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城一處偏僻街道,朱標獨自一人走至一座院落,這裏門頭掛著一麵老舊但幹淨的牌匾,卻是寫著“科學書院”這四個大字。


    大約是在城邊的緣故,地價貴不到哪裏去,所以這院落占地還挺大。


    但越是大越是顯得冷清,門庭不見有人來往,隻有偶爾路過的行人因為昨天飛天的事情,會多看這裏幾眼,和同伴指指點點說個幾句話後便離開。


    雖然昨夜熱氣球升空鬧得滿城轟動,但是科學書院是個什麽樣的地方,附近的人都是心知肚明的,這件事依然改變不了他們對許良和科學書院的印像。


    在他們看來,許良就是一個聰明卻又怪異的半瘋子,科學書院更是不學無術的地方,平日娃娃們玩耍時靠這裏近了點,都要遭到父母訓斥,生怕沾染了這裏的晦氣。


    也唯有那些離這裏遠,沒聽過科學書院名聲的百姓們,才會因為昨夜的事情看許良會帶上神秘光環,不過他們也不會大老遠跑來瞻仰。


    真的過來的,也隻有朱標這個存心拜訪的特別來客。


    經過錦衣衛的調查之後,朱標對許良和這書院的情況一清二楚,也知道科學書院和許良的名聲並不怎麽好,更知道儒生士子對這裏的敵視態度。


    昨夜許良和儒生針鋒相對的一番談話,雖然朱標並沒有親耳聽到,但自然有人會記下送到他的麵前。


    這種情況朱標並不在意,若論立場其實他朱標也算是個儒生,但他的第一身份依然是帝國太子,這種學術上的鬥爭他並不怎麽在意。


    而且所謂科學現在未免過於弱小了,實在不值和儒學相提並論。


    他看重的是許良的報紙,即便是熱氣球,初時的震撼過後,現在也不過覺得好奇而已。


    走到院門,朱標叩了叩門環,不一會兒就見到門開了條縫,然後一個腦袋探了出來。


    這是個十四五歲大的少年,雖然是第一次見,但是經過提前調查,朱標知道他就是書院唯二學生中的哥哥許公式。


    “你是哪個?”許公式上下一打量,臉上浮現出疑惑的神情。


    自家書院平時門可羅雀,突然來了這麽個氣度不凡的家夥,有點反常,難道是因為師傅昨日飛天之事來的?


    咱書院要火?


    朱標清了清嗓子,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在下朱伯,久聞科學書院盛名,今日特來拜訪令院長,還請引見。”


    “哦.......”許公式點了點頭,然後把門大開,請朱標進來:“師傅就在裏院,你進去就能找到了,我就不陪你了。”


    他說完,也不管朱標反應,便撲在外院的石桌上,神情專注的寫著什麽東西。


    朱標經過時,下意識瞟了一眼,這一瞟就挪不開腳了,立定在他身後偷看起來,為了看的清楚,朱標還把上半身都探了過去。


    許公式的字寫得很差,歪歪扭扭像是狗爬,也不知誰教出來的。


    但吸引朱標的卻是他所寫的內容,盡是些空氣,冷熱,浮力這些名詞,往常未曾見過,所以讓朱標頗為好奇。


    看了一會兒後,朱標大概有些看明白了:“你寫的這是熱氣球的飛升原理?”


    “嗯......不是這還能是......”許公式下意識回答,但馬上就反應過來,回頭一看就是朱標那張大臉,給他嚇了一跳:“你不是去找我師傅去了,怎的在我身後偷看起來!”


    “不急,不急,稍後去見也就是了。”朱標有些尷尬的笑了一下:“這熱氣球飛升之理,在下亦頗為好奇,不如你跟我解釋解釋?”


    許公式聞言,臉上頗有幾分得意之色,但卻悄悄把剛剛的手稿收了起來,然後搖起頭來。


    “這可不行,師傅說過這篇稿子必須要等下期周報的時候才能公布,好在我還沒寫完,不然都給你看光了!”


    說完,許公式冷哼一聲,跑到它處繼續寫起稿子來,但眼睛卻不忘警告的盯著朱標,更是左手遮擋不給看。


    朱標摸了摸鼻子,無奈的搖著頭,雖然心裏頭好奇,但是都這樣了自己也不好繼續湊過去看,隻好繼續往裏走去。


    走過內牆進了裏院,裏麵陳設簡單,院子裏擺了兩張桌子,還有個木架子置著一塊黑色木板子,上麵不知用什麽寫了一堆白色的符號,完全看不懂。


    走到桌子近處,上麵都放著卷子,寫得東西更是眼花繚亂,各種符號,批示,生僻名詞,朱標隻看一眼就覺得頭暈腦脹。


    雖然如此,朱標大致也能看明白這是授課的場所,桌上的是批改後的試卷。


    看來這許良開設書院還真不是胡來,是真的打算傳道授業了,即便就這麽兩號學生,也這麽認真的堅持教學。


    隻是這個什麽科學也太奇怪了點,朱標堂堂太子,自認見識卓越,但愣是看不懂這裏寫的是些個什麽東西。


    別說,還真讓他有點不明覺厲的感受。


    正看的時候,一陣交談聲音傳過來,朱標便往聲音處走過去,這才聽了個真切,原來是許良和那學生中的妹妹許定律在說話。


    “師傅,中午了,您該去造飯了。”


    “胡說,明明才巳時而已,早飯才吃過多久?就算你正長身體,也不能餓的這快吧!”


    “今天吃清蒸魚,您還沒買魚呢。”


    “誰跟你說今天吃魚了,你昨天月考不及格,沒讓你吃草就不錯了,還想吃魚?”


    “哦,那就不吃魚,我吃醬蹄子也能將就一下。”


    .......


    很明顯許良沉默了一下。


    “別來煩我,等我再看會書,等下就去造飯!”


    “可你不是說儒學沒用嗎,為什麽又要讀了?”


    “你懂個什麽,要讓別人聽我說話,光整大活兒是不行的,還得當官才靠譜,要當官那不就得科舉,要科舉不就得啃儒家經典?”


    隨後一聲長歎傳出。


    “可惜北邊學術太差,別說名師大儒了,想找個靠譜的士子都難,這光靠我自個兒自學,太難了。”


    話說到這裏,卻見書房門吱吖一聲被推開。


    “你想學啊,我教你啊。”


    朱標麵帶笑容推門自入,首先看到的就是許良和許定律兩臉懵逼的表情,而他也第一次近距離觀察到了許良,對他有了一個明晰的印象。


    自信,堅定,這是他在許良身上感受到的氣質。


    更讓朱標覺得特別的,是許良那似乎洞悉萬物的目光。


    許良放下手裏的書籍,皺起眉,警惕的看著朱標。


    “你是誰?”


    “許院長不必戒備,在下朱伯,隻是久聞盛名前來拜訪的一介士子而已。”


    朱標臉上掛著微笑,並沒有袒露自己的真實身份,帝國太子這個名頭容易把人嚇到,用一個尋常身份掩護更好交往。


    “剛才本想讓院外少年引見一下的,可他卻忙於撰稿,便讓我自己尋來,若是唐突了還望見諒。”


    一番解釋後,許良的神色才緩和一下,不過皺著的眉頭卻沒鬆開。


    他先是上下看了朱標一眼,心裏頓覺一驚,穿越來大明幾年,少有見如這朱伯一般氣度非凡的人物。


    許良好歹兩世為人,看人的眼光還是在線的,一個人的氣質不是簡單地衣裝打扮就能襯托,朱標骨子裏那種雍容氣度是偽裝不了的。


    他心裏立刻有了判斷,這家夥非富即貴,隻怕身份很不一般。


    但不知道對方的來意,許良也隻是扯出一個假笑來,隨便拱拱手:“卻不知朱兄來訪有何貴幹?”


    朱標一點沒有當客人的樣子,先是悠哉悠哉的四處張望一下書房環境,最後自己找把椅子坐下,隨手拿起一本不知道是啥的書翻著,這才開口說話。


    “在下此番過來,全因令書院的《關中周報》,此物我很有興趣,希望院長能帶我見識一下這報紙具體是如何經營的。”


    許良一聽,眼神頓時就不對勁了,你丫誰呀,你想見識就能見識呀,這種東西那是能隨隨便便告訴別人的嗎?


    “嗬嗬,這個涉及到商業機密,隻怕是要讓朱兄失望了。”


    “是嗎?”朱標沉吟一下,隨後說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話:“朱某還是頗有家資的。”


    許良頓時一愣:“什麽意思?”


    朱標咳嗽幾聲:“朱某還是頗有家資的。”


    說完,朱標就意味深長的看著許良,許良這會兒也慢慢有點醒悟過來了,隨後就精神一震,再看朱標的眼神一下子就亮起來了。


    這家夥想投資!


    來冤大頭了!


    一時間,許良幾乎就要熱淚盈眶了,難啊,太難了!


    報紙這玩意兒是個好東西,但苦於這年頭文盲率高的嚇人,看似是一片藍海的市場,但實際上麵向的用戶就隻有那點讀書人。


    他本來想借助辦報摻雜私貨,宣揚自己的科學思想,但是後來發現別說做大做強,能在西安這屁大地兒維持經營就謝天謝地了。


    原以為就隻能這麽不尷不尬下去了,卻沒想到驚喜來的這麽突然。


    冤大頭.......啊不,金主這不就來了!


    許良振奮的一把抓起朱標,劈下他隨手亂翻的書:“朱兄別看這個了,幾何原理你翻不明白的,跟我來,我這就帶你去看報紙作坊!”


    一旁的許定律茫然問道:“可師傅您剛剛不還說商業機密不能透露嗎。”


    許良回頭惡狠狠的回應:“閉嘴,立刻馬上給我去默寫圓周率一千遍,小數點後麵至少五十個數!”


    許定律哇的一下大哭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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