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葉承宥被軍營的人叫去,匆匆離了家。等葉傾冉起床梳洗完,她原本讓檀兒去給葉承宥送昨晚做的藥膏,拜托他帶給念來生。不過檀兒無功而返,帶著藥膏回來了。


    葉傾冉想著自己也沒去過念來生府上,好像直接找上門並不是很禮貌。這裏是大楚,她頂著葉府小姐的身份,還是要聽念來生所言的,不然會招人嚼舌頭。


    想了一下,葉傾冉決定去聚香樓。那裏應該有人可以當跑腿,順便去看一眼宓休。也不知道他在聚香樓如何了,傷勢恢複得差不多得怎麽樣。


    “我傻了。”


    突然葉傾冉一陣笑,檀兒在一旁看著,疑惑地問:“小姐你怎麽了?”


    葉傾冉伸了個懶腰,心想自己真是忘記了,明明身邊就有兩個高手,直接叫紫電青霜去送不是更快。


    葉傾冉吩咐檀兒去拿早膳,等檀兒出了門,她走向窗戶衝外喊道:“紫電青霜。”


    不多時,身後傳來聲音:“葉小姐。”


    葉傾冉回過身子,看見二人站在房間內。她問道:“怎麽不是鑽窗戶了?”


    紫電回道:“院中已無人。”


    想來檀兒已經走遠,他們也不怕被察覺。


    葉傾冉自桌上拿起一個小罐,踱步到紫電麵前,說:“請幫我把這個交給念來生。”


    紫電遲疑了一下,麵露不快。


    他是暗衛,本事超群,在赫連赦手下多年也做過不少鋌而走險的事情。如今他被差遣來關注一個姑娘,還被指使去給人送東西。


    葉傾冉見狀說道:“念公子你們也知道,我昨日傷了他。他傷口嚴重如若再多拖會兒,很難治愈。可是我出門去念府路上也不可能趕得太快。況且,我的身份卻也不太方便。既然我本人前去你們也是跟在後麵的,不如你就幫我去。”


    紫電不語,青霜接過藥膏,她神色如常,說道:“我替葉小姐去。”


    葉傾冉對著她點點頭,心想著還是女子好說話,這個紫電已經心中有氣,就差給自己兩拳了。還不夠,她心底暗自盤算著,有兩個人看著自己,心中未免有點不痛快,最好煩得紫電青霜不想再看見自己。


    兩人抱拳退出了房門,不多時檀兒就回來了。


    葉傾冉看了一眼,稀飯和幾樣小菜,沒什麽胃口。隻吃了兩口草草了事。檀兒為葉傾冉加了一件鬥篷,毛絨絨的,一身粉白。


    葉傾冉開出葉府,不遠處就停著一輛馬車,見坐在車頭之人她就明白了,是昨晚念來生的車夫。


    “葉小姐。”車夫叫了她一聲。


    葉傾冉皺起眉,原本以為念來生在車裏,走近卻發現裏麵沒人,她問:“這是何意?”


    車夫回道:“公子說葉小姐肯定是閑不住的,剛回上京都沒來得及四處走走。便派了老奴,任葉小姐差遣。”


    葉傾冉心頭一暖。葉府可不會給自己馬車,她不會硬著頭皮和葉夫人討要的。這天氣,不是下雪就是化雪,腳踩在路上,實屬不便。昨夜若不是念來生考慮周到,她的一雙腳可能都要長凍瘡了。


    原以為念來生是來問自己拿昨天給他承諾的藥膏。葉傾冉輕輕歎了口氣,不是這樣。念來生真的很好,心細如發。


    葉傾冉要去的是聚香樓,也用不著掩人耳目,直接和車夫說了。上了馬車,這裏麵的布置讓她一震。香薰、百花地毯、絲綢被麵,還有車內的裝飾都是閨閣的樣式。


    想來是念來生臨時安排的,她總不能在外獨自乘坐念府的馬車。


    不過,念來生還是記仇的。馬車上沒有一個湯婆子,倒是有個腳爐。


    葉傾冉不禁失笑。


    腳踩在腳爐上,腳掌心傳來暖意,整個人都很舒服。葉傾冉凝神屏息,心裏思索著明天行事的計劃。那兩個劫匪看上去並不是舍生取義之輩,明日他們一定會去沈梅苑等自己。原本想著自己和紫電易容混進軍營,可是紫電對自己心中不滿,怕是會惹出麻煩。葉傾冉決定明天自己易容成個頭小的那個劫匪。而那個高個子,似乎挺有主見的,不過葉傾冉也不擔心,她有保全之策。


    馬車在道路上不緊不慢地前行,路上軋出深深的痕跡。不遠處人聲鼎沸,馬車放緩了速度。葉傾冉掀開前麵的簾子問:“前麵是怎麽了?”


    車夫回道:“好像是有小偷,弄得雞飛狗跳的。”


    葉傾冉坐回車廂,她向來對閑事從不在意。聚香樓就快到了,她心中還有個疑慮,一定要得知。


    剛踏入聚香樓,賣花女對著葉傾冉問道:“小姐今日來做什麽?”


    葉傾冉覺得好笑,自己哪天不能過來。她並不理會,正要上樓。這時,那日主動接待自己和宓休的小廝出現,他彎腰對著葉傾冉行禮。


    “葉小姐。小人正不知您何時回來,心中焦慮不安。”


    葉傾冉一聽,心中警鈴大作。


    “可是宓……可是我朋友出事了?”


    小廝低眉順目,說道:“小人每日都將飯菜放在門外,今早起來先為小公子送早膳,後來就去忙別的事。等小人想起來,準備去拿碗筷回來收拾一下,不想門口的飯菜依舊原封不動。小人自知那個小公子是小姐的友人,雖不知裏麵是何道理,並沒有破門而入,正在焦急。”


    葉傾冉聽完緊鎖眉頭,此事與剛剛街上碰見的小偷事件不會有關聯吧。


    她提著裙擺大步爬樓梯,等她跑到四樓,宓休的房間門外,依舊擺放著不曾動過的飯食。


    葉傾冉歎氣,手摸在門上,用力推開,房門並未上鎖。門“吱呀”一聲打開,葉傾冉進去,環顧四周,並不見宓休。


    “不好。”她著急地向外跑去,宓休又去殺人了。


    葉傾冉心裏暗道自己糊塗。宓休被安排在聚香樓,她前怕他的灰瞳被人發現,後怕上京多起命案的嫌疑未查清真相前就扣在他頭上。心裏偏袒宓休,明明此事有很顯而易見的來龍去脈,她就是不肯相信。


    她讓車夫帶她回剛剛出現騷亂的街上。還沒到原地,路上已是人滿為患。騷動聲不斷,傳進葉傾冉的耳朵。


    “殺人了!殺人了!”


    “這不是那個端木衝嗎?平日裏牛氣哄哄的,想不到也有一天橫死街頭。”


    “這個端木衝身份可不一般,家裏背靠皇宮貴人,怎麽好端端的就死了?”


    “是不是仇家殺的?我聽說他做事挺不地道的。”


    “都退下!官府來了!”


    葉傾冉讓馬車停下,自己則是混進人堆。上京的人口稠密,此事一出,淨是些看熱鬧的。葉傾冉想擠到前麵,人群圍的水泄不通,根本動不了。不遠處有一隊人馬趕了過來,後頭是個身著官服的年輕人,年紀看上去也就二十出頭,長相氣質不凡,尤其是那一雙眼睛銳利無比。他走到屍體旁邊查看了一下情況,聽著下屬的匯報,眉頭不展,接著隻聽見他問:“這個端木衝是做什麽的?”


    一旁觀看的百姓搶先答道:“此人端木衝,是給城外驍騎營做兵器的。”


    那官員的雙眼本就銳利,像是能看穿一切。聽罷,眼裏蒙上一層霜。


    葉傾冉暗暗驚歎,上京也是有能人的。赫連赦不可能將此事告知他人,所以這個人是自己得出的結論。隔著這麽多人,葉傾冉讚許的目光似乎還是被感應到了,那人猛地一抬眸,穿越過攢動的人頭仿佛一下子抓到了葉傾冉。


    葉傾冉心中一驚,那人將目光聚焦在自己這個方向。眼睛是人用來看的,此人的眼睛好像是釘子,釘住葉傾冉。這人的眼實屬厲害。


    葉傾冉不自在地走開,對這個年輕官員有著不太好的感覺。葉傾冉被盯得好像有那種自己是知情人士,卻在暗中觀察有事不上報的罪惡感。


    逃離開現場,葉傾冉隻想去一個地方。


    此時,紫電正半跪在雪地裏。


    “你可知錯?”冷漠的聲線透過寒風,一時分不清哪個更冰冷。


    “屬下不該違抗命令。”紫電雙手攥成拳頭,他膝蓋上是有陳年舊傷的。


    “本皇子說了,你和青霜都歸她。從此聽命的也是她。”赫連赦坐在房裏,正抬手品著香茗。


    紫電不敢不聽從,隻是他還是不服氣。青霜在一旁看著,為他難受,紫電的腿,受不得寒氣。


    “屬下過慣了刀口舔血的日子,也甘願為主子赴湯蹈火。可是要屬下過這種養老生活,屬下不如死了算了。”紫電被凍得發抖,說話時在口裏直打顫。


    赫連赦輕笑。他清了清嗓子問:“你們不覺得她很有趣嗎?”


    紫電青霜二人弄不懂主子心中所想,難不成是被葉傾冉迷住了?


    “裘半山隱於江湖,心高氣傲,多少權貴財閥請他出山,就差割地讓權了,他始終不為所動。是什麽讓裘半山養著一個來路不明的女子作為關門弟子?她怎麽可能是等閑之輩。”


    屋裏傳來茶盞扣住的聲音,腳步聲遠去。去的人最後留下一句:“你們隻管跟著她,有動向再稟報。”


    青霜拉起紫電,說道:“我沒辦法向主子撒謊。”


    紫電閉上眼,默默無言,此時飄起了小雪。


    太傅府裏,一身月牙白的少年正望著一小罐藥膏發呆。他坐在凳子上,單手撐著腦袋,也不知心裏在想什麽。藏著愁緒的眉宇展開,眼裏有著似有似無的欣喜。


    念劭進屋一眼就瞧見念來生在癡笑,他的臉上雖有幾道歲月的痕跡,卻掩不住俊美無雙的麵容。遠處看去,念劭的臉和念來生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樣,極為精致。


    “又想起你那紅顏知己了?”較為渾厚的聲音響起。


    念劭眉頭緊鎖,眼前的少年和自己除了容貌之外沒有一處相像。


    念來生收起表情,不看念劭,冷冷道:“今日是什麽風把你吹來了。”


    念劭自嘲地笑笑,拿出一張請柬,說道:“老太師府上的喜雪宴,特意指明要你去。”


    念來生沉下臉來:“不去。”


    念劭將請柬放在桌上,也不惱,他說:“七日後,太師府。你若是不想別人天天糾纏那就帶著你紅顏知己一起吧。”放完就轉身離開。


    老太師是當朝楚帝的老師,也是念劭的恩師。他年紀雖過花甲,人卻精神著。太師府上有兩個孫女,一個是嫡女,另一個是庶出。嫡女名叫褚軼,庶女褚輕。二人皆是才女,年歲相近。老太師疼愛孫女,想要為孫女尋得如意郎君。多次向念劭打探念來生可有婚配。念劭對念來生在外的花名一清二楚,他如實相告自家犬子流連花叢。誰知老太師絲毫不在意,隻說念來生肖他,一定也是個深情種子,年輕人亂花迷眼也是人之常情,等到心儀之人出現,必定會收心。


    七日後褚府將廣邀上京的文人雅士,包括不少閨閣小姐。念來生本不想理會,準備丟了請柬,忽然他頓住,嘴角微微上揚,喃喃道:“你肯定沒參加過這種宴會,我就大發慈悲帶著你見識見識。”


    念來生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在那小罐藥膏上,不自覺又笑了出來。


    葉傾冉叫車夫帶她去了那家無名醫館,那個醫館老板是認識宓休的。葉傾冉在想醫館老板是不是也參與其中,畢竟她不信宓休一個人會想到殺人,而且這明顯是有計劃的。再者,死者中的奇毒剛好又能和醫館對應上,在醫館裏研製毒藥自然是能掩人耳目的。


    葉傾冉歎了口氣,自己好像捅到了一個驚天大秘密。


    在上京,驍騎營的軍妓事情還沒解決,又多了一個連環殺人案。如果這兩件事沒有聯係最好,至少沒那麽複雜。可若是兩件事情背後由同一雙手操控,那麽問題就不是葉傾冉可以掌控的了。赫連赦也不行。


    多半是敵國的計謀。


    死掉的有一個北狄人。


    牽扯到北狄,那麽凶手很大可能不是北狄人。是誰?年關將近,大楚是不允許外國人在上京城裏過年的。


    西州?金國?還是……南疆?


    葉傾冉想得頭大,車夫停住在簾外喊道:“葉小姐。”


    葉傾冉掀開簾子,抬頭一看,原來的無名醫館已經改頭換麵,現在是個書店。


    “客官裏麵請。”門口的人見有人停下,便朝著葉傾冉招呼。


    葉傾冉並不下車,而是吩咐車夫將自己送回葉府,她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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