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池可以發誓,他活了那麽久,從來沒有像這般手足無措過,耳邊嗡鳴一片,隻能看見納蘭鏡聞的嘴唇一張一合,什麽也聽不清。


    被納蘭鏡聞觸碰到的地方滾燙,甚至有逐漸向外擴散的趨勢,如同烈火燎原,整個身體都開始變得滾燙,快要將理智灼燒殆盡,哪怕如今是在冰天雪地中,也沒有任何抑製的趨勢。


    納蘭鏡聞見他一副呆傻的模樣,恍惚間想起什麽,鏡池隻感覺自己手中觸碰到一個硬物,他眼睫顫了顫,垂眸看去,隨即呼吸一滯,指尖攥緊。


    手中的劍如同之前那般,在月光的照射下泛著凜冽的寒光,熟悉的觸感,讓他幾乎要落下淚來。


    “王爺……”


    他倏地抬頭,眼眸含淚,淒淒地望著納蘭鏡聞,忍不住哽咽。


    他以為,自己這輩子都可能看不到這把劍了。


    可是……這把劍卻突然如此完整地出現在自己手中,如此真實,就好似在做夢一般。


    在他同納蘭鏡聞少之又少的回憶中,獨屬於這把劍的回憶更是彌足珍貴,這是納蘭鏡聞送他的第一件東西……


    他格外的珍惜,每次殺完人後都會小心翼翼地將他擦拭幹淨,確保沒有留下一點血跡,除了殺人,更不會拿這把劍去做其他苦力,有次成禾讓他幫忙用劍削木頭,都被他拒絕了,哪怕是睡覺都劍不離身。


    納蘭鏡聞給他的東西,他都有好好珍藏著。


    納蘭鏡聞擦掉他的眼淚,詢問道:“可有替這把劍取名?”


    鏡池搖頭,“未曾。”


    “本王替你取一個吧。”


    鏡池想要起身下跪,被她按住,“請王爺賜名。”


    納蘭鏡聞看著他睛藍的眸,仿佛蘊含著無盡碧波,是深冷星辰之下無人觸及的純淨之地,空明澄澈,又猶如冰川的暗流,靜靜流淌著冷意。


    而此時,他這雙純淨無瑕的眸中,滿是她的身影。


    “叫琉璃如何?同你眼睛一樣。”


    “有人告訴過你嗎?你的眼睛很漂亮。”


    鏡池微微怔愣,一瞬不瞬地注視著她,恍惚間,他好像記起什麽。


    是有的,曾有個人也說過他的眼睛很漂亮,是誰呢?


    鏡池腦中逐漸浮現一張稠麗的麵龐,同他眼前人漸漸重合,他喃喃:


    “大人……”


    納蘭鏡聞撫摸他眉眼的手一頓,眼眸半眯,“你說什麽?”


    鏡池瞬間反應過來,垂下眼慌亂道:“屬下走神了,還請王爺責罰。”


    “你剛剛在想什麽?同本王在一起的時候走神,是不喜歡這個名字?”


    她說著,便要從他身上下來,鏡池神情慌亂,下意識攥住了她的手腕,急忙道:“不,不是的,屬下……屬下很喜歡……”


    納蘭鏡聞垂眼看著他攥住自己的手,鏡池順勢看去,立即抽回了手,再次道歉:“屬下逾矩了,請王爺責罰。”


    見他手忙腳亂的模樣,納蘭鏡聞起了逗弄的心思。


    “確定要本王罰你?”


    “是!”


    他神情認真,專注地看著她。


    納蘭鏡聞見狀,手腕翻轉,鏡池隻覺得腰間一鬆,下一瞬眼睛便被遮住,漆黑一片,感官被無限放大,能夠清晰地感受到納蘭鏡聞在他身上的所有動作。


    他渾身僵住,一動不敢動。


    直到熟悉的氣息逐漸靠近,夾雜著獨特的清香,他身體更加僵硬,臉上早已泛起紅暈,隻是天色太暗,看不太清晰。


    溫熱柔軟的氣息落在他唇上,輕輕一點,一觸即分,像是一片輕柔的雪落在唇上,可被衣帶覆蓋下的雙眸猛地睜大,眼底浮現出不可置信,整個人暈乎乎的,一向對外界感知敏銳的他,此刻什麽也察覺不到了,全身上下隻剩下唇上有知覺。


    納蘭鏡聞在他耳邊落下一句話,他聽不清,風雪漸起,將一切淹沒。


    直到渾身都被凍僵了,他才堪堪反應過來,攥了攥掌心,小心將眼睛上的衣帶拿開。


    身邊早已沒了納蘭鏡聞的身影,他坐起身,垂著眸怔怔看著掌心中的衣帶和劍,任憑風雪凜冽。


    ……


    納蘭鏡聞一早便啟程了,這裏的一切由裴雲岱上報至京師,她不需要操心。


    昨晚她晚回去,納蘭吟生氣許久,又哄了他許久才睡,納蘭吟身上的毒剛解,身體才好不久,還處在虛弱狀態,所以這折騰一晚的後果就是,第二天起不來,納蘭鏡聞無奈之下隻能抱著人出發。


    她有詢問過納蘭吟身上的毒是怎麽回事,納蘭吟卻怎麽也不肯說,隻是說他自己會讓人查明,既然他不想說,那她也不逼他。


    隻是……


    納蘭鏡聞看著懷中人瘦削的臉頰,眸色沉沉。


    因為長時間中毒,他早就被折騰的不成人樣,她時常看到納蘭吟看著鏡子裏的自己出神,即使他沒有說,她也知道他在害怕,引以為傲的容貌沒了,所以他常常感到不安,生氣吃醋也不過是缺乏安全感的表現,他想通過這種方式來證明自己是在乎他的。


    納蘭鏡聞一切都明白,也願意由著他。


    風雪將車簾吹起,刺骨的寒風陡然吹進車內,激得人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忍不住瑟縮。


    懷中人好似也感受到寒意,下意識朝著納蘭鏡聞的懷中蜷縮幾分,熟悉的氣息讓他卸下所有防備與警惕,睡得格外的安穩。


    一旁的柳清序看的眼熱,忍不住掀開簾子,不住地朝外張望。


    昨日她報完仇,便感覺肩上的擔子一下就消失了,她真的做到了,真的親手給母親報了仇,真的給柳府上上下下所有人報了仇。


    做完一切她的手都是抖的,哪怕手中滿是鮮血,哪怕她身上也大大小小滿是傷痕,她心中卻無比暢快。


    她沒有愧對母親的教導,更沒有辜負他們。


    在最後一次看望母親,同母親告別後,毅然決然地跟著納蘭鏡聞離開,隻是這一會兒時間,她便已經朝外看了好幾次了。


    在再一次掀開簾子後,她察覺到一道淩厲的視線,她的手一僵,麵帶討好地看向納蘭鏡聞。


    “王爺,抱歉。”


    納蘭鏡聞不理她,拿過一旁的毯子蓋在納蘭吟身上,確認將人包裹的嚴嚴實實,隔絕了寒風後,這才看向她。


    “等不及就去找他,再掀簾子就去坐後麵的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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