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涼的古井邊上枯草衰敗,一團拱起的草垛上下搖晃,不時傳出沙沙聲。


    幾步之遙的小道上,兩個挺拔的身影相對而立,他們對峙許久。


    葉傾冉假笑,她的雙眸充著血絲。自瓊華殿出來,她一路上不動聲色,直到靠近長秋殿,她再也忍受不了。


    無數的念頭浮現在腦海之中,她似乎在一片片蛛絲馬跡的拚圖裏找到了全部線索。


    赫連赦一臉慵懶,繾綣的烏發在身上的玄色大氅垂落,高挺鼻梁兩側,幾縷飄散的碎發零星遮住眼睛。他右手叉著腰,左手摸著流光玉的穗子。整個人鬆弛懶散,好像完全不在意麵前的女人幾近崩潰。


    葉傾冉冷哼,她自嘲地笑了笑,不死心地搖了搖頭,她朝著他挪了幾步,杏眼裏含著濃烈的恨意。


    “有話對我說?”赫連赦聲音跳脫,他挑了挑眉,嘴角帶著似有似無的笑意。


    見葉傾冉不回答,他聳了聳肩,一臉淡然地轉過身,漆黑的雙眼冷漠:“既然沒話說,早點回去吧。過兩日渾天監算好我們的吉日……”


    “——”


    一陣沉悶的重擊聲響起。


    草垛裏突然鑽出來一團黑影,小黑豹滴溜溜的眼睛一動不動地望了過來。


    赫連赦整個身子被踹進雪堆裏,他右膝跪倒在地上,右手心緊緊壓在冰冷的地麵。他的身材偉岸,高挑的身段即便是摔在地上也十分養眼。


    赫連赦深吸一口氣,牙關緊閉,陰惻惻地轉過頭看向身後,他冷聲喝道:“葉傾冉。”


    始作俑者嘴角掛著冷笑,她的腳步踩在雪上,一步步逼近,在赫連赦的跟前停下。


    葉傾冉臉色驟冷,眼神直勾勾地剜他,居高臨下地問他,聲線陰沉:“好玩嗎?”


    赫連赦揚起薄唇,怒意散去,抽回地麵上的手,索性翻過身直接席地而坐。他兩隻有勁堅實的臂膀向後撐著身子,白皙的手指扣住大氅。


    他的低笑好像陳年老酒一樣有味道。寬大厚實的胸腔顫抖起來,赫連赦笑得不能自已。


    葉傾冉蹲下身,伸出手搭在赫連赦的肩頭。她用力一拽,把赫連赦的領口拽得變形,寒冷的風一下子攻城略地般灌進他的胸膛。


    “你說話啊!”葉傾冉拽得更緊了,她一個用力抓起赫連赦的衣領,使赫連赦的額頭逼近自己,兩人鼻息縈繞,不知道的人看上去以為他們親密無間。


    “大明宮放毒物的人是你,你為了場麵混亂,逼走左貴妃,讓她無法攪局。花嬤嬤是你的人,她伺候我沐浴總是會在浴桶裏撒上澤蘭,那晚毒物不敢靠近我,是因為她提前加了艾草。刺殺葉將軍的婆留是你的人,他對大楚人明明恨之入骨,我留他在臨華殿明裏暗裏打探到他的功力完全可以直接了結我,可他並沒有那樣做。”


    葉傾冉再次勒緊赫連赦的衣領,她淡淡抬起雙眸,眼睛裏看不見一絲光亮,她的瞳孔顏色有些偏淺,深邃的眉眼之間布滿烏雲。


    “還有呢?”赫連赦收起笑意,鳳眼眯成一條危險的直線。他的眼神宛若黑夜裏撲食的餓狼,閃爍著狠戾的光芒。


    他呼出的熱氣直接打到葉傾冉的鼻尖。兩人的氣息交纏著,葉傾冉聞見他身上淡淡的檀香。


    “韓保保是北狄猛將,他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為人處事桀驁不馴,他怎會無緣無故針對葉將軍,一口咬定葉將軍和他勾結?子虛烏有,荒誕不經。是你!我不知道你用了什麽法子說服他,可是我確信此事和你有關!還有——我哥哥在執金吾被人險些害死!你敢說這件事和你無關?你敢說你沒有推波助瀾?”


    葉傾冉無奈之下隻能笑,她掃過赫連赦的臉,修眉俊臉,劍眉入鬢,發絲淩亂地散落著,他拿無比陌生且薄涼的眼神盯著她看。


    她冷不丁地收手,失去重力的赫連赦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後背狠狠地撞擊到地麵。


    葉傾冉雙腿匍匐向前爬過去,她兩隻手撐在赫連赦的胳膊與身體之間,恰好禁錮住他。她陰沉地拉下臉,伸手抓起赫連赦的下巴,整張臉貼近過去,語氣冰冷:“我哥哥那日也是在這麽冷的天,被人下死手踹得五髒俱傷,他差點死了。”


    “你知不知道的?”


    一滴滾燙的淚落到赫連赦的眼角。他仰躺在地,被人壓在身下。


    他冷漠的神情恍惚了一下,似乎有了鬆動。


    她哭了。


    祥雨找過來時,小黑豹畏手畏腳地跑到他腳下。一向張牙舞爪調皮搗蛋的小東西,此時就跟犯了錯的小孩一樣,前爪抱著祥雨的小腿,躲在他身後。


    他一眼就發現了不尋常的地方。


    他的主子被葉小姐推倒在地。


    祥雨默不作聲,他抱起小黑豹輕手輕腳地離開了。小黑豹探出腦袋往後麵看,被祥雨蒙住眼睛。它又害怕又想看,眼前卻是一臉黑。小黑豹不滿極了,嘴裏發出嗚嗚聲。


    “祥雨,見著主子了沒?”一道清爽的少年音傳來。


    極風在院中無聊地堆了個雪人,他剛進長秋殿,發現裏麵空無一人。


    藍蛇不在,祥雨不在,主子也不在。


    祥雨淡淡地開口:“主子過會兒回來,你先等著吧。”


    極風一聽不對勁,橫眉怒目:“我有要事,十萬緊急好吧。主子在附近?我自己去找他。”


    “你別去,再等會兒。”祥雨製止他。


    極風是個急脾氣,他才不聽勸。他身輕如燕,一溜煙就衝出去了。


    祥雨不放心跟上去,極風趕在前麵,橫衝直撞的迎麵碰見了一身太監裝的藍蛇。


    極風愣住,抱腹狂笑不止,他撫著額頭發出咯咯咯咯的笑聲:“藍蛇?你得罪了主子被閹了?”


    藍蛇沉著臉,看到祥雨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不免覺得好奇:“什麽事能把你給驚動上?我錯過了什麽好戲?”


    祥雨咽了下口水,不在意地笑了笑。


    極風瞪著他,一臉不爽:“主子不會出事了吧?”


    祥雨咳了咳,他的聲音有點心虛:“應當不算大事。”


    藍蛇細眼抬了抬,和祥雨眼神示意了起來。極風一見他兩人有話不直說,氣得想罵人。


    這時,沉悶的呻吟聲若有若無。


    他們三人都很敏銳地聽到了,極風神情嚴肅地跑在前頭,他懷疑主子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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