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我所知,這兩年,抗匪沒少了向劉萬春借錢借糧,名義上是借,其實大家心知肚明,誰還能指望他們將來償還嗎?說白了,這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的事。”


    高克儉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齊越皺眉:“這麽說,抗匪和劉萬春的事,您早就知道?”


    高克儉微微一笑:“在濱江地界,沒有什麽能瞞過我的耳目。”


    齊越說:“這麽看來,劉萬春通共,是確定無疑了。”


    高克儉說:“借錢借糧給抗匪,劉萬春也是迫於無奈。前兩年的軍火走私案,我和他打過交道,給我的印象,他就是一個愛財如命的土財主,至於說通共,他沒這個膽子。”


    齊越問:“兩年前的軍火走私案,他到底參與了沒有?”


    高克儉淡淡的說:“哪來的什麽軍火走私案,就是幾個從蘇廉逃出來的沙鵝軍人,想把隨身攜帶的槍賣了,劉萬春呢,聽說這件事後,通過中間人,把這批槍買了下來,用來裝備他家裏養的十幾個護院。”


    “就是說,他確實購買了軍火,但沒那麽嚴重。”


    “這種事可大可小,說輕微就輕微,說嚴重就嚴重,現如今,買幾條槍看家護院,情有可原,加上證據不足,我也就沒深究,算是賣給劉孝臣一個麵子,否則的話,哼,劉萬春想全身而退,哪那麽容易。”


    “哦,原來是這樣……”


    齊越暗自猜測:今天這頓飯,十有八九和劉萬春有關。


    高太太張羅著:“小齊啊,別光顧著說話,多吃菜。”


    高明宇忽然開口說:“齊警佐,我聽說,你是北平人。”


    齊越說:“是的。”


    高明宇又問:“你們北平,立冬也吃餃子嗎?”


    齊越說:“立冬吃餃子這個習俗,好像北方地區都差不多。”


    高明宇眼皮不撩,夾了一個餃子蘸了蘸醋碟,淡淡的說:“我也糾正你的用詞,不是什麽北方地區,北平是中國,這裏是滿洲國。”


    齊越愣了一瞬,笑道:“好啊,你這是挖坑等我跳呢。”


    高明宇陰鬱的臉上,難得露出一絲狡黠的笑意,哼哼著說:“一報還一報,咱倆扯平。”


    高克儉皺眉:“你的這點小聰明,用的可真是地方!”


    “還不都是跟你學的……”


    高明宇小聲嘟囔著。


    高克儉臉色沉了下來。


    高太太訓斥兒子:“有客人在呢,你就不能少說一句!”


    “……我吃飽了。”


    高明宇放下筷子,起身走了幾步,想了想又轉回頭說:“行了,你們也別繞彎子了。齊警佐,我爹想讓伱當中間人,就這點事。”


    齊越看了看高太太,又看了看高克儉:“什麽中間人?”


    高克儉用手點指兒子背影,惱怒的說:“你說這孩子,沒大沒小的……都是你慣的!”


    最後一句,他是對高太太說的。


    高太太息事寧人:“好好好,都是我的錯,行了吧?小齊問你話呢,談正事吧。”


    高克儉默不作聲,在心裏打了一遍草稿,這才對齊越說:“你知道,那個劉萬春,為什麽寧願被抗匪三番五次的勒索,也不離開劉家堡嗎?憑他的財力,完全可以舉家搬來濱江,甚至去新京都可以。”


    齊越想了想:“我聽人說,劉氏宗祠在劉家堡,可能是擔心搬走了,沒人照看吧?”


    高克儉說:“宗祠也不用天天去,雇兩個人照看就行,他之所以不走,是因為一個秘密,一個能讓子孫後代永享富貴的秘密!”


    齊越問:“什麽秘密?”


    高克儉正色說:“這件事,到目前為止,我隻告訴了兩個人,一個是寧致遠,另一個就是你。”


    齊越說:“感謝您對我的信任。”


    高克儉一臉的鄭重其事,言辭懇切的說:“你是我特意從刑事科調來的,又是我一手提拔起來的,我不信任你,還能信任誰呢?”


    高太太有些不耐煩,催促著說:“車軲轆話沒完沒了,別賣關子了,你倒是接著說呀!”


    高克儉瞪了她一眼,這才說:“這件事,說起來跟滿鐵還有些關係,五年前,滿鐵的地質勘探人員,在劉家堡附近一座荒山上,發現了煤炭儲量,他們動用了各種大型工程設備,大張旗鼓的開山采礦,結果,挖了大半年,連一塊煤渣也沒挖到,滿鐵認為是勘探有誤,於是派人封了礦洞,采礦的事,就這麽草草收場……”


    “誰能想到,煤礦沒挖出來,挖出了一座金礦!”


    高太太忍不住插話。


    齊越很驚訝:“金礦?”


    高克儉歎了口氣:“有時候,人不信命不行,人家就是有這個財,劉萬春的小兒子,和村裏幾個小孩到山上玩,無意中撿到了一塊亮閃閃的石頭,他覺得好玩,就帶回了家……”


    事情很簡單,劉萬春少年時,在金店當過學徒,他一看就知道,這是一塊成色很高的礦金,於是親自帶人上山,經過反複查找,最終確認,礦金來自被滿鐵廢棄的礦洞。


    有了這個重大發現,劉萬春欣喜若狂,他當機立斷,花了一筆錢,以開荒種田為由,從滿鐵手中買下了包括礦洞在內的荒山。


    為了保守秘密,劉萬春也是煞費苦心,先是在山腳下新建了房屋宅院,全家都搬過去住,也真的像模像樣的開荒種田,用來掩人耳目。


    “這會是真的嗎?”


    齊越半信半疑。


    高克儉說:“你想想看,鄉下的一個土財主,動輒幾十擔糧食、上千塊的鈔票,白白送給抗匪,他哪來這麽多錢?最關鍵的是,他明明可以離開劉家堡,到城裏享清福,卻心甘情願受人勒索,死活就是不走,側麵也證明了這件事的真實性!”


    齊越想了想:“可是、當初開采煤礦的時候,滿鐵那麽多人,怎麽會沒發現金礦呢?”


    高克儉說:“滿鐵派去的專業人員,都是奔著煤礦去的,他們帶去的設備,很可能探測不到金礦,也或者金礦很隱蔽,沒人留意。”


    “這倒是有可能……”


    齊越若有所思。


    高克儉吃了一口菜,繼續說:“聽說這件事後,我開始也不太相信,但我派人留意劉萬春的動向。去年夏天的時候,劉萬春親自去了一趟新京,通過他的大兒子劉孝臣,賣給一家金店15公斤粗加工的礦金,至此,這件事就算徹底坐實了!”


    齊越問:“您打算怎麽辦?”


    高克儉歎息著說:“唉,人家有這個財運,除了羨慕,咱們也做不來什麽,總不能像抗匪一樣,打個欠條,硬把金礦要過來,那樣的話,劉孝臣也不會善罷甘休。”


    齊越說:“我有個辦法。”


    高克儉問:“什麽辦法?”


    齊越一本正經的說:“把情況上報,由政府出麵,就以修建軍事設施為由,強製征用那片荒山,劉孝臣也拿咱們沒辦法。”


    還沒等高克儉開口,高太太先急了:“那怎麽能行呢,情況一上報,金礦就成公家的了,咱們白忙活一場,圖啥呀……”


    高克儉輕咳一聲:“什麽叫白忙活一場,我計劃這件事,也是為了能讓這筆財富用於國家!”


    高太太瞪著丈夫:“啥?用於國家?昨天你不是說……”


    高克儉打斷她的話頭說:“我和齊副隊長商量正事,你一個女人家,就別跟著摻和了!”


    說著話,他對高太太使了一個眼色,高太太發了一會愣,不情不願的起身離開。


    等高太太走了,高克儉換了一副笑臉,對齊越說:“不管怎麽說,這麽大的一筆財富,落到一個土財主手裏,怎麽都讓人覺得心裏不舒服,現在好了,咱們掌握了他通共的證據,可以名正言順把金礦要過來!”


    齊越問:“怎麽要?”


    高克儉說:“過兩天,你親自去一趟劉家堡,當麵找劉萬春談一談,隻要他願意讓出金礦的一半,對他的所作所為,我們可以既往不咎,他要是不答應,就說他暗中勾結抗匪,給他按一個通共的罪名!”


    齊越遲疑著說:“問題是,我們手裏隻有一個人證關大智,如果劉萬春咬死不承認,加上有劉孝臣替他撐腰,想定他的罪也很難……”


    高克儉坐直了身子,微笑著說:“這個問題很好解決,我之前已經問過了,俘虜的抗匪當中,有一個叫王寶昌的,他跟著張兆臨去過劉家堡,劉萬春認識他,你帶王寶昌去,就說是張兆臨派你們來借糧,劉萬春隻要答應,證據不就有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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