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都的清晨天蒙蒙亮,月兒正睡著,聽見房間外劈裏啪啦的動靜一下子被驚醒。她強忍著肩膀的酸痛爬起來穿衣,剛出了房門,幾個穿著黑色勁裝的大高個懷裏抱著爆竹,粗手粗腳地搬著箱子往裏走。


    月兒瞪著眼睛看了他們半天,著急地想要說什麽,喉嚨裏發出含糊低沉的聲音。為首的一人掃了一眼她,揚起下巴問道:“大楚的質子在哪?我們是四皇子派來的,這些東西全都要送到。”


    箱子看上去特別沉,月兒指了指另一個方向,麵帶驚恐地縮了回去。沒多久,門外的響起敲門聲,錢俅在門口一臉擔憂。月兒打開門,指了指赫連赦的住所,這時突然發出震耳欲聾的鞭炮聲,他們二人麵麵相覷,大眼瞪小眼愣住了。


    錢俅麵色慘白,支支吾吾地說:“宮裏的皇子們又開始折騰人了。這回怎麽直接來了質館呢?咱倆過去瞧瞧。”


    驚天動地的震響顯然也驚醒了憐葒,他們經過憐葒房間前聽到了她在裏麵大吼大叫。她似乎有起床氣,麵前又沒人,隻能對著空氣發狂。


    越是靠近赫連赦的住所,那股硫磺的味道就越是濃鬱。那些大高個竟然將赫連赦綁在一張椅子上,在他四周放滿了鞭炮,點燃的鞭炮齊鳴,震的大地都顫動起來。


    這麽多的鞭炮起碼能放一個時辰。赫連赦的耳朵不聾就是祖宗保佑。


    錢俅有些慌忙地走了上去,他身後躲著一個月兒。大高個們看了一眼,表情不善地甩了一下手,輕聲嗬斥道:“一邊待著去。”


    被綁在椅子上坐在滿地爆竹最中間的那位好像是個沒事人,他淡淡垂下眼瞼,仿佛置身事外,漫天飄散的紙屑和硫磺氣味被他無視。他的眼神始終冷冰冰的,抬眸間眼底竟然滑過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月兒被震的耳朵疼,她怯生生地望向那些黑衣男子,絲毫看不出有要離開的意思。這是要等爆竹全部點完才走嗎?


    鞭炮聲此起彼伏,整個院子白煙繚繞,赫連赦安然坐在那,視線投向半空的虛浮。錢俅不忍心再看,轉頭低聲吩咐月兒:“看看附近有沒有巡街的衛軍,這會兒天還沒亮,在這裏放這麽久的鞭炮必須得管管。”


    他還在低頭說話,毫無防備地被一個大塊頭一把拎起。那人語氣十分粗魯:“唧唧歪歪什麽呢?想找救兵?四皇子的旨意你們也敢不敬?”


    月兒雙眉緊鎖,餘光掃見赫連赦微勾的唇角。他雙手被捆綁在身後,單薄的寢衣被霜露給打濕,脖頸處的白皙肌膚尤其亮眼。


    “各位大人,質子怎麽說也是大楚的皇子。萬一真出了意外,其後果不是我等可以承擔的起的,大楚和北狄本就有交鋒——”錢俅雙腳離地,大喘著氣道,臉色蒼白。


    手上的力道稍稍鬆開了一點,錢俅正想深深吸一口氣,卻被頭頂上的人毫無預兆地推了一把,他整個人墜落在地,雙腿發出骨折的聲音。


    那人皺著眉,拍了拍自己的袖口,不屑地看著錢俅道:“我們不聽四皇子的立馬能人頭落地,你說的輕巧,一個閹人罷了,裝什麽憂國憂民的士人?”


    月兒連忙下蹲,仔細檢查了一下錢俅的腿,她用力捏了捏,雙眼對上錢俅無奈的視線。


    月兒比劃起手指,口中似乎想要說出話來,見她著急的樣子,錢俅抓過她的手,強忍著痛苦的淚花哽咽著說:“我沒事,要勞煩你給我找個接骨的郎中了。”他說這話時,麵色發青,額頭上的青筋暴起,嘴角泛白毫無血色。


    院子裏的鞭炮聲不斷,硝煙彌漫,大約過了半個時辰,其中一個男子壓下眉頭,臉色不痛快地問:“四皇子說了,你要是肯學狗叫,今日的事就算了。”


    其實站在這院子裏的有誰的耳朵能禁得起這般猛烈如雷貫耳的鞭炮響,眾人側過頭,齊刷刷注視著巋然不動的赫連赦。誰知他就跟沒聽見一樣,一臉淡然,他的眼眸深沉如潭水,疏朗的睫毛沾上一點碎屑,不舒服地闔上眼。


    “聾了?”男子滿臉狐疑地看著他,偏過頭和其他的黑色勁裝男子交換眼神。其餘的人似乎也沒料到,這鞭炮雖說確實威力無窮,他們自己也被震的腦殼疼,但是沒想到真就攤上事了。


    “砰——”


    “砰砰——”


    “砰砰砰——”


    濃煙四起,不知從哪裏吹來一陣風。沒人看得清的一瞬間,一支鞭炮竄天的半途中飛到了赫連赦臉上。他吃痛地別過臉,低斂著劍眉,隱約間露出受傷的表情。


    錢俅推了月兒一把,聲音沉沉的:“去看看。”月兒站起身,一步一步往濃煙方向走去。撥開迷霧,黑衣人麵麵相覷,臉上帶著煩悶的表情。月兒湊近一看,赫連赦的右眼角被灼傷出一道綻開的皮肉。


    “算了算了,讓他們把人弄回去吧。”其中一個人詢問著看向其他人。


    為首的黑衣人凶狠地瞪了一眼月兒,冷冷道:“你把人扶進去,今日的事你們敢說出去半個字小心老子的刀。”


    月兒頭也不敢抬,顫顫巍巍地揭開赫連赦手上的繩子,她遲疑了一下搭手抬起他的胳膊,將人往房間裏帶。


    門外依舊是轟隆作響的鞭炮聲。月兒環視四周,把赫連赦帶到榻上,她悄無聲息地出了門。錢俅看她回來,明顯舒了一口氣,他臉色緩和不少,沉悶地說:“快些去找郎中吧,給公子也看看。眼角的傷嚴不嚴重?還有他的耳朵,真有個好歹倒黴的還是我們。”


    月兒點點頭,她焦急地看了看坐地不起的錢俅,雙眉緊蹙,指了指天空。錢俅微微一笑,無奈地歎了口氣,現下的時辰還有些早。臨京街上有名的醫館可能都還沒開門,起碼還要再等一兩個時辰。


    錢俅道:“月兒,一會兒麻煩你直接去藥鋪看看,你今日多跑幾個地方,買點敷傷口的藥膏,再看看有沒有可以賒欠的郎中……我這沒有多少銀兩了。葒姐那個暴脾氣大概不願意去,辛苦你了。”


    當晚,憐葒一邊給錢俅上藥一邊痛罵他多管閑事。月兒不知道從哪找了個江湖郎中回來給錢俅正骨,除了手法外行了一點,把他痛的冷汗直流,還很便宜。


    夜空中柔和似絮的浮雲懷抱著明月,質館的庭院寂靜深幽。一個高挑的身影閃進西院,月光把人影拉的老長。


    門吱呀作響,身影不緊不慢地進了房間,再輕輕把門帶上。


    細微的聲音也能將床上睡眠很淺的人給吵醒,赫連赦眼皮微張,半眯著眼勾起淩厲的眼角,他的眼睛白日裏被紗布蒙住,敷上清涼的藥膏。


    鼻尖縈繞起一股久別重逢的澤蘭香,他顫抖著身體,呼吸也亂了。


    “我來這麽久,你終於肯見我了。”赫連赦喃喃低語,不緊不慢地坐起身,他梗了一下,“葉傾冉,你讓我好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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