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拷問


    “鏘!”


    劍刃交擊的聲音如碎玉落盤,是一種幹幹淨淨的清脆,正如庭院之中對練之人的心境。


    方未寒再度接住了陶允薑的輕巧一劍,身形借勢向後飛退。


    他並沒有使用臨淵術法,正如陶允薑也沒有使用五轉全力。


    他們隻是單純地依靠劍法進行比拚。


    顯然,如果單論劍法造詣的話,方未寒完全不是陶允薑的對手。


    這位可是千年難遇的明武天才,方未寒就算是開了掛也打不過。


    值得一提的是,方未寒在和陶允薑對練的時候,玄冥落日術都沒有發動。


    她和自己對練中用出來的招式幾乎全部是自創的。


    “離譜,真是太離譜了。”


    雲紓睡醒之後便在一旁津津有味地看著他和陶允薑的對練。


    少女不由得嘖嘖稱奇。


    “就你這個小相好的水平,估計已經超過當年的顧蒼巒了。這運劍之間,滿滿都是大家風範。倘若再給她幾十年,她必然會是下一代劍聖,”


    “這大腿你抱得不錯。”


    “當時你選擇第一個格物致知對象的時候,挺有預見性啊。”


    難得聽見雲紓誇自己一句,方未寒有些不好意思。


    “當時不是想著找一個天賦高一點的人來格嗎?沒想到居然讓我直接抽了個ssr出來。”


    “伱難道不是見色起意?”


    雲紓有些疑惑地反問。


    “哎,這就是純純的汙蔑了啊。我當時都沒見過允薑長什麽樣子,哪來的見色起意這一說。”


    方未寒在識海中駁斥著雲紓的觀點。


    陶允薑把祈蒼歸鞘,伸了個大大的懶腰,走到了方未寒身旁。


    “你最近的劍法進步挺大的。”


    少女由衷地誇讚道。


    “嗯……感覺你現在能有我初見你時候的三倍水平了吧。”


    “那什麽時候我能趕上小師傅呢?”


    方未寒舉手提問。


    “趕上我?下輩子吧。”


    她愣了下,用劍鞘敲了下方未寒的腦袋。


    “你趕上我做什麽?我還是……名義上還是你師傅呢!你要是趕上我了,我這麵子往哪裏放?”


    陶允薑噘起嘴巴。


    “再說了,我還要保護你呢,本來劍法就是我為數不多擅長的方麵。我要是連劍法都比不過你了,我還怎麽保護你?”


    方未寒一想也是。


    “那好吧,我以後天天在家睡覺吧,這樣就可以完全依靠師傅了。”


    他擺爛似地說道。


    “那可不行!”


    陶允薑連忙否認。


    這話說出口之後她才注意到方未寒的笑容。


    少女這才反應過來。


    “哼,剛才不是教給你了幾招嗎?過幾天我來檢查進度!”


    陶允薑有些惱怒,再度敲了下他的腦袋。


    “到時候要是學不會,你就死定了你知道嗎?”


    少女衝著他呲了下牙。


    “啊?”


    “走啦,不用送!”


    無視了方未寒的哀嚎,陶允薑擺了擺手,長發飄揚在漸沉的夕陽中。


    “知道啦!再見允薑,愛你哦!”


    方未寒笑著大喊一聲。


    少女差點撞到門框上。


    她擺了擺手,腳步匆匆地走了,看上去有些狼狽。


    偌大的王府後院之中再度恢複了沉寂。


    方未寒將流明劍扔到一邊,靠著身後粗壯的柱子怔怔出神。


    “愛……你……哦。”


    有什麽東西趴在他耳邊幽幽說道。


    “雲紓你幹什麽。”


    方未寒麵無表情,連脖子都沒有轉一下。


    “你好像那個鬼啊。”


    打扮得像是一個小巫女的雲紓在他身旁浮現出身影。


    夕陽下的高高巫女帽子投在地麵上的陰影如同一座宏偉的金字塔。


    金字塔沒入荷花池中,再也看不見蹤跡。


    “誒?怎麽就像一個鬼呢?我難道學得不像嗎?”


    雲紓將粉雕玉琢的小臉湊到了方未寒的眼前,眨了眨大眼睛。


    她咳嗽兩下,用力夾著嗓子:


    “愛你哦!”


    方未寒:“……”


    “你快滾蛋吧,讓一隻鳥來沒準都學得比你像。”


    他沒好氣地說道。


    雲紓剛剛睡醒,比起剛才那副有氣無力的樣子來明顯很有精神


    “你放屁!溫折雪旁邊的那隻鳳凰肯定沒我學得像!”


    少女不甘示弱地反駁。


    方未寒翻了個白眼,不是很想理他。


    雲紓注意到了方未寒似乎是沒有什麽交談的興致,不由得好奇問道:


    “你是怎麽啦?看起來不太高興啊?”


    “沒有不太高興。”


    方未寒瞥了他一眼。


    “隻是想到了一些以前一直被我忽略的事情。”


    “什麽事情?”


    “哈……”


    方未寒搖了搖頭,從空間靈戒裏掏出了一枚銅幣。


    “這是……一個假幣?”


    雲紓盯著他手中的錢幣,若有所思。


    “嗯,你猜對了。”


    方未寒輕聲說道。


    “這是紀剛死的時候,我在他身上找到的。”


    “紀剛至死都在死死捏著這個銅錢,應當是他很重要的東西吧。我打算明天就去把它放到紀剛的墓碑那裏去。”


    雲紓抿著嘴唇,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說什麽。


    她一向很不擅長安慰人。


    真是的,都過去兩千多年了,需要她安慰別人的時刻數不勝數,這怎麽都沒有學會呢。


    雲紓突然感覺自己這幾千年可能有一點點白活了。


    “剛才我看著清明那群人,猛然便想到了紀剛,然後下意識地就把紀剛和他們作對比。”


    方未寒深吸了口氣,閉上了眼睛。


    遠方的夕陽緩緩沉入地平線,活躍了一天的長明城即將再度陷入沉睡。


    他不忍去看眼前的這一切景色。


    “紀剛和他們有什麽不同呢?”


    “他們都是苦命人,都被這大周的泥潭染得渾身汙濁,痛苦不堪。但是卻走上了截然不同的兩條路。”


    “我沒有資格……也沒有立場去評論他們做的誰對誰錯,但是我能感覺到,他們的決心是不一樣的。”


    雲紓默默地聽著方未寒的話。


    她能感受到,這個年輕的王爺心中壓抑了太多的東西。


    能說出來也好,總好過一直在心裏憋著。


    少女最了解方未寒的人,甚至就連謝令婉在這方麵也不及她。


    謝令婉不會知道方未寒時時刻刻的想法,但是雲紓知道。


    正因為她知道,她才不能對這一切熟視無睹。


    你知道得越多,那你承擔的責任就會越重。


    這就是知識的詛咒。


    在盡職盡責之外,唯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不負責任。


    但是雲紓顯然不會這樣。


    所以她什麽都沒說,隻是安靜地做一個傾聽者。


    雖然這種事情發生在雲紓的身上是一件完完全全的反常事情。


    “紀剛的決心更冷硬,他可以為了自己的理想與職責,付出一切他擁有的事情……包括生命”


    方未寒揚了揚手中的銅幣。


    “他已經證明了這一點,以一種我最不想看到的事情。”


    他沉默了片刻。


    “而清明的那群人……我從他們的身上看不到這一點。”


    “他們都是看到了帝國暗潮湧動的人罷了,與其說他們想為百姓做一些切實的事情,不如說他們更想去從大廈傾倒之後的殘骸廢墟之中撿垃圾牟利。”


    “如果情勢有一點不對,他們肯定不會去以死相和。”


    “除了那個伊尹我看不透之外,今天在那個院子裏遇到的所有人都是這樣,無一例外。”


    “時代的投機者、政治的皮條客、百姓與國家的禿鷲,可能陶允薑是他們之中唯一的例外了吧……”


    雲紓抬起頭,用擲地有聲的聲音打斷了他。


    “但是……這股力量可以為我們所用,不是嗎?”


    少女的聲音似天山雪融,滴答自山脊,回響自山間,流淌到方未寒的心中。


    方未寒深深地看著她,忽然就笑了。


    “是,是可以為我們所用,不然我為什麽要讓允薑繼續留在清明之中呢?”


    “要知道,投機者在有些時候,可比狂信徒能夠爆發出更強的戰鬥力呢。”


    “所以我要說的不是這個。”


    雲紓:“?”


    “那你要說的是什麽?”


    聖器小姐感覺自己有些跟不上方未寒的腦回路了。


    “紀剛死後,一股深切地憂患感覺就在我心中盤桓不去。”


    方未寒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著。


    “我現在所行之事,乃逆天改命之舉,是和眾人背道而馳的孤厲。任有一步差池,等待著我的便是萬丈深淵,便是身敗名裂五馬分屍的結局。”


    “要想改變這一切,流血犧牲是難免的,我無法保護每一個人。”


    “但我不希望再有人因我而死了。”


    他收斂了嘴角所有的笑意,用平靜到有些冷淡的瞳孔靜靜地看著眼前的少女。


    “我該怎麽改變這一切呢,雲紓?”


    雲紓:“……”


    她內心一沉,下意識的便有些不敢去看方未寒。


    他難不成是看出來什麽了?


    雲紓有些心亂如麻。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這麽慌張,就像是被大人抓到了幹壞事的小孩子一樣。


    可是這應該……不可能吧?


    雲紓感覺頭頂的巫師帽子有些沉了,像是一座壓在自己頭頂的金字塔。


    她勉強壓下了心頭的紛亂念頭。


    “紀剛的死,隻是一個意外吧,本座可以算盡天命,以後這種意外也不會再發生了。那什麽……車到山前必有路?這不是你說的原話嗎?怎麽現在你反倒是躊躇感傷起來了?”


    雲紓感覺自己的心髒在撲通撲通地瘋狂跳動。


    她用了有史以來她最強的演技,將自己偽裝成了和平時一般無二的狀態。


    方未寒盯著她若無其事的表情,片刻之後挪開了視線。


    “車到山前必有路……嗯,你說的也對。”


    方未寒喃喃說道。


    “現在發愁這些事情為時過早,我們之後還有很多機會呢。未來之所以令人期待,就在於它的未知與無限可能,就像是抽卡遊戲一樣。”


    “擔憂這些事情是無意義的,不過徒增精神內耗。”


    雲紓矜持地點點頭。


    “嗯呢,我就是這個意思。孺子可教也。”


    方未寒有些無語地看了她一眼。


    “好啦,謝謝你願意陪我說這麽一堆話。”


    “不客氣,你是本座的研究對象兼合作夥伴嘛,我虛長你幾歲,當個心靈導師什麽的也是分內之事。”


    雲紓雙手叉腰,看上去很是得意。


    “嗯,那我們準備時空回溯吧,去找方棠玩玩。”


    方未寒點點頭。


    “昨天跟師姐說好了,三天之後再去找她,這三天也沒什麽事情,趕緊推推她那邊的進度吧。要不然一會兒世界毀滅了怎麽辦?”


    “哎呀放心,短時間內沒問題,我打了提前量的。如果有問題你就算把方棠拉回來也不能解決事情啊?”


    雲紓擺了擺手,身形便化作流光飛入方未寒的腦海中去準備了。


    方未寒什麽話也沒說,沉默地站在原地,靜靜地等待著。


    他媽的,這雲紓……這都不肯跟自己說實話嗎?


    他用力握緊了拳頭。


    “準備好,我們要回到過去了。”


    雲紓的聲音響起。


    視野中心白光亮起,漸漸擴散鋪滿了眼前的所有區域。


    方未寒消失在了原地。


    ……


    ……


    【當前時空坐標;仁正十四年夏,長明北宮,瑛鑾殿前】


    【當前讀取次數:315】


    【已記錄點位:6】


    【方棠攻略進度:0.18%】


    方未寒的眼前又浮現了那熟悉到有些親切的大門。


    畢竟這門他推了三百多次了。


    他往前走去,剛想推門,卻發現整個人腳下踩空,一不小心撲倒在地。


    “喵?”


    布偶趴在地上愣了下,看了看自己的爪子。


    草,忘了自己變成貓了。


    “笨貓,你怎麽連怎麽走路都忘啦?快去開門!”


    雲紓在識海中嚷嚷道。


    “別吵吵,我在學習貓步。”


    布偶貓從地上咕嚕一下滾起來,原地繞圈走了兩圈。


    它確定自己能夠走路之後,上前輕輕推開了瑛鑾殿的大門。


    好巧不巧的,現在又是個深夜,大殿內黑漆漆的。


    “雲紓?現在離我上次來這裏過去幾天了?”


    方未寒問道。


    “兩天。”


    雲紓說道。


    布偶貓的肉墊踩在地麵上,幾乎沒有發出一絲聲音。


    湖藍色的瞳孔在黑夜中閃爍著妖異的光芒。


    “還沒睡呢公主殿下?”


    它對著窗台上坐著的少女懶洋洋地打了個招呼。


    從他一隻腳踏進殿門開始,這個家夥就已經在死死盯著他了。


    仿佛下一秒就要撲過來把他吃掉。


    “是啊,小貓咪……你終於來了,我等你等得好苦!”


    方棠笑盈盈的,卻又有點咬牙切齒。


    這死貓晾了她足足兩天!


    這兩天晚上她可都沒有好好睡覺啊!黑眼圈都要出來了!


    所以貓肉到底能不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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