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梁仙姐的哥哥梁應生離家出走,先是到十方鎮上流浪了一段時間,又跑到中州城中閑逛,結果與一夥浪蕩子相遇發生口角,被對方打得屁滾尿流,又癲癲的回到十方鎮。


    經過打擊後,梁應生也學乖了,收起自己的鋒芒,認認真真的結交一些社會人士,向人家討教,幫人家做事。也真是奇怪,一個不學無術的壞小子,憑著那麽點小聰明,坑蒙拐騙,居然過得很舒服,混的是風生水起。他結交了一群浪蕩子,跟著黑老大學了幾手拳腳,靠著為十方宋王門下充當打手欺行霸市,也積累了一些錢財,每天穿行在紅燈酒綠中,和歌坊女子們打情罵俏,嬉笑行樂。


    有一青樓女子穆小俏,穿的是綾羅綢緞,長的是如出水芙蓉,鶯鶯娜娜,很是惹人憐愛。梁應生見了她幾次麵後,她就很是鍾情梁應生;因為梁應生人長得也不醜,且最會油嘴滑舌,甜言蜜語的哄女孩開心;他見穆小俏聲音甜美人又靚,特別是每次見麵款款行禮道的那聲:“公子!”讓他渾身的骨頭都醋軟了,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無法挪動一歩。


    穆小俏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纖指彈的那曲古韻最是叫人如醉如癡。梁應生雖然不懂音律,但為了穆小俏,居然裝模裝樣的搖頭晃腦聽得入神;每當這時,穆小俏都報以他嫵媚的一笑。


    梁應生深陷在穆小俏的溫柔鄉裏,發誓要把她從煙花之中贖出來,做自己一世的相好。


    終於,梁應生用自己幾年的積蓄為穆小俏交了贖金,穆小俏逃離了煙花之地,但梁應生已是身無分文;幸得穆小俏有些私底,暗下裏對梁應生說:“相公,這幾天奴家身子感覺不適,怕是有了;我現在已是你的娘子,不想再過這種漂泊無定的日子;你不是說老家有房子有親人嗎?咱們回老家孝敬爹娘,好好生活吧!”


    梁應生心說:我是逃出來的,現在有嬌妻美眷,又有錢,也正好回去在老家夥麵前顯擺顯擺,省得還說我好吃懶做。如果小俏生個一男半女的,還怕老爹娘不乖乖的聽我指使?於是拉著穆小俏的手說:“好呀,娘子,咱們現在就回家。”


    梁應生帶著穆小俏離開十方城,一騎馬車回到向陽坡。穆小俏帶著金銀財寶和綢緞絲軟首飾等,手挽著梁應生的手,粉臉悅情,滿是幸福的期待。


    梁仙姐幾個月的辛勤勞動,還清了父親過世買棺材借的親友的錢,並把家撿拾得井井有條;雖然也有諸多的不如意,但有好心的親友鄰裏的照顧,也沒有多少煩心的事件出現。


    這一天,梁仙姐正在自家的院子中給菜施肥,忽聽外麵馬車聲響,就在院外停住,一時驚奇,就打開院門,見一男子扶著一位很美的女子從馬車上下來。梁仙姐揉揉眼晴細看,認得居然是哥哥,這一喜過望,就迎上去,叫聲:“哥哥,你回來了!”


    梁應生回頭見是妹妹,也不怎麽高興,就問:“是仙兒呀,老爹呢?”


    梁仙姐這眼淚就在眼圈中打轉,不及回答,哥哥又叫:“仙兒你別傻站著呀,快來見過嫂子,幫嫂子拿點東西。”


    “嫂子?”梁仙姐有點摸不著頭腦,見哥哥身邊的美人,華衣羅裳,豔麗非常;再看看自己,一身粗布衣裙遮體,真的是自慚形粹。她硬著頭皮叫聲:“嫂子好!”


    穆小俏也是出身農家,因家宅田地被豪強所占,父母養活不了她,便忍痛把她賣入青樓,那裏多的是王公貴族聚集,以穆小俏的容貌,雖然不能掙個身家富貴,也可保衣食無憂。她本就聰慧,很快學會了多項才藝禮儀,混跡於眾多權貴中,看多了人情涼薄,也看透了紅塵。她藐視權威,也恨爹娘,發誓今生不再相見。她不宵於談論金錢,做夢都想要離開青樓這個煙花之地,去過自己的生活,不要再看別人的眼色行事。


    她感激梁應生,把她救出了火海。她想像著回到向陽坡的家中,是多麽美的生活。可是她做夢也沒想到,走下馬車,一眼看到的隻是三間茅廬,竹籬圍成的院子,院內堆起雜物,院的一半有青菜淒淒,還有雞呀鴨呀拉的粑粑,嗯,一個字:髒。


    穆小俏睜大了眼晴,她的青瓦朱樓,她的花牆香榭到哪裏去了?梁應生的家,就是這樣嗎?及至看到梁仙姐,這一個十足的農村丫頭!穆小俏鼻子中“哼”了一聲,又聞到一股臭臭的味道,趕忙的掩住了口鼻,無比厭惡的指著梁仙姐問梁應生:“這是你妹妹?”


    梁應生點點頭,扶著她,輕聲說:“娘子小心,咱們進屋去。”回頭對梁仙姐大聲說:“仙兒,你把嫂子車內的行李搬進來。”


    梁仙姐看著哥哥扶著美人走進家門,心裏說不出多麽委屈;她剛剛給菜施肥,身上未免濺了點東西。當然她自己是感覺不到的,卻不知哥哥和美人會如此厭棄她。


    梁仙姐在車夫的幫助下從馬車上搬下行李,謝過車夫,便艱難的搬著笨重的行李走進家來。


    梁應生扶著穆小俏進入廳房,很是驚奇窗明幾淨的,也不明問是妹妹的功勞,他放聲大喊:“仙兒,叫你搬個行李怎麽這麽慢呀?快去打盆溫水來,你嫂子風塵仆仆的,需要溫水洗臉。”


    梁仙姐答應著:“好的哥哥,就快了。”放下行李,就跑步入後堂打來溫水。


    梁仙姐看著哥哥親自擰紗巾小心的為穆小俏擦拭粉臉和小手,就有點心慌意亂,愣在當地手腳都似無處安放。


    梁應生回頭看見她,責備說:“仙兒,我和你嫂子趕了那麽遠的路,都餓得頭暈了,你怎麽還不去做飯呀?”


    梁仙姐驚醒,忙說:“好的,哥哥,我這就去。”跑進後房,卻不知要準備什麽才好招待突然的兩個不速之客。


    好不容易炒了幾個菜,僅有的一點米飯也下了鍋。梁仙姐端出來,梁應生一看,不悅的說:“仙兒,怎麽連點肉腥味都沒有!你就拿這些招待嫂子?”


    梁仙姐難為情的說:“哥哥,阿爹去世得早,家裏也沒有多少存糧。連年的幹旱,地裏不長莊稼,大家都在以野菜充饑,妹妹也真的沒有辦法,這幾樣菜,還是從山上采來的。地裏長的要每天淋水,而且還沒有掛果,真的難為哥哥和嫂子了。”


    梁應生很是驚訝,說:“你說什麽?老爹死了?”


    “自哥哥走後,母親身染重病,不久就走了;阿爹思念母親,心神不好而摔傷了腿,怕拖累妹妹也走了……現在這個家就要靠哥哥了。”梁仙姐傷心的擦著淚水。


    “是這樣呀。”梁應生停了停,說:“哭什麽,死了就死了,人老了總會死的,早走早解脫。但是,仙兒,你別騙我,家中不可能就這些吃的吧?”


    梁仙姐抬起頭來,吃驚的看著哥哥:“這……”要怎麽說呢?


    穆小俏過來,對梁應生說:“你也不要這樣對待自己的妹妹,飯已經做好了就吃吧!”自己坐下來,夾起筷子就試了一口菜,“哇”的一聲吐在地上,臉上變色,說:“這是什麽菜呀,連豬都不會吃的。”


    梁仙姐嚇得退了兩步,梁應生怒視著她:“仙兒,這是你做的好事!”


    梁仙姐滿腹委屈。梁應生為穆小俏拭去唇上的殘食。穆小俏站起來,說:“相公,你去集上買菜,我要吃酸魚。”


    “好的,娘子。”梁應生說著,回頭吩咐梁仙姐:“仙兒,哥哥暫且不怪你,我去買菜了,你快去整理好我的房間,你嫂子需要休息。”


    梁仙姐聽得,隻有把淚往肚裏咽;哥哥的房間其實一直都整理得好好的,就等著哥哥回來的。她一個人守著家,她曾經是多麽希望有一個人能陪著她呀!


    梁仙姐過來欲扶穆小俏,穆小俏一手推開她,自己走入房中,就坐在床沿,顧自生氣。


    梁仙姐獨自一人坐在飯桌前,這些菜是自己千辛萬苦從幾裏外的山中采來的,不明白哥哥他們為什麽不喜歡。


    穆小俏在房間喊:“那個,什麽仙兒,你把我的包袱拿進來。”


    梁仙姐趕忙起身把包袱拿進去,穆小俏一件一件的點清。梁仙姐想和她說話,穆小俏說:“你且出去,沒有我的容許,不許踏入我的房中來。這些都是價值連城的物件,丟失了一件,可不是鬧著玩的。”


    梁仙姐聽了不知怎麽心裏很痛,默默的退出來,回到自己的房中,不知不覺的對鏡自憐:父親去世後,她好好的為哥哥保存了房間,幻想著有一天哥哥突然回來了,能給他個驚喜;她一個女兒家,操持這個家容易嗎?哥哥居然問都不問候自己一聲。還有那個什麽嫂子,儼然就是這個家的主人,我現在的位置在哪裏呢?


    梁應生回來了,扯著嗓子喊梁仙姐:“仙兒,我回來了,快去炒菜!”


    “好的哥哥,我這就去。”梁仙姐擦幹止不住的淚水,從房間出來,接過哥哥手中的菜,便朝後堂而去。


    梁應生也不理她,徑直朝自己房中走去,一邊喊著:“小俏,我的娘子,心肝寶貝!我回來了。”


    梁仙姐小心的做著酸魚,生怕口味不對,又惹貴客生氣。不過謝天謝地,還好沒有出錯;唉,終於做好了,梁仙姐就把酸魚端了出來。


    梁應生聞到了魚湯的香味,扶著穆小俏走了出來。他看著色香味俱全的酸魚湯,吐了兩口口水,質疑的問:“仙兒,你沒有偷吃吧?”


    梁仙姐囁嚅的說:“沒,沒有。”


    梁應生扶穆小俏坐下,一勺一勺小心的喂穆小俏喝湯;品著美味,穆小俏的臉上浮起了笑容。


    梁應生對梁仙姐說:“仙兒,你嫂子身懷六甲,需要補養和休息。今後,你嫂子的飲食起居就交給你了,你要時時關注你嫂子的健康狀況,不可以出一點差錯。飲食上,要滿足你嫂子的囗味,不能自作主張配菜。記住,你嫂子吃的你不可以偷吃,要是不聽話,哥哥決不會輕饒你!”


    梁仙姐眼中噙淚,輕聲說:“好的,哥哥。”


    梁應生和穆小俏,儼然就是這個家的家長,對梁仙姐呼三喝四,指派著她忙這忙那,一刻也不得閑。梁應生迎合著穆小俏的愛好,抱回了古琴,並把父母的房間改成琴室,把家的前院後院都種上花,遵照穆小俏的指示,邀請十方青樓中要好的姐妹來家裏做客,每天笙歌曼舞,通宵達旦。


    梁仙姐看著哥哥請人把她辛辛苦苦種的菜蔬鏟平,心痛得掉淚;她要阻止,但是沒人聽她的,她成了這個家最不起眼的一員。梁仙姐看著穆小俏把房子徹底改裝,扯上紅布,裝上綠窗簾,屋柱屋梁塗上紅黃相間的油漆。她感覺自己就像在做一個噩夢。


    梁仙姐整天過得就是不知所措。穆小俏見她看自己撫琴,就笑她:“你也想學嗎?這種技藝可不是隨便什麽人都能學的,像你這樣,沒有這種天份,就老老實實的幹你的活吧,土包子!”


    梁仙姐漲得臉通紅,本想回她幾句,但想想,算了,和他們較什麽勁呢?她不想見到她們,她就找機會出去,隻有在外麵勞動時,才有自由。她不想回那個家,那個好像已經不屬於自己的家。


    很快,穆小俏生下一個女兒,梁應生高興得什麽似的,哈哈笑著,抱起女兒親了又親。穆小俏眼中洋漾著無盡的幸福。


    自然,這照顧嬰兒所有的一切,又都落在了梁仙姐的身上。梁仙姐每天哄著嬰兒睡覺,為她洗尿布洗澡,陪她玩,還要做飯洗衣打掃庭院買菜拾柴呀什麽的,沒有一刻可以閑著,有時甚至一整夜都不能睡覺。


    穆小俏似乎永遠都覺得梁仙姐做的不夠,總要變著法子來麻煩她,不是說她的衣裳洗得不幹淨,就是說飯菜不好吃,直接就甩出門外。穆小俏還故意把涼著黃豆或幹菜的竹箕打翻,讓梁仙姐花大量的時間去一點一點的收拾,而她自己則靠在門柱上幸災樂禍的看著。


    這些梁仙姐都忍了下來。也許她真不知道要如何反抗,那是她的哥哥嫂子呀!不是說,父母不在,兄為大嗎?哥哥說的話總是正確的。隻有,她逗小侄女曉曉玩耍時,曉曉天真的笑容;她拍著小手,嗬嗬的踢著小腳。曉曉很少在姑姑麵前哭鬧,她隻認姑姑。隻有這時,梁仙姐才覺得寬慰。


    梁曉曉看見她阿娘就哭,不讓她抱。穆小俏怒罵梁仙姐把女兒帶壞了,讓她不認娘親。


    梁仙姐有苦說不出,隻能把淚往肚中咽。


    慢慢的,穆小俏的積蓄在她和梁應生兩人無節製的揮霍下,一點一點的散盡,很快捉襟見肘。買不起魚肉蝦蟹,吃不到山珍海味,穆小俏的脾氣變得越來越煩躁,動不動就罵梁應生無能,或者喝斥梁仙姐一無是處吃白食,怎麽不早點滾出去。梁仙姐受盡了欺辱,但隻有默默的忍著,敢怒不敢言。


    隨後,梁應生也變得特別暴躁,開始洶酒,開始和酒肉朋友流連在外麵,甚至徹夜不歸。穆小俏獨守空房,這一腔怨氣無處出,就發泄在梁仙姐身上。她指著梁仙姐的鼻子罵:“你們兄妹倆沒有一個是好人,整天無所事事,窩在家裏吃老娘。梁應生大淫賊,騙財又騙色,害得老娘好苦!你這個小妖精更可惡,合著哥哥來算計我,看我身上沒得撈了,就想把我推開呀,沒門!我不把你們收拾了,我就不叫穆小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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