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萬玖把眼睛帶出來了這件事上,左帆是抱有疑惑的。他對自己的演技沒什麽信心,第一是因為他沒什麽心思演,第二是因為對方是萬玖。誇張一點說,是世上除了他自己以外最了解他的人。


    左帆覺得自己的騙術很淺顯,漏洞百出,目的也幾乎是攤在了明麵上。可萬玖還是來了,不僅人到了,還帶了藥一起。


    為了配合一下自己的演出?左帆思緒紛亂。還是隻是來迷惑一下他,其實藥已經交出去了?


    會是那個基因鎖箱子嗎?裏麵會有東西嗎?


    左帆低低地歎氣,目光閃躲,錯過了萬玖望著他,溫柔到讓人痛心的眼眸。


    左帆動手動的猝不及防,直直朝著萬玖的口袋去。但萬玖躲閃的也很快,還擊的也快,像是早有預備。兩人都不說話,耳邊全是動作時帶起的風聲還有拳腳相撞時發出的悶響。


    為什麽會突然打起來?左帆不可抑製地出神。他手上收著勁兒,可萬玖沒留情,一招一式都直奔他要害,搗的他不僅身上疼,胸口還悶,悶得他快喘不上氣。


    太靜了。被萬玖摔在地上時,左帆不禁想到。


    明明砸在地上那麽大的動靜,可他還是覺得太靜了。


    為什麽沒人說話呢。


    辯解也好、懇求也好、抱怨也好、爭吵也好什麽都好,為什麽沒人說話呢?


    左帆像是突然驚醒了,鬆開萬玖正在掐他脖頸的手,轉去猛擊萬玖腰間的口袋。口袋裏的東西撞上萬玖的腰腹,磕了左帆的手,兩個人都疼的直皺眉。


    不過萬玖明顯痛的更厲害。他身子頓時縮了縮,手上的力也鬆了些。左帆趁著這個空當,一翻身反把萬玖壓在身下。


    左隊,不是說要跟我走嗎?


    萬玖笑的特別開心,齊整的牙都露了出來,仿佛剛剛在和左帆動手的不是他。他鬆了掐在左帆脖頸上的手,轉而捂住了自己的口袋,把口袋裏的東西攬在懷裏。


    別鬧了。左帆目光垂落到他捂口袋的手上。


    東西給我。


    你騙我嗎,左隊?萬玖恍若未聞,溫聲細語,甚至有些低聲下氣地追問。


    你答應我的,你在騙我嗎?


    ……我不是騙你。左帆頭痛地摁住他的肩膀,眉頭緊皺。


    其他事以後再說,咱們先把東西還回去。


    其他什麽事?結婚嗎?對啊左隊,咱們證兒還一直沒領。今年錯過了,咱們又得等下一年了。


    你別岔話,你聽見我說話沒有?


    你殺了我吧。萬玖彎著眼睛,笑著對左帆道。左帆一下愣住了,隨即揚手一巴掌就要落下去。


    你他媽說什麽張口就來是……


    你別生氣。


    萬玖打斷左帆的話,抬手握住了他揚起的那隻手。左帆氣的要繼續罵他,卻被萬玖忽然的起身嚇了一跳——萬玖支起上半身坐了起來,攬著左帆,將他緊緊地抱住了。箱子的角貌似抵在了兩人之間,有點硌人。


    左哥,我沒想過要害你。


    萬玖臉埋在左帆頸側,說話聲音悶悶的。他不常叫左帆叫哥,每次喊都帶了點撒嬌的味道。左帆一下就軟和了不少,語氣裏染上點連他自己都沒發現的無奈。


    我知道。我前兩天話說急了,你也別往心裏去。


    萬玖輕輕地點頭,頭發蹭的左帆有點兒癢。但他沒把萬玖推開,而是抬手去撫萬玖的背,帶著哄人的意味輕輕拍著他。


    我知道你……想我別那麽早退。再商量唄,你鋌而走險這一步多懸呢。


    那你回來嗎。


    一句話把左帆問住了。他默了片刻,歎道:


    得看……


    看什麽。左看右看的,等多久你都回不來。


    萬玖輕輕笑了一聲,呼吸的氣流撫在左帆頸間,暖暖的一片。


    左隊,我也不想你蒙塵。我看不到你好,我寧願不看。


    萬玖的手摸向大腿腿側。左帆的餘光大概瞥到他的動作,一時間一股涼意竄上脊柱。他連忙翻身要躲開,卻被萬玖一隻手桎梏住了,沒法一下躲開。等到匕首刺進他皮膚的時候他才終於脫身翻到了一邊。刀尖順著他的動作在他的皮肉裏一路劃,劃開了長長一道口子。


    左帆不可置信地望著舉著匕首的萬玖,一時間連身上的傷都忘了。


    萬玖要他死?


    對上他睜大的一雙眸子,萬玖笑的一如平常,眼裏滿腔愛意。


    我說了,我看不見,我寧願再也不看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撲上來。左帆沒躲開,又一次被他撲到地上,刀尖離眉心隻有幾厘米遠。左帆拚盡全力抵住萬玖,再加上他後背痛的過分的傷的作用,他的手臂都在發顫。


    同樣發顫的還有他的聲音。


    萬玖……?


    我在。萬玖應的很快,很溫柔。


    你別怕,左哥,很快的,我不會讓你痛。


    左帆聽的隻覺得毛骨悚然。這一刻,他真心覺得萬玖要他死。求生欲促使著他爆發出更大的力。他孤注一擲地把力量都放在上半身,勢要把萬玖推翻。出乎他意料的是,推開萬玖沒用多大的勁兒,他的餘力還帶著兩人在地麵翻滾了好幾圈。左帆行動有些不便,努力了好幾次都沒能把萬玖手裏的匕首奪下來。最後一次翻滾時,他望著雪白的刃,滿心的複雜情緒翻騰。他沒閉眼,他想看著這場荒唐鬧劇究竟會結束的多麽可笑。


    是我看錯。左帆沉聲笑道。萬玖沒回話。匕首閃著光刺入胸膛,撲哧一聲,血色橫飛。


    左哥。


    喚的極輕的一聲,幾乎沒有心髒被破開的聲音大。左帆瞠目欲裂,渾身的血仿佛都衝上了大腦。萬玖的手染著粘稠血漿,極緩地抬起,蹭了蹭左帆的臉頰。


    方才那一下,萬玖在最後一刻將兩人的位置對調。匕首置在兩人中間,萬玖抱住他時匕首也狠狠刺入了。


    你為誰流的淚,左哥,是為我嗎?


    萬玖仍是笑眯眯的樣子,可是眼裏水霧四溢,霧蒙蒙的一片。


    是為我嗎?


    你別說話了……信號煙火呢…信號煙火呢你放哪兒了?出來執行任務要帶上的,你放哪兒了?


    左帆抖著雙手去翻他身上各處,焦急地問他。萬玖不答,自顧自地在左帆耳邊細語。


    左隊,藥在我口袋裏,你把它拿給藥廠,給翟野,實話實說是我偷的。還有眼睛,我的眼睛,你挖出來,一起給他。


    你別說了……你把煙火給我你……你等著我現在找人。


    左帆拉著他胳膊要把他帶起來,卻被萬玖猛地推開。萬玖這一下勁兒用的不小,推的他自己一下倒在了地上。左帆趕緊上去要扶他起來,卻被他一次次拍開手。左帆眼看著血往外湧,萬玖也越來越沒力,隻能抖著手摁住他的肩膀想讓他別再亂動了。


    左隊……你殺了我吧。


    萬玖氣若遊絲,沒力氣再推開左帆了。


    眼睛你記得,一定記得拿回去。密碼你知道的,你知道的……


    他越說聲音越小,最後著著實實染上了哭腔,帶了哽咽。


    左哥……你知道的啊……


    左帆再也受不住了,眼淚奪眶而出,大滴大滴地砸在萬玖逐漸失去溫度的身體上。


    他知道,他當然知道,萬玖在他麵前提過太多次了——


    “左隊,咱倆結婚定哪個日子你記得住啊?”


    “記不住。”


    “你別記不住,你記不住的話結婚紀念日誰給我送禮物啊。要不就你生日,行嗎?”


    “不行。我生日我也不記得。”


    “誒——你真是。那你記得什麽日子?你記得住哪天咱倆定哪天。”


    “你入隊。”


    “啊?”


    “我記得你入隊那天的日子。”


    “……哥,哪天你告訴我,我現在改,我以後所有密碼都用那個。”


    “毛病。”


    ——我以後所有密碼都用那個。


    左隊,你知道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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