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的夜色,天總是黑的極快。和黑幕一般,唰一下的便籠罩住上京。


    下雪天,月明星稀,倒是別有一番風味。


    葉傾冉跟在狄鏡堯身後,說近也不近。兩人都有心事,兩顆心稍稍有些隔閡。


    就好像夜空裏的兩顆星,隱隱透著亮光,互相輝映。看似相隔不遠,實則距之萬裏。


    行人三三兩兩,上京的夜市好像沒了往日的熱鬧。


    不遠處有幾個孩童,各自跑著。其中一小童跑的最快,時不時回頭,喊到:“快點啊!這會兒比試上有個半仙,說是能看到人的未來,咱們要是趕得上,說不定能給我們看看。”


    葉傾冉聞聲,倒是覺得好笑。


    狄鏡堯微微側過頭,看了她一眼,問:“怎麽了?”


    “我說,所謂的三公子尋人才,莫不是找江湖半仙?”葉傾冉輕笑道。


    狄鏡堯沒有做聲。


    兩個人一路不緊不慢地走著,總算快回到客棧了。


    隻不過客棧前,人群烏泱泱的,真叫一個水泄不通。


    “這比試非要在街上嗎?”葉傾冉皺了皺眉,這會兒她沒什麽心情去看比試,就是天王老子來了,她都隻想去吃個飯回去休息。


    隻聽見不遠處的台子上,有人在說話:“貧道得一仙法,能看人過去。”聲音悠長大氣。


    底下又是一片嘩然。


    “怎麽不看未來了?那個能看人未來的大師別下去啊!”


    “未來才是眾人向往的,過去有什麽看頭啊!”


    “對啊,我是上京人,我過去也在上京,從小規規矩矩的,這多沒意思啊!”


    人群的躁動並未停止,葉傾冉和狄鏡堯正艱難的從人海裏走著。


    “那一位,穿著白衣男裝的姑娘。”台上的人又開口了。


    葉傾冉一震,穿白衣的女子今日或許是有的,但是又是女扮男裝的,莫不是在說自己?


    她想回頭看看狄鏡堯,剛一打眼,便見狄鏡堯似笑非笑,眼裏流波旋轉。她似乎明白了。


    葉傾冉轉過身,站著不動,抬頭,牢牢地望著台上的人。


    那道人摸了摸胡子,說道:“這位姑娘,我看你的過去與他人不同。你是個可憐人。”


    眾人順著那道人的視線看去,將目光齊齊放到葉傾冉身上,嘴上開始八卦起來。


    “一小姑娘?莫不是道士老眼昏花?”


    “女扮男裝,莫不是誰家的小姐偷摸溜出來的。”


    “哎,什麽可憐人?有什麽悲慘身世嗎?”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倒是像要把葉傾冉看穿。


    “姑娘是上京人,也不是上京人。”老道開口道。


    “這道士瘋了還是傻了。那到底是不是上京人?”有人嘀咕著。


    “姑娘七歲前在上京,而後遭難被人擄走,流落他鄉,近日才返鄉。姑娘是嗎?”


    眾人又看向葉傾冉,有些同情。


    葉傾冉沒有說話。


    “姑娘自小喪母,與生母未見過一麵。家中富貴,有一兄長。原是小姐金枝玉葉,不過好在收養之人心善,衣食無憂。”老道又開口道。


    眾人就像是聽著茶樓說書人說的那些女子的可憐身世,不由得對葉傾冉有更多憐惜。


    不過,不知誰開口提了一嘴:“七年前?莫不是葉將軍府的葉小姐?”


    眾人議論紛紛。


    “是啊,七年前葉府小姐被人擄走,據說是為救三皇子。”


    “這麽說來,確實是有一兄長的,葉小將軍。”


    “聽說葉將軍府上夫人健在的啊。”


    “高門大戶誰沒幾個妾室?聽聞當日葉小姐失蹤,除了葉小將軍悲痛欲絕,葉夫人可是第二天開了個聞香會的。”


    “哦!那葉小姐自小便喪母也對上了啊。”


    “可是,若果她是葉小姐,為什麽不去葉府認親?”


    台下的眾人討論聲音愈發大了。


    葉傾冉一時窘迫地不知如何是好。


    這時,水泄不通的人群紛紛讓出來一條道,有一眾穿著盔甲的帶刀侍衛走到葉傾冉身邊,他們自律地站成兩排。其後走近了一個人。


    黑夜中,即便離得遠,背光而來的人全身籠罩著肅殺感,令人不寒而栗。待他走近,隻見來者眉如漆墨,眼若秋河,眼底的一汪潭水死寂淡漠,毫無生機。麵龐仿佛是世間最精美的雕刻,鼻子挺立,薄唇輕抿。他就這樣站著,著一身黑色大氅,自帶著拒人千裏之外的疏離感。


    “三皇子!”百姓裏有人認出來,大叫著。


    “參見三皇子!”眾人皆俯首行禮,不過這裏著實人太多了,好多人的行禮動作都僵著。


    葉傾冉心裏明白,這是安排好的,隻要在三皇子的首肯下,認下了自己是葉傾冉,那便無人有一言反對。


    “民女參加三皇子。”葉傾冉微微一笑,行了個君臣禮。


    眾人裏也有眼尖的,看到了葉傾冉行的禮,懂行的心裏便明了了,確實是葉府小姐。


    “你是葉小姐,當日如若不是你舍命相救,隻怕本皇子已遭奸人所害,葉小將軍更是尋你多年,如今皇天不負有心人,可喜可賀。”三皇子說著話,麵帶笑容,一改方才的疏離,令人如沐春風。


    眾人中不少少女皆是赧然地羞紅了臉,赫連赦真是她們此生見過最英俊的男子了。隻不過不開口時太過嚴肅,方才眾人看見他更多的是畏懼,然而現下他放下了疏離冷漠的架子,露出一絲絲笑意,刹那芳華,令不遠處的煙火失色。


    葉傾冉看著他,不由得一愣。男子的這容貌隻應天上有,赫連赦比起那個如玉的念來生有過之而無不及。


    隻不過,是在他不凶的時候。


    眾人不敢說話,帶著渾身冷意的赫連赦收回了他的笑,又成了他們所敬畏的修羅王。


    葉傾冉回頭,看了一眼狄鏡堯。狄鏡堯對她點了點頭,笑著看著她。


    赫連赦啟程要走,他淡淡地看了葉傾冉一眼,葉傾冉見狀跟上他,在侍衛的互送下,離去了。


    百姓們等赫連赦走遠才敢站起身,方才三皇子並未叫他們平身,他們又怕又累。


    此時台上的道士也已經消失不見。


    最精彩的好戲落幕了,接下來的其它比試也略顯乏味。


    眾人仍心悸於三皇子的氣場,也有不少少女還沉浸在三皇子舉世無雙的容貌中無法自拔。


    人群裏,一個少年獨自離開。他本應該帶著她回去的。可是,這裏才是葉傾冉的家。她所希望的,那便圓她一個夢吧。隻不過,這夢的長短,倒不是他能掌握的。


    不遠處,兩個少年觀察著一切。一人搖扇,看好戲收場,麵上的喜色褪去。另一少年負手而立,不言不語。


    “葉小將軍,往後你有妹妹了。”開口那人便是念來生。


    “多嘴。”葉承宥眼下心情不好,自顧自轉過身走了。


    念來生搖了搖頭,眼光掃向葉傾冉,是她,這麽巧嗎?


    葉傾冉跟在赫連赦身後,亦步亦趨。她直覺這個三皇子不近人情,而且還很可怕。至少比她以前所遇見的亡命之徒都還要可怕。


    想不明白,狄鏡堯和師父是怎麽找到他幫忙的。


    “葉傾冉。”赫連赦開口叫她。語氣冷冷的,聽得葉傾冉一頓激靈。


    赫連赦見她不答,低低地笑了幾聲。


    “在。三皇子。”葉傾冉意識到自己失禮了,說道。


    “怪老頭的女徒弟嗎?”赫連赦停下來,卻也不曾回頭。


    葉傾冉整理了一下,才想到一個事實。三皇子便是師父的主人……


    “是。”葉傾冉停在後麵,她現在有好多疑惑,但是又想不起來頭緒。


    “從今往後,你是葉傾冉。”赫連赦淡淡道,“也是我的幕僚。他誇讚你是得意門生,希望你不要讓本皇子失望。”


    夜有些深了,風好大,衣角不住地被掠動著。


    葉傾冉聞言,畢恭畢敬地說:“是。”


    葉傾冉抬頭,正巧對上赫連赦的眼睛。忽然她的眼裏閃過光,究竟是什麽,方才一閃而過的畫麵?


    她要一探究竟。


    她在赫連赦和宓休眼睛裏仿佛都看見了難以解釋的東西。


    不過當下最要緊的是她做回了自己,葉家二小姐葉傾冉。這其中有多少算計,她並不清楚。但她是葉家的人,如果說赫連赦會傷害到家人,她不允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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