦?好厲害。”


    羅初道:“還不是因為我有個厲害的前夫,離婚的時候分了不少。”


    兩個人又笑,也不知道為什麽。


    許諾就說要帶羅初去看房子。半推半就,走到樓下,羅初淺淺感歎道:“從前我竟不知道,樓下公園有這麽大。”


    許諾道:“你從來也不下來逛。自然不曉得。”


    房間布置還一如從前,連羅初當初買的一麵小鏡子,都還貼在入戶門邊上。房間內收拾得比從前在的時候還齊整,倒讓羅初羞愧了一番:“我在的時候,家務做得實在差。你現在一個人住,倒比從前幹淨...”


    她話沒有說完,許諾的手臂就環了上來,像一個巨大的章魚,從四麵八方將她環繞。許諾道:“不要想從前了。阿初,你不回來,這房子再幹淨,都是冷的。”


    肌膚相觸,自然感受到了彼此的溫度,許諾是熱的,羅初是涼的。


    她的心沉寂了八個多月,終於又砰砰跳動起來,隻是她實在沒自信是否能以一個全新的自己出現在他眼前,是否能經營好一個家庭,是否能坦然麵對和許諾的未來。


    掙脫了許諾的手,羅初輕輕發聲,宛如自言:“我一個人過得也還挺好的。”


    前妻不肯回應自己的熱情,倒也在許諾意料之中。他尚還沒有把褲兜裏的婚戒拿出來呢——隻怕一拿出來,就把前妻嚇跑了。


    許諾閉著眼睛歎了一口氣,道:“我一個人過不好。全世界,你隻對我一人能心狠。”


    沉默間,兩個人各自坐在沙發兩端,各揣各的心事,各想各的事情。


    探究愛,真是令人尷尬的命題;而探究婚姻,羅初顯然自認為自己不是個合格的學者。想來想去,不好叫許諾傷心——她眼裏心裏,見不得許諾不高興——隻好試探開口道:


    “我再考慮幾天可以嗎?”


    事情有了轉機,許諾順著台階就下:“考慮幾天都行。”


    兩個過了而立之年的人於是學著小年輕開始約會起來。


    從周邊的公園開始,一圈一圈擴大陣地,到處都留下約會的記憶。仿佛少女似的,羅初蹦蹦跳跳,似乎每一個景色都值得她歡呼雀躍。


    羅初道:“好奇怪,這地方我們是不是來過?我從前沒覺得這地方這麽好看。”


    許諾道:“你忘啦?我們就是在這裏,決定要同居的。”


    記憶重疊,好似又回到那時候。具體的情形,羅初已經記不清,她隻記得那天晚上許諾沒有回宿舍,而是陪她回家去。盡管兩個人什麽都沒有做,可那天的心跳聲太大,她一晚上都被吵著沒有睡著。


    有些難以啟齒的私密之事,讓羅初羞紅了臉。許諾倒好似無事人似的,輕聲說:“那天起,我想不管是天塌了還是地陷了,我總要和你在一起,一輩子也不後悔。我到現在也沒後悔過。我知道有些事情你還沒有想通,但我不著急。隻要我的心還是堅定的,結不結婚也沒所謂,有沒有家庭也無所謂。我隻是要你。”


    他說這話,細聽有些肉麻,但他平淡得如同在念幾個陳述句,熟練得好似已經練習過很多遍。


    羅初是個敏感的人,許諾一邊說,她就一邊哭了。她哭過,抽抽噎噎地說:“我和你在一起這些年,什麽貢獻也沒有,總是拖累你。我不是個好妻子,我也學不會做好妻子。”


    許諾道:“怎麽能這麽說呢?好妻子哪有模板?我並不為把你塞進某個好妻子的模型裏麵才娶你,也不為讓你成為某種好妻子。我愛你這個人,你婚前是怎樣,婚後還是怎樣,隻要妻子是你,就是好妻子。”


    羅初那獨立堅強的形象又泡到許諾的溫柔裏,潰不成軍,她道:“完了,我被你給感動。我又栽在你的陷阱裏。”


    許諾道:“你是愛我的對不對?隻要你愛我,一切都不是問題。”


    江風容易吹軟人的心,這樣肉麻的話從兩個已過而立之年的人嘴裏講出來,竟也並不顯得突兀,隻因這話出自真心。


    彼此再無多的話,就和曾經那日一樣,他們彼此確認了對方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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