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因為太累還是別的緣故。時榆臉埋在臂彎裏坐了沒多久,不自覺地便慢慢變得昏沉,眼皮發黏,就這麽睡了過去。


    前所未有的,他又做了夢。


    這次他不再清晰自己身處夢境中。夢裏的他個子矮小,麵孔稚嫩,五六歲孩童的模樣。他跪在地上,被人反剪了雙手踩著後腦,側臉緊緊貼著地麵,擠壓的變了形。


    地板上橫七豎八地躺了許多無法動彈了的人和凝成一灘一灘的紅色血液,很濕滑。踩著他的那隻腳用了很大勁,讓他有種腦袋下一秒就會飛出去的感覺。


    左臉整麵貼著地板磚,眼睛完全睜不開。右臉遭了人打,臉頰腫的老高,擠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時榆盡全力抬眼往上看,隻望見了光線有些刺目的水晶頂燈。


    燈光一會模糊一會清晰,時榆皺著臉,喉間傳出破碎的嗚咽聲。眼淚成串地從眼角滑落,滑過鼻梁,一些落在地上,一些滲進他發間。


    皮鞋踏地的聲音順著地板傳進他耳中。他看著一個手裏拖著東西的模糊身影向他走了兩步,然後將手裏的東西砸到了他麵前。


    一些碎血碎肉飛濺起來撲向時榆。他哭的更狠,整個身子都在發抖。心髒跳動的頻率快的不正常,仿佛著急從他的胸腔裏躍出去。鼻腔早就堵住了,張口呼吸已經不足以供足他所需的氧氣。他幾近窒息,像是被摁進了深水裏。


    淚眼朦朧間後腦勺上踩著的腳挪開了。但時榆沒察覺,跪地抽噎的幾乎要背過氣去。倒流上來的胃裏的東西嗆住了他的喉嚨。時榆額頭抵著地麵,嗅到令人頭暈目眩的血腥味,猛地爆發出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和幹嘔。


    背上這時多了一隻輕拍他,幫他順氣的手。時榆被人環抱起來,坐進了一個溫暖卻不柔軟的懷抱裏。懷抱的主人拿了個潔淨手帕替時榆擦幹淨眼淚,也拭去了一些他麵上的汙穢。


    時榆不知所措地胡亂抓緊了懷抱主人的衣襟,一邊哽咽一邊拚命忍住放聲大哭的欲望。過了一會兒,時榆聽見刀叉與瓷器碰撞的聲音。他小心翼翼地抬起臉去看,才發現自己被帶著坐到了餐桌前。懷抱的主人穩穩地把他抱在懷裏,手上又細致又耐心地切著桌上還未食用過的牛排。


    他刀工顯然不差,牛排被切成大小幾乎均等的小塊,是適口的尺寸。


    時榆驚恐地盯著盤子裏沾滿了鮮血的牛排,眼睛瞪到了極限,眼球幾乎都要從眼眶裏掉出來。


    抱著他的人切好最後一塊,滿意地低笑一聲,嘴角彎了個弧度很大的笑容。他一手撫了撫時榆的腦袋,一手紮起一塊暗紅色的牛排遞到時榆嘴邊。他的聲音失了真,卻仍能從其中聽出哄人的味道:


    “吃。”


    時榆拚命搖頭,胃裏一陣陣翻騰,抽搐著疼。


    我不要,我不要吃……


    “吃啊。為什麽不吃呢?”


    我不吃,我不吃這個……


    “我讓你吃!”


    我不要!


    “時榆!”


    時榆猝然睜開眼,腦袋還沒完全開機,就挨了人兜頭一巴掌。


    “醒了沒?我叫你鬆勁兒,手別攥著了!”


    聲音有點朦朧。時榆想抬頭看清來人是誰,不料還沒多大動作,脖頸就已經不堪重負地傳來一陣劇痛,痛的時榆耳朵尾巴毛全炸開了花。


    “……痛死了。”時榆啞著嗓子開口。不僅脖頸出了問題,他半邊身子也給壓麻了,這會兒動都不敢動一下。顏慎冷笑一聲,一巴掌拍他肩頭上,拍的時榆麻意像電流一樣從肩頭往其他地方擴散,麻的他眉毛亂舞,“別別,顏教授饒我一命!”


    顏慎壓根不理他,手上動作變本加厲,開始捏時榆的胳膊腿兒。時榆無奈,隻能像個癱了十年現在開始複健的病患一樣,笨拙的左扭右閃躲避攻擊。


    雖然沒起到什麽有效的躲避作用。


    “你怎麽來了,不是還得做什麽實驗什麽的嗎?”時榆齜牙咧嘴痛苦萬分地把脖子扭向顏慎,“而且你既然來看病患了,你就不要給病患雪上加霜!”


    “誰說我是來看你的?真大臉你。”顏慎知道他現在身上的麻意應該已經褪的差不多了,便轉移目標,手轉往他脖子上拍了拍,“基因鎖老頭兒幫你解了,等你自己把它打開。”


    時榆一下把脖子抬起來了,嘎巴一聲,把顏慎嚇了一跳,也讓他自己眼淚直掉:“……真的嗎……我太感動嗚嗚嗚嗚媽的好痛啊……”


    顏慎頓時爆發出一陣大笑,眼淚都笑出來幾滴。好不容易緩過來了,他嘴角帶著還未褪盡的笑容,手從白大褂的內兜裏摸出了那個小箱子。


    時榆感恩戴德,千恩萬謝地雙手接過箱子,手都有點哆嗦。


    這一哆嗦他才發現,自己掌心和指尖的傷口都稀裏嘩啦地在往外冒血,紗布都隱隱透著血色。他恍然大悟,明白了剛剛顏慎為何叫他把手勁兒鬆了。


    “謝謝你。”時榆又道了一次謝。顏慎哼了一聲,當是聽見了以後給他的回應。


    “有點緊張,開箱,會開出來什麽神奇好物呢。”時榆打量了一下箱子,忽然默了兩秒,隨後真誠發問,“不是,鎖呢?”


    “什麽鎖?”顏慎湊上來,左右粗略地看了看箱子,“還有鎖?”


    “我原本箱子外麵那個基因鎖呢?”時榆誠摯發問,“不是,付大人他強拆的嗎?他吃這碗飯的?”


    “說不定是他的副業吧。”顏慎聳聳肩,“可能他看上那個鎖了,拆下去自己玩了。”


    “……行吧,反正那也不是重要東西,當孝敬他了。”時榆抱著箱子左扣右扣,就是不開。顏慎等了一會兒後忍不住了,問道:


    “你那麽急吼吼的要提取dna開箱,現在鎖已經開了你在這摸摸扣扣什麽呢?你近鄉情怯?”顏慎推了把眼鏡,笑道,“你不想開給我啊,我幫你開,我手氣還挺好的應該不會開出個炸彈。”


    “來正好你在,你來做決定。”時榆屈指輕敲小箱子,“篤篤”兩聲響,“你覺得這個我是帶出去和別人一起開還是自己開?”


    “自己開啊,帶出去幹嘛?”顏慎說完,想了想又道,“哦你是想帶出去跟你那狐狸朋友一起開是吧。”


    “畢竟他跟我一起找這麽久。”時榆幾不可察地歎了口氣,“在考慮。”


    “我是你我就不帶,口述就行了。”顏慎道,“大概率開出來的東西對他都沒用,你還得重新拿回來。”


    “有道理,那就現在開吧,有什麽東西我告訴他就行了。”時榆下定決心,手撥開箱子表麵一個活扣,然後把箱子內部對著顏慎,“怎麽樣裏麵是什麽?幸運大獎嗎?”


    “……對你來說應該……不是個很幸運的獎吧。”顏慎表情有點一言難盡,“反正對我來說不是。”


    時榆聽的眉頭一跳。他猶豫半天,緩緩地將箱子轉回來對著自己。


    “沒東西?”時榆腦袋宕機,看著空空的箱子下意識問了一句。


    “……底下。”顏慎無奈道。他幹脆地直接伸手進箱子裏掏,然後幹淨利落地把從裏麵摸出來的東西一抖,呈在時榆麵前。


    看清他手裏的東西的那一瞬,時榆瞪大了眼睛,手上一鬆勁兒,箱子砸了下去。


    顏慎手裏的是一張照片。


    主角是勾肩搭背的萬玖和左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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