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服局


    滿堂的羅綺綢緞堆積如山,色彩斑斕,令人眼花繚亂。那些綾羅錦緞散發著淡淡的光澤,似是在訴說著它們高貴的身世和精湛的工藝。


    繡女們三五成群,相互配合默契,有條不紊地裁衣、刺繡。


    她們纖細的手指如同靈動的蝴蝶,在布料間翩翩起舞,一針一線都傾注了無盡的心血與專注。


    尚服局的女官梁司衣身著華美的宮裝,儀態端莊地緩緩走著,認真地巡視著每一個角落,仔細檢查著繡女們製作成衣的進度。


    她的眼神犀利而敏銳,不放過任何一絲瑕疵。


    尤其是那件專為皇後精心準備的雲錦製成的禮服,更是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梁司衣徐徐地走到那專門為皇後裁衣的地方,隻見繡女們正全神貫注地在上繡,針尖輕挑慢撚,絲線如流水般穿梭於布麵之間。


    那細膩的針法、逼真的圖案,讓人不禁為之讚歎。


    梁司衣滿意地點點頭,嘴角微微上揚,正要開口誇讚幾句,一名宮女步履匆匆地走了進來。


    福身一禮:“大人,蘇內侍來了。”


    梁司衣聞言,連忙笑吟吟地出門迎接。


    “哎呦,有勞蘇內侍親自過來,實在辛苦,不如先坐下來喝口熱茶,潤潤嗓子吧。” 梁司衣滿臉堆笑,語氣極為熱情地說道。


    麵對梁司衣這般熱忱的款待,蘇明卻顯得有些無動於衷,隻見他微微欠身行禮,麵無表情地回應道:“大人抬愛,隻是奴才不宜久留,看看進度便走。”


    見他如此,梁司衣心中雖略有不快,但也不好再強行挽留,隻得訕訕笑道:“既然如此,蘇內侍這邊請。”說著,她側身做了個請的手勢,引領著蘇明走進屋內。


    待進去之後,蘇明端視了那還未成形的禮服,不禁皺眉。


    梁司衣察覺到他的疑惑,掃了一眼繡女們手中製衣進度,解釋道:“蘇內侍有所不知。殿下送來的綢緞乃是最為上乘的雲錦,其工藝之複雜、用料之講究,實非尋常衣物可比。故而製作過程頗為耗時費力,還望蘇內侍能夠多多體諒一二。不過您放心,本官已經督促繡娘們加快進度,想必在壽宴之前定能如期完工交付使用。”


    說完,梁司衣用眼角餘光偷偷瞄了一眼蘇明,想看看自己的這番解釋是否能讓對方滿意。


    聽完梁司衣的解釋,蘇明緊繃的臉色稍稍緩和了一些,他點了點頭,沉聲道:“嗯,希望如大人所言,莫要誤了壽宴之事。若到時不能按時完工,恐怕大人和奴才都擔待不起!”


    梁司衣趕緊賠笑道:“還請蘇內侍盡管放心,本官以項上人頭擔保,絕對不會出現任何差錯!”


    有了梁司衣的保證,蘇明這才安心地回宮複命。


    待人離去,梁司衣臉上的笑容如同被一陣寒風吹過般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緩緩地轉過頭來,看向身旁的宮女,嘴唇輕啟,聲音冰冷如霜地問道:“我交代給你的事情,可都處理妥當了?”


    站在一旁的宮女見狀,趕忙湊身上前,壓低聲音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大人請放心,此事小奴已經安排得天衣無縫,必定不會讓任何人察覺到半分蛛絲馬跡。”


    *


    楚鶴遠和十安剛踏入未央宮的大門,便一眼望見宮侍們個個神色慌張、步履匆忙,仿佛被無形的恐懼追趕著一般。


    他們有的手中端著水盆,有的捧著藥碗,還有的正拿著巾帕擦拭額頭的汗水,整個場麵混亂不堪。


    就在這時,不遠處的芝蘭不經意間瞥見了太子的身影,連忙快步上前,恭敬地行禮參拜。


    楚鶴遠微微抬手示意她起身,眉頭微皺,語氣中透露出一絲擔憂與疑惑:“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芝蘭聞言,臉色瞬間變得沉重起來,眼中滿是焦急之色,聲音略微顫抖地道:“回殿下,不知怎的,娘娘突然之間一病不起,病情來勢洶洶。太醫院的諸位太醫都已經前來診治過了,可結果卻令人痛心疾首,他們都說......娘娘怕是無力回天了!”


    聽到這個突如其來的噩耗,楚鶴遠隻覺得心頭猛地一緊,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他怔怔地轉過頭去,望向身後同樣滿臉驚愕的十安。


    隻見十安也是萬萬沒有料到會發生這般變故,一時間竟有些手足無措,呆立當場。


    但很快,他便回過神來,試圖安慰楚鶴遠道:“也許......也許隻是太醫誤診而已,說不定情況並沒有那麽糟糕......”


    然而,楚鶴遠根本沒有心思聽完他後麵的話,此刻他的腦海中隻有一個念頭——立刻見到他的母妃。


    於是,他顧不得其他,甩開腳步,一個勁兒地朝著謝遇淑的寢宮飛奔而去。


    寢宮內


    謝遇淑靜靜地躺在床榻之上,麵色如同一張潔白無瑕的宣紙,沒有絲毫血色可言,仿佛生命的氣息正在從她那嬌弱的身軀中緩緩流逝。


    一群太醫圍在床邊,個個眉頭緊皺,滿臉焦慮,但麵對眼前的病症卻顯得束手無策,隻能無奈地相互對視歎氣。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破了寢宮的沉寂。


    隻見楚鶴遠大步流星地跑了進來,他的臉色因焦急而變得通紅,額頭上也布滿了細密的汗珠。


    當他看到謝遇淑那憔悴的模樣時,心中猛地一揪,快步衝到她的跟前,緊緊握住她那雙發白且冰涼的手,聲音中充滿了驚慌失措:“母妃,您到底怎麽了?為何會突然變成這般模樣?”


    謝遇淑聽到這熟悉又關切的聲音,費力地睜開雙眼,當看到麵前那張許久未見又滿含擔憂的臉龐時,原本蒼白無力的麵容上勉強擠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她抬起一隻顫抖的手,輕輕地撫摸著楚鶴遠的臉頰,眼中流露出無盡的慈愛和眷戀:“阿遠回來了啊,真是太好了,沒想到本宮還能再見你最後一麵。”


    楚鶴遠的心瞬間被恐懼和痛苦所占據,他拚命地搖著頭,淚水在眼眶中打轉:“不,母妃不會有事的!絕對不會有事的!兒臣絕不允許您離開兒臣!”


    謝遇淑微微歎了口氣,嘴角掛著一絲苦笑,沉默了好一會兒之後,才用極其微弱的聲音說道:“莫要再叫我母妃了,阿遠,我們本就不是母子......”


    “不!”楚鶴遠像是受到了極大的刺激一般,情緒激動地連連搖頭,淚水再也控製不住地奪眶而出,“在兒臣的心裏,您永遠都是兒臣最敬愛的母妃!無論如何,您都不能丟下兒臣一個人!太醫們一定會有辦法治好您的!”


    說著,他轉頭看向那些站在一旁的太醫,眼神中充滿了祈求與命令,“你們一定可以救救母妃的對不對!”


    太醫麵麵相覷,麵露苦色,隨即紛紛搖了搖頭表示無能為力。


    楚鶴遠的心瞬間仿佛墜入無底深淵一般,直直沉了下去,整個人都如被抽走了靈魂般呆滯,嘴裏喃喃道:“父皇他們呢......”聲音輕得如同風中殘燭,隨時都會熄滅。


    一旁的宮侍看著眼前這令人心碎的場景,心中也是一陣酸楚,強忍著悲痛難受地回答道:“回殿下,已經派人前去告知陛下和皇後了,想必正在匆忙趕來的途中。”


    話音剛落,就聽到門外傳來帝後駕臨的呼聲。


    楚鶴遠聞此,用盡全身力氣艱難地支撐起自己的身體,晃晃悠悠地向門口走去準備迎接。


    而此時躺在床榻之上的謝遇淑,氣息越來越微弱。


    當楚雲驍和徐舟野匆匆忙忙趕到的時候,謝遇淑已是隻剩下最後一口氣吊著了。


    她拚盡最後的一絲力量,艱難地抬起手,微微示意其他人退下。


    眾人不敢違背,紛紛恭敬地退出房間,隻留下了楚雲驍、徐舟野以及太子楚鶴遠三人在屋內。


    徐舟野望著病床上謝遇淑那張蒼白如紙的麵容,心中不禁猛地咯噔一下。


    曾經那個明豔動人、嫋娜娉婷的女子,如今卻失去了所有的血色,憔悴得不成樣子。


    這樣的景象讓他不由自主地想起前世自己纏綿病榻時的情景,那種痛苦與無助感此刻竟是如此相似,令他不由得生出一種同病相憐之感。


    楚鶴遠則站在床邊,雙手緊緊握著謝遇淑的手,無聲地抽泣著,眼淚大顆大顆地滾落下來,滴落在潔白的被褥上,暈染出一朵朵悲傷的淚花。


    徐舟野看著楚鶴遠如此傷心難過的模樣,心裏也跟著泛起一陣陣酸澀。


    暗道世事無常。


    和前世一般無二,謝遇淑毫無征兆地突然染上惡疾,病情急劇惡化,最終不治身亡。


    那時的他未能見至最後一麵。


    而如今,同樣的場景再次上演,他親眼目睹著謝遇淑麵容憔悴、氣息奄奄地躺在床榻之上。


    想到這裏,徐舟野心中的酸楚愈發強烈,眼眶漸漸濕潤起來。


    正當一滴滾燙的淚珠順著臉頰滑落之際。


    命懸一線的謝遇淑掀開被褥,不動聲色地緩緩坐起了身子。


    她抬手抹去了眼角的兩行清淚,臉上隨即浮現出一抹淡淡的微笑,目光溫柔且堅定地望著眼前的眾人。


    方才還一副病怏怏、仿佛隨時都會撒手人寰的模樣,此刻竟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著實把徐舟野和楚鶴遠驚了一驚。


    唯獨楚雲驍氣定神閑地負手而立,那張雍華的麵容上看不出絲毫驚訝之色,依舊是那般穩重自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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