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已收起漫不經心的笑,目光掃過薑滿,他右手腕橫直趴在桌子上,漆黑的眼眸一瞬不瞬地凝視薑滿的臉。


    葉承宥帶著幾分責怪的意味道,“你去做什麽?救父親的事需要從長計議。”


    他麵色凝重,視線瞥見薑滿沉靜的雙眼時,心跳一滯。


    “不是為了葉將軍。”薑滿口吻冷淡道。


    燭火暗影搖曳,薑滿半張臉埋在陰影,她的眉眼清冷,漂亮的瞳孔泛起妖冶的色彩。


    葉承宥倏爾眉頭緊鎖,兩眼滿是詫異,良久他望著薑滿這張略有姿色的臉沉聲道,“不該管的事別管。”


    薑滿輕輕歪過頭,露出耐人尋味的表情,她一雙眼直勾勾注視葉承宥,看的他渾身不自在。


    “哥哥。”她輕聲喚道,她轉過頭,眼神渙散。


    葉承宥看了她一眼,麵色仍舊不好看。


    “我進淩雲關時,發現這裏的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城將殘害百姓,人人畏懼,這樣的人在淩雲關作威作福,卻得不到一點報應。”薑滿語氣低沉,視線中帶著堅定。


    姬已靜靜在對麵看著她,一臉驚訝。


    反觀葉承宥,他眉頭下壓,並不讚成地打斷薑滿,“這不是你可以管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薑滿眨眨眼,笑了笑,“哥哥似乎也變了。”


    葉承宥愣了一下,目露愧色,他很快將目光收回,別過臉盯著手中緊攥的酒杯。


    “我聽說那名城將是苻總官兵的親信。淩雲關遠在邊境,百姓之苦不能上達天聽,他的手下欺壓百姓之事苻總官兵總不會一無所知吧。”薑滿平靜地看向姬已,淡淡挑眉。


    姬已揚了一下嘴角,似笑非笑地看著她,“知道也裝作不知道。”


    薑滿凝眉,發絲上灑著金黃的光,她的麵容霧蒙蒙的,像是柔和的晨曦。她冷著臉說,“看來小侯爺深諳其中之道。”


    她轉過頭,瞧見葉承宥額前的傷疤,眼神暗了暗,輕聲道,“淩雲關的城將在這隻手遮天,這事可大可小。百姓能忍,受著委屈,苦的就隻是他們。若是百姓不想忍了,猜猜看有沒有人借此機會煽風點火,讓淩雲關亂作一團。”


    姬已眼底的笑意凝結,他微勾的唇僵住。薑滿的話不無道理。


    苻總官兵是守淩雲關的,可他的親信如此胡作非為,絲毫沒有一點忌憚,莫非是苻總官兵的授意?


    葉將軍被控製,替苻總官兵做得罪其餘地方勢力的事,有一便有二,激怒了所有人,對他有何好處?


    兩年前,淩雲關切斷了一切通道,朝廷想追究卻又不了了之。這中間總感覺隱藏著什麽陰謀。


    薑滿眯起眼,昏暗的光線照不進她的眼眸,她淡淡開口,“我之所見也可能隻是冰山一角,淩雲關裏到底有什麽,哥哥應當比我清楚。”


    她坐直,挺拔的身姿格外修長筆直。葉承宥垂眸不語,酒杯炸裂。他的手勁太大,捏碎了杯子。


    一滴鮮紅的血液沿著破碎的杯口緩緩下滑。


    薑滿的眼睛被紅色晃了一下,她回眸,葉承宥手裏拿著一塊潔白的方帕,正臉色陰沉地擦手上的傷口。


    薑滿還沒來得及看清方帕上麵繡的不清楚的形狀,姬已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我父親同苻總官兵算是老相識,我以晚輩的身份去求見,合情合理。”


    薑滿淡淡抬眸,盯著姬已懶洋洋的麵容,淺淺一笑道,“還是小侯爺有辦法,那明日便去拜見一下這位苻總官兵。”


    姬已左手敲桌,擰著眉一臉為難,“苻總官兵為人城府極深,我是以小輩之名造訪他,自然不會引人懷疑。至於你和葉小將軍……”


    他的視線重重地落在薑滿臉上,緊接著又不著痕跡地掃了一眼拉下臉的葉承宥。


    薑滿氣笑了,明知故問道,“小侯爺想怎麽安排?悉聽尊便。”


    第二日一早,姬已便派人送了一封拜見帖去往鹿泉山。


    奢華的馬車上係著上好的綢緞飄帶,檀香冉冉升起,姬已端起茶盞呷了一口茶。


    薑滿換了一身幹淨衣裳,淺綠色的紗裙外麵套了件白狐襖。她拿起茶壺,為自己沏上茶,白茫茫的霧氣氤氳她的臉。


    薑滿垂著腦袋,熱氣熏在她的長睫上。馬車徐徐動身,她轉過頭望向門簾。簾子外的葉承宥頭戴鬥笠,雙手緊緊握著韁繩,他調動馬車,回頭看了一眼身後。


    靜謐的街道沒半個人影。


    車廂外的聲音隻有風聲。


    姬已自顧自喝茶,眼皮也沒有抬起,他吹了吹捧在手心裏的茶盞,茶的清香彌漫開來。


    薑滿安靜地坐在姬已對麵,她撇了撇嘴,心裏將姬已罵了一通。


    姬已今日帶著她,而她的身份是姬已塞外帶回來的女人。至於葉承宥,成了姬已的貼身保鏢。


    若是苻總官兵願意接待他們,今天下午便能見到了。


    薑滿伸手撩起窗簾,一陣寒風吹了進來,直直刮到她臉上,冷的她渾身一哆嗦,皺起了眉。


    街邊一棵棵垂楊柳晃著柳枝條,遠遠看去一點點白色的柳絮抽了芽。


    一隻手壓住薑滿的肩頭,她回頭,看見姬已的側臉,他緊抿著唇,將掀起的窗簾給拉下來。


    “你昨晚上沒睡好?”


    姬已的聲音從頭頂傳來。薑滿揚起下巴,不知所以地望著他。


    姬已微微垂眸,“翻來覆去一晚上。”


    薑滿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咬牙切齒道,“你怎麽會知道?”


    姬已像是沒聽見,又坐回去,他緩緩抬眼,望見薑滿半跪在窗邊,微弱的光打在她的鬢發上。她的臉模糊起來,姬已的腦海中浮現出薑滿明豔的麵龐。


    “躺著休息會兒吧。”他的語氣平淡,目光自然而然地移開。


    薑滿慢慢挪動身體,屈膝半跪在柔軟的榻上,她打了個哈欠,困意襲來,馬車晃動,像是水麵上的船。


    姬已看著她,突然開口,“你原本打算去哪?”


    薑滿躺在榻上,縮成一團,她有些疲憊地闔眼,說道,“沒打算,隻要離開南疆便好了。”


    姬已放下茶盞,凝眉一瞬,又問,“赫連赦回去的途中遇襲了,你可知道?”


    “嗯。”


    姬已麵容微動,欲言又止。半晌,茶都涼了,他才道,“你不擔心他?”


    車廂內的聲音戛然而止。馬蹄踏在地上踢踏作響。


    薑滿側過半個身子,背對姬已,語氣裏沒有一絲感情,“擔心他做什麽。”


    笑話,赫連赦又沒事。他有藍蛇和朱雀保護,這一次想必能順利回上京。


    身後的姬已笑了起來,聲音清脆響亮。


    “怪不得說你們女人總是口是心非。”笑聲停止,姬已口吻淡淡的。


    他凝視著薑滿的背影,狹長的雙眼裏暗潮湧動。姬已勾了勾唇角,抬手沏茶,他漫不經心說道,“赫連赦回去或許是想奪位。”


    “就他?”薑滿猛然睜開沒精打采的眼睛,聲音不自覺地提了幾分。


    開什麽玩笑,赫連赦現在是失憶了,其心性就是個七八歲的孩子。他能比得過赫連政嗎?可能連二皇子赫連效比現在的他都綽綽有餘。


    姬已眼眸晦暗了一下,她對於赫連赦的事情總是不自覺地上心,人的反應欺騙不了別人。


    “赫連赦認識神醫,治失憶之症不是難事。”姬已飲了一口茶,隻覺得食之無味。


    馬車不緊不慢地行駛,路過了一條熱鬧的街道,早點攤販的吆喝聲不絕如縷。


    薑滿蜷縮起身體,拉了拉身上蓋的小被,沉默不語。


    她的雙眸波光流轉,望著華麗繁豔的雕花愣神。


    “治不好。”


    姬已的手一頓,眼神錯愕不已,緊緊盯著薑滿。


    薑滿喃喃自語,“除非運功用內力,赫連赦又不會武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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