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侯府裏,瑟瑟秋風中宋慈卻度過了一個不眠之夜。


    她坐在床邊,看著昏迷不醒的蘇喆心情複雜。直到快天亮的時候,才終於頂不住疲憊,趴在床邊睡著了。


    清晨,她猛的驚醒。


    好半天才反應過來,自己是在永安侯府。


    揉揉壓得酸痛的雙臂,正要叫人梳洗,卻看到床上本該昏迷的蘇喆正瞪著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自己。


    “你……你、你你醒了?!!”


    宋慈猛的站起身,可雙腳踩到繁重的喜服裙擺又啊的一聲摔倒在了床邊。


    身上的層層疊疊的衣服,還有鐲子、釵子、耳環、掛鏈啊實在太礙事,她在地上奮鬥了好一會兒才爬起來。


    等坐直了身子,就看到蘇喆看著自己一臉笑。


    “你、你還笑!”


    宋慈一想到自己的糗態全落在了眼前人眼中,這個人還是自己的新婚丈夫,不禁又氣又惱!


    “你怎麽在這裏?”


    蘇喆的聲音沙啞的不成樣子,像是按在地上摩擦了很久。


    一托自己繁複又沉重的發髻,宋慈想說句話,可一開口眼淚就噗噗掉了下來。


    “好好的怎麽哭了?”蘇喆想要伸手給她擦眼淚,可一動全身都痛,不禁嘶的倒吸一口涼氣。


    “你別動!”


    宋慈嚇得趕緊上前按住他,臉上掛著淚的樣子可愛極了。


    蘇喆一邊呲牙咧嘴的喊著疼,一邊傻兮兮笑道:“你真好看!”


    他昏迷了多日,腦子還混沌著,根本還沒反應過來宋慈為什麽這副打扮,又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他隻覺得他的阿慈扮作女嬌娘的樣子可真好看,以前從來沒見過。


    “傻子!”宋慈嗔怪一聲,丟了塊帕子在他臉上轉身出去了。


    蘇喆這才有時間看四周。


    頭頂的帷帳什麽時候換了,紅彤彤的?轉頭,哦,簾子也是紅彤彤的,低頭,噫,地毯也是紅的。


    慢慢的,他覺出不對味來。


    心中一股不安的想法油然而生,再一扭頭,就看到牆邊一對大紅龍鳳蠟燭,還有一個鋪天蓋地的大紅喜字!


    “來人!”


    ……


    一大清早,永安侯府就鬧開了。


    秦氏和永安侯聽到兒子醒來的消息,樂得癲癲的就跑了過來。


    結果到了新房門口,就看到宋慈站在門外院子裏,麵色白得嚇人。一身大紅嫁衣還沒換,頭上的釵環甚至都還在。


    裏頭蘇喆還在有氣無力地罵人:


    “她為什麽在這裏?把她送回去!我不要她在這裏!滾!都給我滾!”


    新房外頭,一堆丫鬟嬤嬤,看看房內又看看宋慈,全都是一臉便秘的表情。


    宋慈也大聲吼道:


    “我已經是永安侯府的媳婦兒了!你叫我滾去哪裏?蘇喆,你還是不是男人!”


    “從哪兒來的就滾回哪兒去!”


    蘇喆的聲音從房裏傳來,“我不用你伺候!也不用你可憐!更不用你報恩!你當我蘇喆是什麽人!你滾!”


    宋慈也怒了,氣得提起一旁的桂花糕狠狠得砸在了地上,新鮮出爐的桂花糕滾落一地。這些天她一刻都沒停歇,學做桂花糕。


    今日蘇喆醒來,她迫不及待的去做了拿過來,卻沒想到竟被攔在門外。


    想到這裏,一股羞慚和委屈湧上心頭,帶著若有似無的情愫和被拒之門外的沮喪和驚慌,豆大的淚珠砸了下來。


    茫然在院子裏轉了兩圈,宋慈突然猛的一拳打在院中的海棠樹上,震落了一地的樹葉!


    她還不解氣,抬腳把石頭桌子一腳踹翻在地,石頭桌子轟的一聲倒地,把院中的丫鬟嬤嬤還有秦氏甚至永安侯,全都嚇得瑟縮了一下。


    心中的鬱悶終於發泄出了一些,宋慈一抹眼淚雙手一叉腰指著房間裏罵道:


    “臭小子!你皮癢是不是!你醒了就過河拆橋,用不著我了就要我滾是吧!你要我滾,有本事就自己爬起來把我打回去!”


    “打就打!你等著!”


    宋慈氣得胸口劇烈起伏,雙手一擼袖子。


    “有種你出來啊!”


    永安侯一看這陣勢,聽兒子罵人底氣十足,想來已經沒什麽大礙,衝著秦氏一個眼神,扭頭衙門去了。


    秦氏見縫插針,趕緊拉住宋慈道:


    “慈兒別氣別氣,母親這就去揍他!”


    說罷扭頭衝著一堆丫鬟嬤嬤道:


    “還愣著幹嘛?扶少夫人去梳洗!”


    丫鬟和嬤嬤們趕緊一窩蜂上來,擁著宋慈走了。


    秦氏進了房間,迎麵就接收蘇喆一個:


    “滾!”


    “兒子啊,你醒了?”


    秦氏小心翼翼靠前坐在床邊,見兒子麵色雖白了一些,精神卻是不錯的樣子,心中稍安。


    蘇喆見是母親,扭頭不理她。


    “阿喆,你衝慈兒發什麽火呢?她是你妻子……”


    “不是!”


    秦氏話還沒說完,蘇喆就劈頭打斷了她的話,他瞪著秦氏道:


    “娘,你們怎麽能這樣呢?我是喜歡她沒錯,救她也是心甘情願的,就算死了也不後悔!可你們、你們怎麽可以逼她給我衝喜!她不喜歡我!你們這麽做,不是害了她嘛?趕緊把她送回去!這樁婚事我不認!”


    秦氏一陣心虛。


    這些話蘇璃早就同她講過,可當時蘇喆昏迷不醒,她心裏也是著急啊。不過,這衝喜的效果真的可以啊!


    這不才一個晚上,兒子就醒了!


    想到這裏,她訕訕道:


    “阿喆啊,這堂也拜了,洞房也入了,事已至此已經沒有回轉的餘地了,要不就將就將就……”


    “娘!你不是拿宋慈當親閨女嘛?你怎麽能強迫她做不願意的事情!攜恩以報這是不對的!”


    “是,是是,是娘不對!可你阿姐問過慈兒,她是點頭的啊!”


    “這事阿姐也有份?!”


    “不不不不!”秦氏趕緊否認,“是娘的主意,你阿姐是反對的!”


    聽秦氏這麽說,蘇喆臉色才稍稍好一點。


    “我要見阿姐!”


    ……


    蘇璃和費老趕到的時候,蘇喆已經被扶著起來喝藥了。


    費老檢查了一遍,道:


    “醒來就沒事了。好好養著,不出三個月就好了。”


    蘇喆抓住費老,連忙問道:


    “那、那我的背……”


    費老瞥了他一眼,不屑道:“男子漢大丈夫,背上留點疤怎麽了?”


    說罷,打了個哈欠酒癮上頭。


    秦氏趕緊招呼費老去喝酒吃雞,留姐弟兩個說話。


    看著弟弟一臉落寞,蘇璃道:


    “怎麽?怕慈兒嫌棄你?”


    蘇喆臉一紅,側了側身子不理會。


    宋慈本來就不喜歡他,現在他的家人又用救命之恩脅迫她嫁進蘇家,隻怕宋慈現在心裏恨透了他。


    他若是完好無損也就罷了。可現在,他整個後背都毀了,要留下猙獰的傷疤。他哪裏還配得上宋慈?


    “阿喆,你問過她的意見嘛?”


    “……”


    蘇喆沉默片刻,幽怨道:“她還不是被逼的?她一個女子能有什麽辦法?”


    “是啊,她一個女子本就活得艱難。那你有沒有替她想過,她昨日剛嫁入蘇家,今日就要被你送回去?她日後要怎麽立身處世?外頭的人要怎麽猜測議論她?”


    “我……”蘇喆沒想過這點。


    “阿喆,阿姐當初嫁到裴家,被裴彥當堂棄婚,阿姐不堪其辱一頭撞在了柱子上,所幸命大沒死,後來還遇到了你姐夫。阿喆,你難道也要逼著慈兒走到這一步嘛?”


    “她不會。”蘇喆嘴上雖這麽說,可心裏還是很虛。這個世道對女子而言有多難,他不是不知道。阿姐的經曆他是親身體會過的。


    宋慈從小特立獨行,本就被盛京世家夫人小姐們所不齒,若是再被他新婚第二日退回娘家……


    他不敢想。


    “你要是真不想我留下也好辦!”


    不知何時,宋慈已經站在了門口。


    她換了一身家常服飾,挽著婦人的發髻,穿著也不是少女時那種輕便的收腰束袖,而是一身紅色的裙衫,嫵媚中又帶幾分英氣,看得蘇喆發呆發愣。


    宋慈邁步走進來,甩了一張紙給蘇喆,


    “這是和離書!我已經簽了,你隻要簽上你的名字,從此以後你我就沒有關係了。我自然會收拾東西滾回娘家,不在這裏礙你的眼。蘇喆,你別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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