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舟野斂下雙眸,長長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神色,但他心中卻不斷告誡著自己一定要保持冷靜。


    他迅速在腦海裏重新回味起麗嬪剛才所說的那一番話,細細琢磨之後,很快就察覺到了不對勁之處。


    昨日她有意再三勸說自己收下那禮服,這一舉動完全就是有意為之。


    這個女人進退之間拿捏得恰到好處,而且還特別擅長攻心之術。


    想必她正是看準了自己對她心存疑慮和防備,所以才故意裝出一副急切地想要讓自己收下禮服的樣子。


    然而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絕,她便故作惱羞成怒地離開。


    而此刻自己身上穿的這套與淮王款式相同的禮服定是與她脫不了幹係。


    想來她先是指使尚服局的人為他做了一套合乎他心意的備用禮服,而後又再做了一套沒問題的過來相贈,三番幾次引導他拒絕收下,最後又安排人故意往他原本的成衣上灑下熱湯,導致禮服損壞。


    這樣一來,自己便會穿上那套頗合心意的備用衣裳。


    如此費盡心機,便是為了造謠他與淮王還餘情未了。


    ……


    念及此處,徐舟野自責不已。


    他還是小瞧了這麗嬪。


    或許是少了容玉安這缺根筋的人煽風點火,這麗嬪開始穩定發揮了。


    如此……自己便是輕敵,若是在戰場,難以想象。


    站在一旁的清禾內心急得團團轉,她也不知該如何是好,一時間也說不出話為自家主子辯駁。


    蘇明倒是鎮定些,他上前躬身一禮,不緊不慢地解釋道:“諸位娘娘有所不知,今早殿下試穿的禮服便是殿下叫尚服局的人親自定製,剛送過來沒穿多久便被宮人損壞,如今殿下這一身是尚服局送過來的備用衣裳。”


    “所以說,這一切是尚服局搞的鬼……”有人頓時恍然。


    “說不準呢,蘇內侍是皇後的人自然向著皇後說話,口說無憑的事。”有人出聲反駁。


    蘇明:“諸位若是不信,奴才這便去把那套原來的禮服拿過來一瞧便是。”


    薑太後點了點頭:“也可。不過為了公正,便著這裏的宮侍跟著蘇內侍去拿過來罷。”


    蘇明領命退下。


    樓台內霎時陷入一陣靜默。


    良久,派過去的宮女疾步過來複命。


    而蘇明則一臉慌色與不解地跟在身後。


    宮女跪地叩首:“啟稟太後,奴婢跟著蘇內侍過去,找了尋久並未發現那所謂被損壞的禮服。”


    此話一出,眾人皆是唏噓不已。


    徐舟野瞳孔猛然驟縮,眸光一轉,頓時心下了然。


    好一招天衣無縫。


    “皇後,這是怎麽一回事?”薑太後疑惑道。


    未等徐舟野出言,蘇明率先跪下請罪,“太後娘娘,是奴才糊塗,今早殿下被損壞的那套衣裳是常服並非禮服,釀下此等誤會,請太後責罰!”他深知此事無可挽回,隻好將錯就錯,給皇後少添一些麻煩。


    清禾瞪大了雙眼,麵上盡是憂色。


    徐舟野心中一緊,想要開口。蘇明卻回了個讓他安心的眼神。


    “蘇內侍做事這般糊塗,當罰。”洛思言適時開口。


    這一出聲無疑是順了蘇明的意,也是幫了徐舟野。


    徐舟野和楚雲驍很是默契地看了他一眼。


    洛思言隻是微微一笑,便不再多言。


    “蘇內侍粗心大意,差點釀成大禍,便罰你去冷宮當值,你可有異議?”薑太後說道。


    蘇明跪謝:“奴才深謝太後輕罰!”


    薑太後麵色淡淡:“嗯,下去吧。”


    “是。”蘇明應聲退下。


    場麵又一度陷入了沉寂。


    徐舟野麵色陰沉得可怕。他在心中暗暗立誓:待這一局結束,誓必將陷害他的人一一解決了。


    一旁沉默良久的賢妃見徐舟野臉色越來越差,不禁麵露憂色,出言安慰道:“殿下莫要憂心,這衣裳定是巧合罷了。再者,那些都是陳年舊事,年少時的一場鬧劇,當不得真。”


    聽到這番話,徐舟野拳頭硬了。表麵上看,賢妃似乎是真心實意地關心他,但實際上她說的每一句話都像是在將他推向深淵。


    徐舟野心中一陣慌亂,不由自主地偷偷瞥向身旁的楚雲驍。


    而楚雲驍依舊麵沉似水,冷峻的麵容上看不出絲毫情緒波動,始終保持著沉默,似是在思考著什麽。


    與此同時,坐在右下後方女席位上的衛芙則滿臉愜意,心情舒暢無比。


    自從身體康複能夠下床活動之後,她就天天盼望著這場壽宴。今日終於如願以償,自然是滿心歡喜。


    尤其是看到徐舟野吃癟。


    要不是她是太後的外甥女,能得以與太後同席。此番情景她還無緣觀賞呢!


    更重要的是,今日的宴會她絕不白來。


    她已知曉。


    自己被指婚給了吳家四郎吳池這事是皇後在背後從中作梗。


    若非是徐舟野,她哪能嫁給一個道貌岸然的花心之徒。


    自從她嫁進了吳家,便雞犬不寧。


    每日不是同吳池爭吵就是要料理他那一大堆通房妾室。


    這吳池還是個不爭氣的,一心想著花天酒地,勸他成就一番功名還被出言駁斥。


    她堂堂衛家嫡女,太後外甥女,哥哥也不日歸朝受賞,日後衛家勢必蒸蒸日上。如此高門顯赫,竟要受此等委屈!


    想到這,她的眼裏染上了一層陰鶩。


    她絕對不會放過徐舟野。


    過往所受的恥辱,便要在今日一一奉還。


    思及此,她嘴角微微上揚,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狡黠與得意。她調整好了坐姿,優雅地靠在椅背上,坐等後邊她為徐舟野準備的一場好戲。


    此時,時不時觀察著徐舟野的賢妃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殿下,您這是怎麽了?為何臉色如此難看?莫不是有什麽心事困擾著您?”


    然而,徐舟野像是沒有聽到賢妃的問話一般,依舊沉默不語。


    賢妃見狀,眼底漾起一股若有似無的笑意,繼續關切地說道:“這壽宴還未正式開始呢,若是殿下覺得身體不適,不如去向太後娘娘請示一下,先回寢宮歇息。畢竟要在這兒待一上午,萬一累壞了身子可如何是好!”


    坐在一旁的薑太後聽到賢妃的這番話後,擔憂地附和道:“賢妃所言極是。身體可是最為重要的,左右不過一個宴會,切莫因此而損傷了一番身體。皇後啊,你還是趕緊回宮去好好調養調養吧。”


    就在眾人都將目光投向徐舟野的時候,一直置身事外、冷眼看著這一切的楚雲驍終於緩緩開口說道:“既然皇後身體不適,那就回去休息。”他的聲音冰冷得如同寒冬臘月裏的寒風,不帶絲毫一絲感情。


    這句話傳入徐舟野的耳中,瞬間點燃了他內心深處壓抑已久的怒火。隻見他緊緊握住的拳頭因為憤怒而顫抖起來,關節處甚至泛出了一層淡淡的白色。


    而剛剛從驚愕中回過神來的楚雲錚,恰好聽到了自家皇兄對徐舟野的這一句話,臉色頓時變得陰沉下來。


    他看向徐舟野,眼神中充滿了擔憂和同情。


    在這個偌大的皇宮之中,此時此刻竟沒有人願意站出來為徐舟野說一句話,這種被孤立無援的感覺該有多難受啊!


    楚雲錚隻覺得自己的思緒猶如一團亂麻般淩亂不堪,正當他準備張開嘴巴,替徐舟野反駁那些充滿惡意的言論之際,卻見徐舟野已然迅速站起身來。


    隻見他先是恭恭敬敬地向著太後和皇帝行了一個大禮,然後才不緊不慢地朝著樓台的中央緩緩走去。


    在場的眾人尚未能從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之中回過神來,根本不清楚他究竟想要做些什麽。然而就在這時,令人意想不到的一幕發生了——徐舟野忽然間雙臂發力,猛力一扯,竟將自己那寬大的衣袖生生扯了下來!


    “流言蜚語實乃禍根,其危害之巨難以估量!今日,本宮定要當諸位之麵,鄭重聲明:我、徐錦與淮王之間,光明磊落,此生此世絕無任何不清不楚之事!現今,本宮褪去這對衣袖,以證此言!”徐舟野沉聲道,言辭懇切。


    話音剛落,他毫不猶豫地鬆開雙手,任憑那兩隻袖子輕飄飄地墜落在地上。


    此時此刻,徐舟野筆直地站立著,他的脊背就如同青鬆一般挺拔不屈,麵容冷峻,神情淡漠,仿佛世間萬物都無法入得了他的眼。


    整個人散發出一種超凡脫俗的氣質,宛如那不食人間煙火的無情仙人一般,強大的氣場壓得在場之人幾乎喘不過氣來。


    眾人被他這番意料之外的舉動震驚得瞠目結舌,一時間竟然都說不出話來。


    身為皇後居然當眾割袍,這種事情別說是親眼目睹,就是從古至今也未曾聽聞過啊!毫無疑問,這一舉動不僅傷及自己的名聲還大大損害了皇室的顏麵!


    就連一向沉穩冷靜的楚雲驍,也不禁被驚得瞳孔微顫。他那雙原本古井無波的眼眸,此刻也泛起了一絲絲細微的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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