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冉自然是不知道,幾個道士落在山頭所發生的事。


    他闖入傳送門內後,眼前所見不再是原先看到的森林、星空,墜落一片昏黑的虛空中。


    很快,腳踩到了實處,周圍的場景漸漸顯現。


    引入眼簾的,是一條寬大直跨雲海的深灰色土路,天空赤紅一片,有巨大的飛禽呼嘯而過。


    胡冉站在跨天大橋靠邊緣的位置,眼看邊緣的泥塊時不時碎落,墜入雲海之中,燃起星星火光。胡冉連忙退到橋中間。


    “別擋道!”身後傳來不客氣的喊聲,胡冉轉身看去。


    一道道虛空傳送門,漂浮在橋麵上,從裏麵走出來各種奇怪的動物。


    有直立行走的黑豬,全身長著黑色長毛,臭味熏天。有西瓜大的棕色老鼠,大眼球裏麵泛著幽幽綠光。


    還有身上流光溢彩的梅花鹿,踏空而行。


    這些妖精隻有少數是人形模樣,而且人形妖精的身上,或多或少有一些動物形態。


    隨著更多的門開啟,妖精越來越多,原本寬大的土橋,都變得擁擠。


    不少妖精紛紛口吐人言,嘟嘟囔囔,很是吵鬧。


    “這大耗子真肥,肉肯定很香!”


    “都是大補的妖精啊!”虎妖露出鋒利的牙齒。肉食性妖精,盯著其他食草妖精流口水。


    一條體長超過四米的鱷魚,冷冷注視著胡冉,嘴裏露出鋒利的牙齒,“能被選中的人,肯定非常滋補。”它語氣低沉。


    “他是我的!”一隻豹妖弓下腰,它頭很大身子卻很小,撲伏做出狩獵的姿態。


    這回是完全掉進妖精堆裏了!胡冉咬緊牙繃著臉,雙眼睜大怒視著這些妖物。


    身體完全控製不住地在劇烈顫抖,小便已經失禁,可求生本能迫使著胡冉氣勢絕對不能弱下來。


    成千上萬的飛蛾匯聚到一起,變成三十歲左右的女子,她身材豐盈,皮膚呈淺棕色,腦袋上有兩根黑色觸角,身穿銀灰色的短裙,露出淺棕色的長腿。


    女妖俯視著一眾妖精,輕咳一聲,“過橋的規矩,已經說過多次!你們這些還沒化形的小妖精,若敢在這動手,我將代替飛蛾大妖,將你們的妖魂吸幹,妖丹吃光!”


    她的話語聲很尖銳,竄到胡冉的耳朵裏,耳膜竟感到刺疼。


    原本躁動的妖精們,瞬間規矩了不少。


    “好好享受妖道帶給你們的好處吧!”女妖露出微笑,嘴巴裏探出細長的黑舌,舔了舔自己的手腕,“可不要辜負飛蛾大妖的心血噢!”


    這些妖精接連跪倒在地,“感謝大王的栽培!”


    下一刻,雲層燃燒起來,火光映紅了整片天,熱浪滾滾而來。


    妖精們一個個大口喘著粗氣,滿臉沉醉之色。胡冉卻倍感窒息,全身上下的肌肉在收緊。


    空中,女妖揮揮手,“好了,趕緊走吧。”


    妖精們立即起身,紛紛快速跑過胡冉身邊,時有妖精露出“先繞你一命”的眼神,也有妖精露出好奇之色。


    胡冉經曆一波三折,加上周遭熱浪的衝刷,已經是精疲力盡,不管其他妖精如何打量自己,直接癱坐在地上,由內至外好像正在被炙烤一般,額頭溢出細密的汗水。


    飛蛾女妖來到胡冉身邊,語氣驚奇,“人類應該會晚到一些,你怎麽會先到了,給你引路的飛蛾呢?”女妖問道。


    胡冉搖搖頭,“我不知道。”神色十分痛苦。


    “妖道帶給你的反應還挺大,就看你能不能走出去。”女妖看著胡冉,“你就在這等其他人。”她伸出手,手心中幻化出一隻飛蛾,飛蛾飄飛到胡冉身側。


    女妖的身形再次化作烏泱泱一大片飛蛾,隨著數以百計的妖精們遠去。


    赤紅色雲層翻湧著,跨天大橋的邊緣泥土在不斷墜落,胡冉坐在橋中間,雙手撐著地。


    呼吸之間,舌頭、喉嚨如同有細密的蟻群爬過,緊接著肺部感到一陣陣劇烈收縮,疼得胡冉掉眼淚。


    這究竟是什麽鬼地方?胡冉盡可能放緩呼吸節奏。


    妖精身影漸行遠去。慢慢的,胡冉能平順地呼吸,用力很大勁,勉強站起了身。身體異常沉重。


    那飛蛾落在胡冉的肩上,一動不動。


    不多久,一扇扇新的傳送門,在胡冉四周的橋麵上隱現,一個個飛蛾小妖率先從中飛出。


    緊接著,熟睡的男男女女,被風流包裹著從門中托舉出來。一些被抬出傳送門的男子,光著上半身隻穿平角褲,甚至還有人喃喃說著夢話,睡得很沉。


    很快,胡冉的身邊,百餘人平躺著懸浮在空中,身體距離橋麵半米多高,場麵即怪異又震撼。


    這時,傳送門消失不見,連同胡冉肩膀上的飛蛾,上百隻飛蛾快速匯聚到一起,變成一個十歲左右的男妖童。


    這兩次飛蛾幻化對比下來,似乎是飛蛾數量越多,能幻變成的人形妖精越成熟。胡冉心中閃過念頭。


    漂浮在空中的眾人,隨即墜地。多數人還未沾地,便蘇醒過來,要麽伸手輕拍地麵,要麽是氣流外放,便起身穩住身形。


    隻有零星數人,直接落到地上被摔醒過來。


    隨著眾人蘇醒,場麵頓時有些失控。


    “我在做夢?不對,這不是夢境。”


    “這是哪裏,竟有跨天大橋!”


    “赤紅色天空,難不成是妖道?”


    不少人像變戲法似的,迅速取出各色道符,警惕著天空中的妖童,快速穿上衣物。


    胡冉掃了一眼,在場的,多是身穿藍袍的道人,也有少數身穿青、白色道袍的道人。唯獨隻有胡冉穿著灰色布衣。


    妖童將眾人的反應看在眼中,冷傲地說道:“如你們所見——”


    他略做停頓,“這裏是妖道。”


    話畢,有人麵露絕望,有人神色驚訝,也有人神色複雜。


    “長話短說,你們被本大妖看上了。”妖童語氣平靜,“成為我的眷屬,或者自己從橋上跳下去。”


    “我知道,你們大多數人資質好,努力上進,甚至是沒日沒夜的修煉,可要麽沒背景、要麽沒資源,或是被排擠,受盡屈辱、舉步維艱。”


    妖童攤開手,“巧的是,這些我都能解決。”它目光看向橋的邊緣,泥塊在不斷的碎落。


    眾人也受到環境影響,臉色或多或少有些蒼白之色,但絕大多數人,狀態比胡冉要好得多。


    “時間不多了,你們大多是練氣期修為,從橋上落下去,大概率會被天火燒得骨頭都不剩。築基期的修士興許可以試一試。”


    妖童露出玩味的笑容。


    “當然,若真有人拿籌碼來救你們,即便過了妖道,我也會留夠耐心。”


    妖童的聲音回蕩在胡冉耳邊。它的身影幻化為上百隻飛蛾,不等眾人反應,紛紛朝前飛去。


    飛蛾群剛走,便有數十人不約而同,快速緊隨飛蛾離去。


    一青袍道人怒罵出聲,“恥辱!竟走妖道!”他神色憤怒。


    胡冉看到這青袍道人,一個人走到橋邊緣,稍作打量。


    “各位修士!”青袍道人振臂高呼,“大丈夫不懼天地,大妖威逼又何妨,若是走過這妖道,似人非人,定然遭萬人恥笑、滅殺!”


    “我乃築基初期修士虎達,願在場築基期修士隨我衝破這雲海,必有一線生機!”


    那修士踏劍漂浮在空中,周身亮出數十道青、白兩色符文。


    隨著他的動作,有人響應,“築基修士王啟飛,助一臂之力!”


    緊隨其後,又有四五人接連響應。帶頭修士虎達沒動,目光盯著人群一角。


    胡冉順著對方的視線看去,是唯一身穿白色衣服的年輕女子。


    看清女子麵容,胡冉回憶起這人,在明溪道觀門前,正是這女子開口出聲,讓胡冉和掌櫃逃過一劫。


    女子沒有回應天空中的修士,她徑直順著橋麵向前走,經過胡冉身邊,稍微側目看了眼,大概是奇怪為什麽會有穿著灰色布衣的普通人。


    胡冉遲疑片刻,艱難地邁出步子跟上去。


    隨著白衣女子離去,一些人跟隨離開,還有不少人在觀望。


    “罷了,道不同,不相為謀。”


    空中的修士冷言一句,領著幾人向下俯衝。


    等幾人靠近紅色雲海,一道道符文呼嘯而去,如驚雷炸響,劈開大片紅雲。


    幾人麵露喜色,“天火不過如此。”正要穿過其中。


    可就在這時,忽然狂風大作,紅色雲海翻湧,五六個築基修士想折返完全來不及,頓時被紅雲吞噬。


    胡冉依稀能看到,幾個修士全身燃起大火,驚聲慘叫,眨眼之間,被天火燒得灰飛煙滅。


    “不為我所用,還想走?可笑至極。”


    隨著厚重的話音落下,雲海很快平息下來。


    眾人回過神,神色驚懼。一個年輕道人,快步掠過胡冉身邊,嘴裏嘟囔著,“好死不如賴活。”


    胡冉雖然走的早,可身體不適,遠沒有這些人跑得快,不到數十秒,便處在隊伍的尾端。


    原先的白衣女子,早已飄然遠去,連背影都看不到了。


    橋邊緣的土塊,掉得越來越快,橋麵剩下七八米的寬度,卻依舊看不到橋的盡頭。


    胡冉“呼哧呼哧”喘著粗氣,肺裏火燒火燎,一股腥甜在口中擴散。抬手擦擦嘴角,血染紅了手背。


    眼前的畫麵有些恍惚,泥土橋麵漸漸和操場的跑道重合,灰色泥土變成草地,吹哨聲響徹操場。


    這是,遙遠的學生時代?胡冉停住步子,整個人僵硬的站著。


    身側,一道道身影正快速超過自己——


    “喂,再堅持下。”


    一道女聲將胡冉拉了回來。


    胡冉發現自己依舊站在橋上,赤色天火離大橋越來越近,四周溫度正在急劇升高。


    胡冉側過頭,隻見一個女孩正慢慢經過自己身邊,她一瘸一拐往前走,黑發紮做單馬尾,臉上有不少的淤青。


    “你…在和我說話?”胡冉說話十分費力。


    女孩點點頭,“別放棄。”


    “謝謝關心。”胡冉露出笑容。


    女孩腳步稍作停留,語氣生硬,“我沒關心。”她繼續向前走。


    胡冉被堵得說不出話,回頭看了眼,身後已空無一人。


    而前方的大部隊遠遠和兩人拉開了距離,背影朦朧。


    忽地,空中傳來“滋啦”尖銳刺耳的聲響,就在胡冉兩人身前不遠處,空間被割裂,顯現出一道白色木門。


    木門打開後,蔓延出一條小路,連接到胡冉所在的橋麵。


    小路上,一株株綠植冒出,一朵朵花兒綻放,從花朵裏飛出一隻隻彩色蝴蝶。


    上百隻蝴蝶匯聚到一起,幻化成身穿七彩衣物,如花仙子般的少女,她十八歲麵容,身後有一對半透明的藍色翅膀。


    片刻後,少女極為詫異地盯著胡冉和女孩。


    “怎麽可能隻有兩個人?不可能!難道是我看錯了?”少女難以置信,揉了揉眼睛,又確了一眼,“完了!”她麵如土灰。


    這時,遠方傳來低沉的男聲,“小蝶妖,你還真敢來我開辟的妖道上打劫啊!”語氣多為嘲弄。


    男聲語氣愉快,“哈哈哈,本大妖好心可憐你,留下兩個人類‘天才’,可要收好了悉心栽培。”


    “帶話回去給你的妖主,打劫這事,我會親自去找她算賬。至於想要人,她自己過來找本大妖,坐下來好好談談,指不準就成了。”


    伴隨著話音落下,整片空間劇烈震動,胡冉站立的橋麵開始崩塌。


    “飛蛾大妖,您大人有大量,等等再關閉妖道!”少女哭喪著臉。


    遠方沒了回應,橋麵崩塌速度更快了。


    “可惡啊!又搞砸了,這回肯定交不了差!”


    少女發泄情緒歸發泄情緒,眼見胡冉和女孩從橋上墜落。她立即震動翅膀,飛到兩人身邊,迅速將人帶入傳送門內。


    傳送門消失的刹那間,整個空間,燃起熊熊赤紅色天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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