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這事可要討個說法啊。我們葉家雖說比不得那些公卿貴族,可如今在朝堂上也算是有頭有臉的,宥兒這傷連我這個婦道人家都看出來不尋常,老爺您可不能吃這個啞巴虧啊。”葉夫人說著說著,悲慟不已,雙手抱著葉勻,騰不出手來抹眼淚,她長歎一聲,給一旁的冰兒使眼色。


    冰兒立馬抬起手,拿手中絲絹替葉夫人輕輕擦拭。


    葉夫人吸了吸鼻子,心疼地看著葉承佑,一張英氣的臉上也留了幾道傷痕。


    葉震沉默不語,他常年累月在邊疆,皮膚偏古銅色,一雙堅毅的眼睛此刻閃爍不定。他時而皺眉時而冷臉,這副模樣令葉夫人不由得噤若寒蟬。


    她似乎能感覺到此事不尋常,無奈葉震從不與她聊外邊的事。


    “夫人,上回宮裏賞賜的宮牌已經給了小冉吧。”葉震莫名地提了一句。


    葉夫人眼裏帶著淚花,心想這不是你自己拿過去給她的嗎?


    “是啊老爺,上回宮宴以後便給了。”


    葉震似是有什麽心事,他邁步走到桌邊,順勢坐下,接著說:“可有教過小冉禮儀?”


    葉夫人有些發懵,這是做什麽?她老實回答:“請過宮中的教養嬤嬤,還說那丫頭悟性極高。”


    “那便好,那便好。”葉震舒了一口氣,仿佛回過了神,他的眼神裏透露出一絲憂愁。


    常言道,樹大招風。他原以為皇上是信任他的,以平亂之功將他封為驃騎大將軍,讓那些文官無力反駁。


    可是北狄那邊事出反常,聽說監獄裏的那幾個大將已經被皇上提了出來,更有甚者說他們都被安排在鴻臚寺,以外賓之禮相待。


    北狄邊境侵擾來勢洶洶,絲毫不同於之前那般被打得節節敗退,潰不成軍的樣子。


    葉震凝神靜氣,身體繃的很直,雖說房間內點了火爐,他依舊感受到從頭到腳的寒意。


    “過幾日,等小冉養好身體,你便攜她進一次宮。”葉震擰著眉頭,目光空洞,他朝著天花板看去,有些迷茫。


    葉夫人一張圓臉做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她眉頭一皺,正要發火,卻對上葉震冷冷的雙眼,瞬間沒了脾氣。


    “老爺,冉丫頭去宮中要拜見誰?我……我和宮中貴人不曾相識。”葉夫人低眉順眼地偷看了一眼葉震。


    她一個鄉野婦人連和那些京城太太們都混不到一起,還能攀上哪個娘娘?


    什麽娘娘,她連句話都沒單獨和娘娘說過。


    葉震搖頭,他越過葉夫人,視線集中到床上的葉承宥,又掃了一眼葉夫人懷裏的葉勻,長歎一聲。


    那些文臣的消息向來靈通,眼下他們大概是看明白了皇帝已經對他心生懷疑,那些大臣不敢對他做什麽。


    可是讓旁係的小輩們暗戳戳給他兒子使絆子,不過小菜一碟。


    葉震無可奈何地笑了笑,君恩聖寵,就像與虎謀皮,福禍相倚。


    現如今他們葉家形單影單,未來處境困難。本就無幫扶,出了事整個朝廷隻會明裏暗裏笑話。


    葉震眉頭壓的很低,他在邊疆駐守邊防反而樂得自在,上京不宜久留。


    “夫人,過幾日讓玲瓏閣送些上好的布料來吧,給小冉裁幾件鮮亮衣服。哦,對了,要湖藍色和槿紫色。”葉震目光飄忽不定,似乎思緒牽扯到很久很久之前。


    葉夫人似懂非懂地點著頭,她搖了搖身子,安撫著葉勻的背,懷裏的孩子已經睡著了。


    素雪樓。


    檀兒坐在葉傾冉房內,手裏忙著針線活,她全神貫注地盯著刺繡,一針一線錯落有致。


    屋內煙霧繚繞,點著一把檀香。期間夾雜著幾分苦味,是中藥的殘留。


    葉傾冉濃密的睫毛抖了抖,她有些頭疼,頭重腳輕的感覺持續了好幾天。


    自大年初一那晚睡下去便一病不起了,這幾日檀兒給她熬了好多碗藥,那顏色烏七八黑的,仿佛是苦汁,光是看著就讓葉傾冉舌頭疼。


    “咳咳……咳咳……”


    葉傾冉喉嚨好癢,沒忍住咳嗽,她的聲音有些沙啞,聽得出鼻音。


    檀兒聞聲立馬站了起來,她走到葉傾冉旁邊,眼睛裏滿是擔憂:“小姐,現在可好些了?李大夫說您還要吃十貼藥,奴婢去給您熬。”


    葉傾冉一聽見藥這個詞,眉心擰成川字,她的眼角充滿紅血絲,也不知是不是整日睡覺的緣故。


    “別,別熬了。再喝我沒病死先被苦死!”葉傾冉扯著嗓子說話,用了幾分力道,喉嚨竟然有些痛。


    “咳咳咳咳……”


    葉傾冉抬起手摸了一下額頭,都是冷汗。她這幾日昏昏沉沉的,有時做噩夢,夢魘裏有人和她絮絮叨叨,有時又看見一些奇異的畫麵,似是闖進了人間仙境。


    檀兒趕忙上前拍了拍她的背,長歎一口氣:“也不知我們葉府衝了誰的煞,小姐您臥倒在床這幾日,外麵傳起了謠言。”她的小臉上出現了很多困惑。


    “什麽謠言?”葉傾冉抬起眼,她將背虛弱地靠在床頭,靜靜地等待。


    檀兒欲言又止,斜眼看了一下門外,她吞吞吐吐的:“有傳言說小姐您是公主……”


    葉傾冉撲哧一笑,她微微揚眉,臉上盡是不解:“什麽?我是公主?哪門子公主?”


    檀兒麵露難色,壓低了聲音:“外頭說您是皇上的私生女。”她一臉篤定,眼睛裏冒著幾點星光。


    葉傾冉皺著眉,一副看傻子的模樣,她實在受不了檀兒,問道:“你從哪聽來的?這樣的謠言,其心可誅。這是抹黑皇上,折煞我們葉家。”


    檀兒這才收起八卦的目光,努了努嘴,說道:“奴婢是聽張媽媽提起的。她家漢子在外頭做營生,想必是在市井裏聽來的。”


    葉傾冉沉默不語,她的杏眼微眯,眼眸中透著一抹銳利的光,周遭氣息一下子變得寒冷起來。


    “此事父親母親可知道?”


    檀兒連連搖頭,她的聲音不住發抖:“張媽媽不敢說,這事兒也就是我在廚房裏撞見聽得。”


    葉傾冉沉下臉,目光陰沉。


    突然她腦子裏閃過一個念頭。


    “我那封信呢?這幾日迷迷糊糊的,不知道扔哪了。”葉傾冉坐起身,扒拉了一下被子。


    檀兒立馬從一旁的茶幾上取來,她小心翼翼地說:“小姐,奴婢不小心,奴婢笨手笨腳,喂您喝藥時手抖弄上了汙漬。”


    葉傾冉接過信,表情有一絲鬆動。她抬起頭問:“今日是什麽時候?”


    檀兒答:“初八。”


    葉傾冉吸了一口氣,有些失落,像是錯過了什麽極為重要的事。


    她頓時失了力氣,又躺下了,被子裏密不透風,很暖和。


    “小姐?”檀兒見她臉色不好,起身要走:“奴婢給你煎藥。小姐若是想見念公子也一定要把病養好。”


    葉傾冉猛地坐起來,她眨了眨眼,微蹙著俊秀的眉毛說:“誰想見念來生了?”


    檀兒捂著嘴笑,不管她便出了門。


    什麽公主?


    葉傾冉不免心中發笑。這空穴來風的謠言真是膽大包天,竟然編排皇帝的私事?


    她揉了揉眼睛,近幾日睡得天昏地暗,什麽事情都不曾過問。


    思及此,葉傾冉冷了冷神情,她沉聲喊道:“紫電青霜。”


    素雪樓飄過一縷風,檀兒正埋頭扇著扇子,絲毫沒注意她對麵閃過去的兩道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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