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你為什麽不躺平呢?


    “你說的辦法是什麽?”


    布偶貓將自己的尾巴掃到了身前,伸出舌頭梳了梳毛。


    “設下一場鴻門宴,然後和他們同歸於盡嗎?”


    方未寒有些好笑地看著她。


    方棠倏地抬起頭來,死死地看著眼前的這隻貓。


    她不明白,為什麽他可以把這件事情說得如此輕鬆。


    “與其苟活於世……”


    “不如死之前拉幾個墊背的。”


    方未寒搶在她說下一句前接上了她的話。


    “嗬,我就知道是這樣。”


    布偶貓有些諷刺地說道。


    “你根本什麽不懂!”


    方棠依舊看著他,鳳眸中滿是冷漠。


    帝國的公主無法容忍任何人侮辱自己的信仰與決心。


    “你能夠化形成一隻貓,一定是那種不為外物所累的超脫修士,根本不懂凡人世界的怨恨糾葛。同樣的,伱也不是真龍後裔,你永遠無法體會我們這種處處受製於人的感覺!”


    方棠後退兩步,指著自己身旁桌案上的那頂金冠。


    “真龍之女,必縋玉而生,必戴金而成,大家都是這麽認為的!”


    “可他們不知道,這金冠上有一個高階爆炸法陣,隻要隱藏在黑暗中的那些人一聲令下,他們隻需要打個響指,我就會變成路邊的孤魂野鬼!”


    “你知道嗎?這些你都知道嗎?”


    少女字字泣血,帶著濃稠到化不開的仇恨。


    “我知道。”


    布偶貓隻是輕輕一笑。


    “我連你掀裙子這件事情都能知道,我豈會不知道這件事情?”


    盛怒下的方棠眼前一黑,差點一口氣沒喘上來被他氣死。


    “你誤解了我的意思。”


    布偶貓在桌子上踱步著,大尾巴在身後優雅地掃來掃去。


    “我且問你,你想死嗎?”


    貓貓歪了歪腦袋,豎瞳幽邃而神秘,反射著明月的微光、


    “廢話,當然不想!”


    方棠不耐煩地冷聲回應。


    她一點好臉色都不想給這個貓看。


    少女卸下了自己平易近人的偽裝,已經懶得再去糊弄他了。


    反正它不是什麽都知道嗎?那自己糊弄他的樣子豈不是像個小醜?


    “不想死的話,那你不應該去竭盡全力尋找出路嗎?為什麽要以命搏命呢?”


    布偶貓緩緩說道。


    “你以為我沒有想過?”


    方棠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承平公主的威嚴又回來了。


    “世家勢大於天,我雖為一國公主,妄圖顛覆他們的統治不過也是蚍蜉撼樹罷了。”


    “若不如此兵行險著,安能求得一絲勝算?”


    “或者說,你這死貓還有別的方法?”


    少女狹長鳳眸眯起,雪白肌膚與流金宮裙交相輝映,貴氣逼人,閃耀奪目。


    這是方未寒見過的女子之中最具貴氣的一位。


    如果允薑比作桃花,婉婉比作蘭花,小槿比作木槿,師姐比作雪蓮的話,那麽方棠就真的像是海棠一般,盛大而熱烈,卻又不似牡丹一般豔俗,真是應了她的名字。


    或許隻有大周的皇室,才能孕育出此等女子。若是方棠再長大些,以後肯定是個禦姐女王型的人物,相信沒有人能拒絕她的魅力。


    不過布偶貓卻看都沒看她一眼。


    無他,實在是看膩了,先放一放,過兩天再說。


    再說了,這禦姐不還是沒長大呢嗎,長大了再說。


    正所謂未來可期未來抽。


    相信溫柔的大姐姐和陰暗的臭丫頭之間,大多數人還是會選擇前者、


    “如果要是討論如何根除世家勢力的話,我的確沒有別的辦法。”


    布偶貓在桌子上懶洋洋地趴下,身體蜷縮成一團。


    “嗬……我就知道。”


    方棠雙手抱在胸前,聞言微嘲地撇撇嘴,眼角餘光卻看到了布偶貓現在的動作。


    可惡,這該死的貓怎麽這麽可愛!


    方棠很想摸一下,但是理智終究壓製住了衝動。


    這貓剛才還嘲諷自己的宏圖抱負來著,自己才不要摸它。


    我呸!本公主摸它一下都是髒了自己的手!


    少女努力將目光從它的身上移開。


    “不過,你似乎忽略了一個問題。”


    布偶貓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為什麽一定要顛覆世家的統治呢?或者說……暫時的當一個傀儡皇帝不好嗎?”


    方未寒輕聲說道。


    方棠將腦袋轉了過來,仿佛沒聽懂他在說什麽東西。


    “你說……什麽?”


    少女難以置信地說道。


    “在我的家鄉,有個詞叫躺平。”


    布偶貓順著毛,隨口解釋。


    “意思是遇到困難睡大覺,事情解決不了就不解決,直接順其自然就好。”


    “那所以你為什麽不直接躺平呢?”


    “不是……你這死貓說的是什麽話啊?”


    方棠那個眼神就像是在看垃圾。


    “我為什麽要向他們認輸呢?我憑什麽啊?我可是公主啊!”


    “為了活下來唄。”


    方未寒一攤手。


    “我躺平了就能活下來嗎?”


    方棠都被他說的話氣笑了。


    如果說原來方棠看著他還帶著幾分敬畏的話,現在少女看著這隻貓的眼神之中就滿是失望與鄙夷了。


    她還以為是什麽名士軍師前來輔佐她成為一代明君了呢,就像是文王和薑尚那般。


    可沒想到這玩意雖然是個貓的樣子,實際上卻是個狗頭軍師的德行。


    他居然在勸自己放棄?


    有沒有搞錯啊?


    “你看看窗外這些人,你覺得我放棄之後我會落得一個什麽下場?”


    無數期門衛手中的火把光芒在窗欞上影影綽綽,如同墓地中的陰森鬼火。


    方棠三個月前進行了最後一個皇血試劍,而當她從應天壇下來之後,瑛鑾殿的安保措施就被替換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她身邊的宮女被全部調走,等於是被軟禁了起來。


    所以她前天看到有隻貓進來自己的寢宮才會表現出那個樣子。


    太久沒見到人了,見到之後一激動把人給殺了,很合理吧?


    合理個屁!


    “方棠。”


    布偶貓注視著眼前盛怒的公主,聲音更加嘲諷。


    “有沒有一種可能……如果你一開始表現出來的是躺平的樣子,眼前的這些期門衛就根本不會出現在這裏?”


    “哈?怎麽可……”


    少女的聲音戛然而止。


    “嗬,看起來你終於想明白了這一出啊。”


    布偶貓有些無趣地將自己的腦袋埋入了蓬鬆的尾巴中。


    “你一直在反抗,你一直以為自己做的是對的,卻沒有發現你的行為從一開始就走在了一個錯誤的方向上。”


    “你走對了當下能做到的每一步,卻在進行無謂的南轅北轍。”


    方未寒看著眼前表情難看至極的少女,沒有絲毫要留情的打算,繼續進行著嘴上的言辭輸出。


    這該死的丫頭就是欠罵!


    讓你刀我好幾十次!


    你有本王變的貓貓可愛嗎?貓貓你都能刀幾十次,我罵你兩句怎麽了?


    “真是可笑。”


    “方棠,你作為大周有史以來皇血試劍共鳴最高的人,那些世家難道沒有私下裏找過你嗎?”


    盡管方棠一點都不想聽,但布偶貓的聲音還是傳到了她的耳朵裏,餘音繞梁,如同惡魔囈語。


    少女銀牙緊咬,心髒咚咚跳個不停,麵色漲紅。


    “啊,看著你這個樣子,肯定是找過咯。”


    方未寒有些好笑地搖了搖頭。


    “讓我猜猜,你是怎麽跟人家說的啊……”


    “咳咳,‘帶著你們令人作嘔的身體從本公主的寢宮裏滾出去,我不會與任何世家走狗合作的!’。”


    “說完之後,你是不是覺得很得意?很暢快?感覺像是進入了賢者時刻?”


    “你……閉嘴!”


    少女握緊了雙拳,胸脯劇烈起伏著,從牙縫中擠出了這幾個字、


    哎喲,急了急了。


    方未寒樂了。


    想不到就連方棠這樣冷酷心狠的人也有破防的時候啊。


    調戲祖奶奶什麽的,最有意思了。


    反正她回去之後也記不住現在發生的事情,自己也不用在意好感度什麽的了,那還不趁著這個機會趕緊爽一爽?


    閉嘴?嘴是什麽?閉哪個嘴?聽不懂誒。


    “我就好奇了,你看著也不像是笨的樣子,我看你管理別人還有待人接物的能力都是出類拔萃的,怎麽一旦牽扯到了世家的問題,你就跟個刺蝟似的,根本碰不得了?”


    “大周立國一……五百年,又不是直接傳到你父親手中的。從方乾義到你父皇中間的這麽多皇帝,你覺得他們是怎麽活下來的?”


    “這些皇帝生了那麽多的公主,要是她們人人如你承平公主這般,那……”


    “嘭!”


    方棠一巴掌重重地砸到了桌子上,陶瓷水杯硬生生被她拍碎了,水花迸濺,濕潤的茶葉掉落在石板上,分外紮眼。


    盡管方未寒早有準備,卻還是被她的反應嚇了一跳。


    他沒有想到方棠的反應會這麽大。


    “不應該啊……”


    方未寒在內心暗自嘀咕著。


    按照他對於方棠的了解,少女城府極深,基本不會因為外物生氣或是高興,就算有了,也會很好地掩藏起來不被人看見。


    可今天這是什麽情況?


    怎麽炸了?


    “雲紓?這什麽情況?”


    他戳了下雲紓。


    “我不知道啊。”


    雲紓無辜地說道。


    “我隻是一本書誒,怎麽會懂這麽複雜的事情。”


    “雲紓什麽都不知道,並在床上打了個滾。”


    淺綠麵板突然閃爍,上麵是一個表情包。


    貓貓蟲打滾.gif。


    方未寒:“……”


    “滾遠點,我不想再看到你了。”


    方棠深吸了口氣後,麵無表情地說道。


    “你不配做我的老師。”


    “我有我自己的方式,不需要他人來對我的人生指手畫腳。”


    草,這怎麽還給人家小姑娘整急眼了。


    其實方未寒剛才那一堆話確實很過分,一般的小女生可能直接就翻臉了。


    問題是她是方棠啊!


    承平公主表現出了和一般女生一樣的狀態,這就很不對勁了。


    方未寒百思不得其解。


    看著眼前少女拒絕溝通的厭惡神情,他有些無從下手。


    這下玩脫了。


    方未寒下意識地就想回檔。


    “雲……”


    剛說出了一個字,方未寒便直接閉了嘴。


    他差點忘了。


    不能回檔,絕對不能。


    現在還是想想怎麽讓方棠消消氣吧。


    布偶貓直起了身子,湛藍眼睛眯起。


    他注意到了少女一直把右手背在身後,身體似乎有些微微的顫抖。


    方未寒看了一眼旁邊的桌子上沾染的血跡,若有所思。


    “你受傷了?”


    他輕聲問道。


    “關你屁事!趕緊給本公主滾。”


    方棠的麵色蒼白,月光灑在她的嘴唇上,有些失了血色。


    “滴答。”


    似乎有什麽液體滴落在地的聲音。


    “你還流血了?”


    布偶貓大驚失色。


    我草,這方棠別給自己玩死了。


    老子可剛說完不能回檔,這祖奶奶要是死了可就完了。


    “我說了不關你事!趕緊滾!”


    少女眼前有些發黑,感覺站立都有些不穩了,卻還是強撐著冷硬臉色不肯放下。


    他媽的,我真是服了這個方棠了。


    明明自己啥修為都沒有,還敢這麽搞,是他媽不要命了嗎?


    布偶貓上前一步,跳到了方棠的肩膀上,用爪子扒著她的腦袋。


    “你幹什麽?!”


    少女像是被蜜蜂蟄了一般,劇烈搖晃著肩膀想要將他晃下去。


    一個鋒利的東西頂住了她的喉管,瞬間停住了她的動作。


    “方棠,你是個聰明人。你應該知道該怎麽做吧?”


    布偶貓將自己寒光閃閃的爪子頂住了她的白皙脖頸,爪尖陷入她的嬌嫩皮膚中生生作痛。


    少女緊咬著牙,怨恨而不甘。


    她能夠感受到大腿內側綁著的短劍,但是她也明白,在自己拔出短劍之前,這隻貓就能撕裂自己的脖子。


    “你要怎樣?”


    “走到床邊坐下。”


    布偶貓冷淡說道。


    “快他媽點!別磨嘰!”


    見少女遲遲未動,它不耐煩地催促道。


    方棠隻得一步一步朝著床邊走去。


    她在思考當下的局麵該如何破局。


    該死的,都怪這陶瓷杯子!否則也不會受製於這個死貓了!


    少女悔恨無比。


    從桌子到床隻有這麽兩步路,很快便走到了。


    盡管她萬般不願意,奈何脖子上的鋒利爪子可不會騙人。


    現在方棠隻想弄明白一個關鍵問題:


    這貓究竟想幹什麽?


    “你不會殺我的。”


    少女在床邊坐下,動作有些勉強。


    她扯出一個諷刺的笑容。


    “否則也不會白費口舌和我說那麽多廢話了。”


    “把右手伸出來!”


    方未寒根本就沒聽她在說什麽,而是有些不耐煩地說道。


    方棠一邊伸出右手,一邊繼續說著:


    “所以你想要什麽?我的身體?還是我的身份……呀啊!”


    手掌上傳來的劇烈疼痛讓少女發出了一聲短促的尖叫。


    布偶貓不知何時已經從她的肩膀上跳了下來,用嘴叼住了她血肉模糊的傷口之中嵌著的碎瓷片,甩了甩腦袋。


    瓷片滾落在地,發出清脆的回響。


    丹藥碎成粉均勻平鋪在少女的傷口上,瞬間止住了血液。


    貓貓雪白的胡須上染上了少女的鮮血,不複往日純淨,有些汙濁。


    一人一貓無言對視著。


    方棠讀懂了眼前大貓的複雜眼神。


    它就像是在說:


    “你是傻嗶?”


    少女的蒼白臉色點染上了一抹血紅,像是流雲遮掩下的燦爛晚霞。


    她臉上火辣辣的,沉默了半晌。


    “我……我剛才什麽都沒說。”


    方棠別過腦袋,用精致無瑕的側臉對著他,小巧的耳垂上是雪白與粉紅交織的顏色。


    她這麽一搞,方未寒也不知道說什麽了。


    他想嘲諷兩句,又怕方棠炸毛;想安慰兩句,又覺得掉麵子。


    於是布偶貓也沉默了半晌。


    “喵嗷。”


    它最終這麽說道。


    方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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