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河環著上京南區,汴河街是上京最繁華的街之一。不同於其他街麵的石磚,汴河街上鋪滿了鵝卵石和五彩斑斕的貝殼。兩邊商鋪皆帶著濃厚的異國特色。上京的蕃坊裏長期居住著外國人,為了鼓勵大楚與各國的商貿交流,自兩百年前上京的汴河街開了第一家外邦人的商店。


    上京不允許外邦人在此過年,無論什麽身份,在大楚的新年前夕外邦商人都會結對回鄉,就當給自己放一個假期。當然也有些嫌路遠不願意回去的,他們會在隔壁縣購置好宅子,安穩過完年再回來。


    葉傾冉到汴河街時,先是詫異,周邊的商鋪十個裏閉店九個,那些還開著門的都是大楚人的商鋪。不過,即便如此,葉傾冉掀開車簾便看見街上已經車水馬龍,川流不息。街邊的所有門店都掛著燈籠,精致小巧,紅豔豔的絲帶不時隨風飄舞。這會兒巳時,冬日暖陽照的所有地方都明亮亮的,葉傾冉發現腳下閃著五彩斑斕的光芒。整條街絢麗的五光十色,棗紅色的商鋪與之交相輝映。


    葉傾冉不自覺笑出來,滿大街的行人和小販,有身著華服的名流,年輕貌美的姑娘們手持蒲扇,美目嬌羞地一笑而過;有儀態端莊的雅士,書生氣的少年們結伴而行,朗笑出聲;有換上新裝的布衣平民,不少人家帶著孩子一起,見識到新鮮玩意歡快地叫出聲來。


    這滿大街形形色色的人,擁堵的街麵才是傳聞中繁華熱鬧的上京,是大楚國都紙醉金迷的生活剪影,是普通人窮極一生夢寐以求的皇城腳下。


    葉傾冉走出馬車,幹淨利索地跳下車,一襲紅衣煞是惹眼。眾人餘光瞟到一輛奢華的馬車上下來一個苗條倩影,好奇地打探是哪家小姐。


    檀兒正想伸手去接她,不料葉傾冉一個躍步自己跳下來,給檀兒驚得目瞪口呆。葉傾冉一看檀兒的傻勁,臉上綻開一個笑。


    笑靨如花,容顏似水。


    一時間路上小商販的叫賣聲小了下去,原本嬉笑的女子止住了打鬧。正與好友侃侃而談的男子匆匆瞥見了一眼,忘了接話茬,眼睛移不開沒留神撞到了別人小攤上。原本哭得稀裏嘩啦的小孩也一下子收住嘴。


    未反應過來的人疑惑不解,齊齊轉過身看去,隻一眼,天和日光,星辰曉月,電雷火石之間世上所有花容失顏,紅衣少女石破天驚的美貌和遺世獨立的氣質像是一記重錘,狠狠地直擊人心。


    汴河街上響起此起彼伏的吸氣聲,偶有幾下沿街的車鈴聲,一時間場麵靜謐極了。


    “嘚嘚駕!駕!”


    遠處傳來騷亂聲,震地的馬蹄健步如飛,那邊傳來了一大片哀嚎。


    所有人這才如夢初醒,未知的恐懼令眾人慌亂不安。每個人臉上還未消去驚恐一瞥人間絕色的震撼,迷茫地看著前方,預料不到將會迎來什麽。


    “駕!駕!籲!”


    少年嚴厲地嗬斥聲響徹雲霄,一匹棕紅色烈馬在汴河街上橫衝直撞,人群密集,商販來不及躲避,不少人被頂的人仰馬翻,街邊小攤的貨物也散作一團。


    百姓的叫罵聲響成一片。


    一名小販正要挑著東西跑開,不曾想那匹烈馬瞬時發了狂。“不要命的東西!閃開!”少年狠戾的眼神像是一片寒冰,遙遙望去,黑發高馬尾,身著絳紅色紫紋雲紋團花錦袍,腰間別著一塊同色的流光玉,張揚跋扈,遊刃有餘地拉住韁繩。


    嘭的一聲,貨物傾倒,小販被烈馬直麵衝撞在地,馬蹄踏過去人身,一個驚天動地的慘叫聲炸裂開來。


    “啊!”小販雙腿被馬蹄踩斷,骨頭裂開的聲音讓周圍人聽的一清二楚。


    少年勒緊韁繩,掉過頭,一臉不耐煩,他死死盯著地上流淌的血液,眉頭微皺,啐了一口:“真是不長眼的東西,觸了本少年的黴頭。”


    小販蜷著身子嘴裏隻能哼著,說不出話來,他艱難地掙紮想爬起來,滿地的貨,都是他的家當。


    少年嫌惡的眼神掃視了一圈,他自腰間的荷包取了一錠金子,右手大拇指一個彈指,金子滾到小販麵前。


    眾人一見皆大為震驚,一錠金子,別說是斷兩條腿了,就是把這條命賣了也抵不上啊。


    一時人群裏竊竊私語起來。


    “哎喲!誰啊?這麽狂!”有人開口問道。


    “你不知道啊?那是左國公外孫。”


    “左國公外孫?那豈不是……”


    “是啊,就是平陽王的嫡子。”


    眾人恍然大悟,原來如此。怪不得這般狂妄。


    上京城的治安管理一向很嚴,若是尋常人誰敢在鬧市街上策馬揚鞭。如今還出了事,這麽多雙眼睛看著呢。


    不過,有錢能使鬼推磨。光是那錠金子,原先同情受傷的小販的圍觀者突然話鋒一轉。


    有人捶胸頓足,歎道:“怎麽不是我?我要是被撞倒在地,下半生大富大貴。”


    “真別說,賣一輩子撥浪鼓,能掙多少錢。你看他,就是幹十輩子也掙不到,這就是飛來橫財。”


    苻榮冷笑,嘲弄地看著貪婪的每一張臉。他心裏冷哼:“賤民。”


    見錢眼開的模樣真是令人作嘔。


    他拉起韁繩,雙腳一蹬,紅棕烈馬噅噅作響,圍觀的人之中,不少人竟然一反常態地衝到人群前。


    苻榮冷冷地掃視他們,嘴邊掛著無比輕蔑的笑。這幫賤民,為了一錠金子一個個躍躍欲試。他確信,隻要自己策馬揚鞭,就會有人從人堆裏突然躥出來,給他一個驚喜。


    他收回揚起的馬鞭,勒停蓄勢待發的烈馬,雙手牽著韁繩,不疾不徐地駕馬。


    不少人見他這樣,還以為符榮是由於撞傷了人心中不安,略有忌憚。而那些想著發橫財的人見此情景,紛紛痛惜不已,他們默默退回去,隱在熙攘的人群當中。


    苻榮白了一眼身後,惡心到無以複加。他微微側過頭,恍惚間一抹紅色闖入視線。他緊盯著迎麵走來的女子,身材高挑,明豔照人,杏眼簷口,翹立的鼻,精致的麵容令他心頭一動。


    葉傾冉察覺到有人直勾勾地看著自己,她剛好與傅榮擦肩,轉過頭看去,高頭大馬上的絳紅色錦袍少年正歪著頭看她。


    她淡淡地收回視線,繼續前行。不知過了多久,檀兒在她耳邊道:“小姐,那個縱馬犯還在看你。”檀兒沒忍住回了幾次頭,苻榮的皮囊太俊美了,誰知每一次都和傅榮打了個照麵。她臉紅得像豬肝,卻依舊又回頭看了一眼。


    葉傾冉好似沒聽見,並不在意。她經過受傷的小販跟前,看著淒慘的畫麵,心頭微微有些不適。血肉模糊,血已經流幹了。周邊無人過問,好事者依舊看著他,或許是盯著他的金子。


    一雙精美的鞋子進入視線,小販抬起臉,見到了一張令他窒息的容顏。葉傾冉歎了口氣,叫檀兒去找一輛馬車或者轎子。動作快點還能接回去骨頭,不至於形狀怪異。但是腿是廢了的,以後再也站不起來。


    “你怎麽又在多管閑事?”身後響起熟悉的聲音。


    葉傾冉未見其人先聞聲,她的嘴角微微上揚,轉過身就見念來生,白衣勝雪,他臉上的淺笑柔和了整條街。


    葉傾冉衝他傻笑,兩人四目相對,一切盡在不言中。


    多年以後,好多上京人都還能回憶起大楚最後一個祥和的新年,汴河街上,一男一女一笑傾城的情景,像畫中定格的神人,不可磨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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