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什麽時代,勸人行事,臣為主謀,都是困難的。


    第一,人心好疑,若是主不信臣,即使臣子的勸告有一萬分道理,那主也必定懷疑:“他是不是另有所圖?”,因此主不信臣,必定勸告不成。


    第二,人心有偏見,常以為自己是天下最聰明,別人都不如自己,這便是自矜心。若有這心,即使臣子之謀無雙,他也必想:“此法雖好,但未必如我!”,這勸告也必不成。


    第三,人心好易而惡難,喜好看著眼前之事,而厭惡思考長遠之事。若有這心,即使臣子多謀,主也信臣,但那主又想:“罷了,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反正現在沒事。”如此這勸告也不行。


    因有人心的三樁弱點,所有常常有忠臣剖心而謀不受用,最終導致主辱臣死,遺恨萬年。


    從古到今,這樣的事情發生不知道多少,雖然後來的人漸漸都明白這其中的利害關係,但真落在自己身上,仍要犯下同樣的錯誤。


    這正是,人心軟弱,當局者迷。


    而若能克服這等人心弱點,廣進忠言,明辨厲害,目光長遠,定策果斷,那這便為非常之主,將行耀世之事!


    但如今的周璧仍沒有這樣的能力和判斷,雖然聽了崔唐的三策,但他仍以為有機會在泰山宗中周旋。


    “崔唐,我見泰山宗雄偉壯闊,我有心在其中廣泛結交,弄些知心英雄交好,以後無論做什麽事情,都好有幫手。你看這不好嗎?”


    崔唐道:“周爺有心於此,想來是胸懷大略,要做大事。這本是好的,但如今情形恐怕不給周爺機會。”


    周璧沉吟,欲言又止。


    崔唐拱手道:“好!我看周爺心意已定,難能再改。我不再多言。隻請周爺小心行事,無論遇到什麽情況,先保住自身不死,那便一切都還有轉機。”


    周璧聽出崔唐話中無奈,便拉他道:“崔唐,我知你忠心,也知你善謀。但此時我確難理解你的謀劃,不如你暫留一陣,等我穩固下來,你再走。”


    崔唐略有為難。


    周璧道:“有道是,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你暫留下來,也正看你的謀劃如何,到時候要真是遇到什麽事情,還請你幫我出主意。崔唐,你幫我這次,我永遠記著你的好處。”


    崔唐拱手:“好,周爺既然這樣說,我便暫且留下,等會我飛書一封往苦綠山稟報情況,等周爺這邊都安定下來,我再離開。”


    周璧大喜:“好,這才好!”


    又問:“你們那邊住的怎樣?”


    “略偏僻些,但卻清淨。”


    “走,去看看。”


    二人出了竹樓,崔唐引著往北走,到雲清峰後邊。


    此處在半山腰,背陰,雲霧濃厚。


    周圍草木駁雜,枝條上沾著許多露珠,略有荒涼,草木深處有一片茅屋,雲霧低壓,籠罩在屋頂上,屋前有些秋花老梅,有的開,有的敗,屋後有兩行黃竹,有鳥在竹中鳴叫。


    崔唐指道:“就在這裏住著。”


    還沒到,朦朧中見雲霧間有人影,又聽得說話聲。


    崔唐正要開口叫,周璧拉住他,小聲道:“別說話,我們悄悄過去,聽他們說些什麽。”


    崔唐臉色略變,隻好應了。


    周璧催了白氣起來,隱藏二人行蹤,悄悄來到茅屋附近,藏在草木中,又因雲霧遮著,更沒人發現。


    往茅屋處看,見王三幾人在耍槍舞劍,旁邊有幾人大汗淋漓,正坐在石凳上休息閑聊。


    聽得一人說道:“這泰山宗真是沒意思,怎給我們弄到這偏僻地方來住。按說,周老爺立有大功,怎這般對我們?”


    “別瞎說,泰山宗不是賜我們弟子身份了嗎,以後我們也都是靈門弟子了。”


    “這算什麽?不過是給這宗門做苦力,看那些修士個個眼高於頂,根本沒把我們看在眼裏。”


    另一人應道:“是呀,在這裏偏有許多拘束,倒不如在土龍山快活自在。”


    還有一人道:“唉,這本也沒什麽。最關鍵是,感覺看不到什麽希望,本來我們跟隨周老爺,是想著能成一番大事,如今困在這裏,卻像鳥入籠,真沒什麽意思。”


    “是呀是呀,且我看周老爺似乎把我們都忘了,他隻關心和那些泰山宗修士的交往。你們說,周老爺是不是看不起我們?”


    “住口!”這幾人正說著,旁邊耍槍的王三突然停下,朝他們大喝。


    幾人立即不敢說話。


    王三怒道:“你們是不是閑的?竟敢議論起周老爺!”


    一人道:“哥哥,我等說的雖然不對,但確實覺得有些沒意思。”


    王三喝道:“住口,不許再說!周老爺此人絕非一般,我等隻要忠心聽命,絕對少不了我們的好處。”


    周璧在暗中將這些對話聽得一清二楚,旁邊崔唐盯著周璧看,看他如何反應。


    周璧對崔唐揮手,二人悄悄離開草木叢中,回到路上,顯現身形。


    “走,我們去看看。”


    周璧大步向前走,並叫道:“王三,我來了!”


    王三等人聞聲大驚,抬頭看,見周璧、崔唐已經到了近前,不知道什麽時候到的。


    眾人拱手:“參見老爺。”


    王三暗中緊張:“剛才說了一番話,會不會被他聽見了?”


    但周璧哈哈大笑,道:“無需多禮,我剛和崔唐談話,正說到你們,便來看看。”


    又問:“怎樣?在這住的怎樣?”


    王三拱手道:“一切都好,隻是眾兄弟喜動不喜靜,覺得這地方太清淨了,有些無聊。”


    周璧佯怒道:“他奶奶的,這狗屁泰山宗的修士,我們兄弟原本都是一處來的,竟讓你們住在這偏僻背陰地方!”


    接著道:“走走走,跟我走,我住在一個竹樓裏,那裏向陽多光,又有小溪流水、竹林鮮花,走同我一塊住。”


    王三忙推辭:“我等豈敢和老爺同住。”


    崔唐道:“老爺,那竹樓頗小,卻住不下這些人。”


    “啊,也是。那算了,不去那樓。我也在這,和你們一塊住。王三!快去給我收拾個房間!有空的嗎?”


    “有,有。可是老爺——”


    “有什麽可是?當初爾等忠心跟隨我,雖是主仆,實則兄弟,自當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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