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下整個茶店明軍營寨後,劉升才得知鄖陽巡撫王永祚自刎的事,略有點遺憾——若是這王永祚降了,那降崋的大明官員官職便又破了記錄。


    劉升對此人沒有任何印象,說明曆史上此人並非名人,隻是個普通的大明忠臣。


    隨軍參讚的馬世敏匯報了此事,忍不住提議道:“大帥,這位王永祚也算是忠正之臣,是否要厚葬?”


    劉升聽了不悅,“厚葬什麽?他忠的是大明,又非我崋部。若給他風光厚葬,豈不是鼓勵其他大明官員也學他一樣死節頑抗?


    咱們不割下他的頭顱威嚇其他明軍就不錯了——傳令下去,就在涼水泉附近隨便找個地方埋了吧。”


    馬世敏雖然歎息王永祚的遭遇,卻不敢再多說什麽,應了聲“是”,便去辦了。


    在崋部打掃戰場後,這一戰的戰後統計數據與各部戰報也送到了劉升麵前。


    這一場敵我雙方總共投入了數萬人的大戰,崋部隻死傷了兩百多人——戰死三十七人,重傷五十三人,剩餘的都是輕傷。


    認真來算,崋部這一戰的戰損都不足一百人。


    明軍真正戰死的也不算多,隻有一千三百多人——這裏麵已經包括部分重傷難治的。


    若有的救,崋部醫療兵一般都會抬回去救治。沒的救,就給個痛快。


    所以,最終統計出來的明軍傷兵足有兩千多人,其中大部分都是在崋部炮火轟擊中受了輕傷。


    算上傷兵,被俘的明軍多達五千多人!


    此外還繳獲糧草三千多石,兵器、盔甲、火藥、車架等物資若幹。


    看完戰報,劉升眼見太陽西沉,便下令安營紮寨,明日再戰···


    鄖陽兵備道高鬥樞領著兩三千鄉兵,與王光恩部駐紮在江洲島上的河口店。


    這裏是沙洲河與漢江交匯處,殊為緊要。


    河口店大營與茶店大營直線距離隻有四五裏。


    因此崋部大軍攻打茶店大營時,河口店大營就看到了。


    河口店明軍大營是有不少舟船的,甚至有幾艘戰船。而沙洲河此時最寬處也不過三百來步,尚且不足一裏。


    也即是說,河口店大營是可以派兵支援茶店大營的。


    可既然分營而守,就沒有茶店大營一遭到攻擊河口店這邊就派出援軍的道理——真要這麽做,當初就不該分營駐守兩處。


    所以,在崋部炮轟茶店時,高鬥樞、王光恩都在耐心等著。等崋部大軍久攻茶店大營不下,師老兵疲,他們再出兵,一舉將崋軍擊敗。


    隱約聽見六七輪炮響後,他們左等右等,遲遲不見茶店大營點燃約定的烽火信號,反倒是瞧見崋部後續兵馬從茶店大營的正背麵登陸。


    聽哨船匯報這消息,遊擊王光恩不禁猜測道,“該不會茶店大營已經被賊軍攻陷了吧?”


    “不可能!”高鬥樞直接否定道,“那裏有接近一萬兩千名官兵,其中更有三千多騎兵,有大將軍炮、弗朗機等大炮十幾門,虎蹲炮亦有一兩百門,又有營寨可守,絕不可能被賊軍輕易攻破!”


    王光恩皺眉道,“可賊軍都從茶店北麵登陸了,若我們再不出兵,賊軍定會繞到茶店西側,介時我們便是想增援也未必過得去。”


    高鬥樞心裏對這場仗其實也很沒把握,但表麵卻一派鎮定,道:“王遊擊,我們隻有一次機會,也就是賊軍久攻茶店營寨不下,露出破綻的時候。


    若是去得早了,讓賊軍有了警惕心,再想尋到良機取勝可就難了。所以定要穩住,明白嗎?”


    情況不明,王光恩其實也不想冒險行動,便不再多說,應道:“末將明白。”


    太陽將要西沉時,高鬥光心裏已經很慌,但仍坐在寨牆上泡茶喝,以示鎮定。


    他耳朵時不時微動,想要透過濤濤的江水聽到東南邊動靜,卻發現什麽也聽不見——炮聲早就沒了,似乎戰鬥已經結束。


    在高鬥樞快要坐不住時,營寨西南邊忽然傳來一陣喧嘩聲。


    不一會兒便有王光恩的家丁匆匆跑來。


    “高道台,我家遊擊請您速去營寨南門!”


    高鬥樞連忙起身,跟這家丁走。


    路上他忍不住問:“發生了何事?”


    家丁低聲道:“有潰兵從西南邊繞了過來,說茶店大營一個時辰前就被賊軍攻破了。”


    “怎麽可能?!”高鬥樞聞言驚呼一聲,差點跌倒,幸虧親隨手疾眼快將他扶住。


    “我家遊擊也能難辨此事真假,因此暫時封鎖了消息,請高道台前去辨別。”


    高鬥樞作為兵備道,對各部將士都有一定了解。


    他來到南寨門樓,急匆匆打量了一番下麵的百多名敗兵,瞧見其中有幾個眼熟的將官,便已基本確定此事。


    待下去詢問了茶店大營失陷的過程,高鬥樞不禁恨聲道:“那徐勇有三千多騎兵,不知主動出擊,作為主將反倒第一個逃跑,當真可恨!”


    王光恩是陝西農民軍出身,跟徐勇不是一路人,此時也未就徐勇的行為評判什麽,隻問:“茶店大營一日便失,眼下我們該怎麽辦?”


    高鬥樞分析著潰兵提供的情報,道:“茶店之失,除了因為徐勇怯戰外,還因為我們低估了賊軍火炮之凶猛。


    所以,明日不論是賊軍先攻河口店,還是先攻隕山大豐倉,我們都不能再等了。一方被攻打,另一方必須立即出兵,才能借助地利形成夾擊之勢。


    此事若不說明白,恐怕難以令李萬慶、李茂春信服,我必須親自去北岸一趟!”


    言罷,高鬥樞匆匆吃了頓晚飯,便乘舟船到北岸,先後尋找徐起元、李萬慶、李茂春說明情況,並嚴令李萬慶、李茂春明日及時出兵,不得貽誤戰機。


    高鬥樞不知道的是,在他回到河口店大營後,便有一艘小舟趁著夜色,橫過漢江,被崋部巡江的舟船截住···


    夜裏。


    劉升正在大帳中批閱軍文。


    可惜沒有紅袖添香,隻有馬世敏和秘書處的幾個文員在一旁跟著辦公。


    忽然外麵傳來一陣異樣的動靜,很快守在大帳為的親衛隊長便道:“大帥,第十旅巡江時截到一艘舟船,經審問船上二人為明將李茂春家丁。”


    明將的家丁?


    劉升心中一動,走了出來,問:“人在何處?他們可說了來意?”


    “李茂春有意投效,他們是來商談溝通的,人就在營門外。”


    “帶過來。”


    “是。”


    劉升回到大帳內,坐下不一會兒,兩名穿著黑色短打的漢子就被帶到了大帳內。


    瞧見劉升,兩人立馬拜倒:“拜見劉大帥!”


    這種情況下,兩人願意跪,劉升自然不會讓他們起來,問:“你們是李茂春什麽人?”


    一人道:“小的是李遊擊家丁把總王上九。”


    另一人道:“小的是李遊擊的小舅子,柳寶童。”


    劉升並沒有糾結兩人身份真假,而是回想起訊風衛搜集的李茂春信息。


    李茂春,原陝西農民軍首領之一,名氣還不如花關鎖王光恩,更不如射塌天李萬慶,以至於訊風衛都沒能打聽到他原來的諢號。


    隻知此人麾下約有三千多人,之前駐守在鄖陽竹山縣,軍紀差,部隊戰鬥力也低,也就能打打不成氣候的當地賊匪。


    一般來講,越是貪鄙無能的武將,越是怕死,也更容易叛變。


    所以李茂春得知明軍茶店大營一日被破,便連夜相約投效,倒也合乎情理。


    “說吧,李遊擊是怎麽想的?”


    王上九明顯是“主使”,他舔了舔嘴唇,壯著膽子反問:“若我家遊擊投效,不知大帥能給個什麽官兒?”


    劉升笑道:“那就要看他如何表現了。”


    王上九一咬牙,道:“我家遊擊說了,明日若大帥從北岸登陸,我們可以配合,偷李萬慶的屁股。”


    “我憑什麽相信你們?”


    王上九一指旁邊的柳寶童,“這位跟過來,就是我家遊擊的誠意!”


    柳寶童哆嗦了下,但還是點頭道:“對對對,我願留下做人質。”


    劉升道:“你回去告訴李遊擊,明日相機而動,隻要他能立功,我至少給個團長職位。”


    王上九一愣,問:“敢問劉大帥,這團長是啥職位?”


    “相當於大明參將吧。”


    王上九聽了一喜,磕頭道:“多謝劉大帥!”


    待王上九被送走,柳寶童也被帶下去安頓,馬世敏不禁問:“大帥不相信這李茂春?”


    馬世敏確實聰慧。


    劉升若信李茂春,直接就給確切答複,先攻打李萬慶部了。如今隻讓李茂春相機而動,明顯是不信任。


    劉升笑道,“不是不信,而是沒必要信。”


    “若李茂春立功,大帥真讓他當團長?”


    “有何不可?我又沒說是常備軍團長還是警備軍、民勇團長。況且,即成了我崋部義軍,就要守我軍的軍規,若他不能守軍規,我自不會客氣。”


    馬世敏就是看不慣李茂春這種人才這麽問的,聽劉升的話不禁眼睛一亮,笑道:“屬下明白了。”


    他卻不知,劉升並不討厭明軍降將,隻是討厭紀律差、殘害百姓的武將和部隊···


    次日。


    早飯後。


    漢江之上,千舸爭流!


    嗚嗚的號角聲中,十幾艘三四百料的戰船作為排頭,向江洲島上的明軍河口大營發起了進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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