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到來,紅日升起。


    唐肅玉蜷縮成一團,痛楚如同尖刺插入全身,在血液筋肉中叫囂。


    庚金殺炁本就極難禦使,他還強行用神通駕馭,導致體內五行失衡。


    白帝金炁超出極限,尚未修成青帝木炁的肝藏不斷被鋒銳氣息所傷,連赤帝心火都被壓製。


    他的皮膚呈現出奇異金屬色。


    好在始炁不斷修複肉身,蟠龍珠鎮壓神魂暴動,才勉強保持清醒。


    圓覺住持將他抱回洞中,不斷以神通協助安定他的神魂,肉身五藏之苦卻無法減輕。


    “唐施主,下次萬萬不可魯莽。若是惡徒趁機壞你肉身、毀你道行,就是空有一身抱負也無處施展。”


    他取來竹筒,揭開封口,用玉勺舀出其中蜂蜜,放在瓷碗中,再加入山中泉水輕輕攪動。


    “這是睡佛寺特有靈蜂采百花釀製而成的蜂蜜,味甘,回味無窮。還有調理五藏五行、清淨神魂的功效。”


    “你體內金炁旺盛,不如就以肺藏為起點,推動五行相生,不斷循環。”


    圓覺住持扶起唐肅玉,蜜水緩緩送服進他口中。


    唐肅玉默念黃庭經,將白帝金炁不斷導入腎藏,激發生成墨帝水炁。


    主諸六府九液源,外應兩耳百液津。蒼錦雲衣舞龍幡,上致明霞日月煙。


    水炁滋養肝藏轉為木炁,再流入心部點燃心火,最後歸於脾藏黃帝土炁。


    蜜水化作靈氣滋養肉身,修複損傷,也算是輔助提升始炁效果。


    從神行結束,星核歸體開始,差不多持續數個時辰的折磨漸漸消失。


    他強撐著念頭,向圓覺住持道謝:“大師,柏樹村的孩童,還需要有人接應。那裏的土地爺法力微弱,怕是支撐不了多久。”


    圓覺住持勸慰他:“不用擔心,天亮前老衲已安排法字輩下山,前往柏樹村。”


    “你先好生修養。”


    “多謝圓覺大師。小子仗著神通任性,已經吃虧好幾次,卻老是記吃不記打。”唐肅玉臉色蒼白,笑容無奈,“您應該發現,世間修者的認知出現大問題。”


    “他們曲解典籍,將小民百姓與野獸等同。”


    “修行隻為超脫,功德隻為渡劫,成仙作祖隻為渴求長生。”


    “本末倒置,如何成仙了道?”


    “為私欲掌握規則,為長生掠奪資源,天地怎會允許?”


    “更不要說,神通、道行高絕卻不需要修行心性,大魏天子就是最好的例證。”


    圓覺歎息道:“老衲宿慧未醒前,一直認為我佛以六根生六塵,化六識而不染;見世間百態而不動搖分毫,才得真空境地,妙有頓生。”


    “唐施主,你可知道濟身世?”


    唐肅玉一愣,開口道:“我記得他曾告訴小子,他被睡佛寺收養的孤兒,人間名號李修緣。難道另有隱情?”


    “他是巴陵富戶李家長子。李家當年奉上十萬金銀,供養睡佛寺沙彌。”圓覺神色晦暗,“而那沙彌,就是道濟。”


    “不僅是他,睡佛寺僧眾幾乎都是如此。”


    唐肅玉聽後瞠目結舌。


    他知道圓智、圓慧大師也是被睡佛寺收養,還感慨過睡佛寺如此慈悲,盡心撫養孤兒。


    不曾想,“孤兒”不是“孤兒”,慈悲更是交易。


    “將親生孩兒送入寺中,吃齋念佛,清淨苦修,他們怎麽舍得?”


    圓覺答道:“舍得?他們求之不得。睡佛寺收養,等於一隻腳邁入修行路。若非資質根骨篩去大半,睡佛寺如今擴建十倍都無法滿足。”


    “修佛先斷親緣。除去曆任住持,長老也不知其中內情。”


    “一旦子嗣送入睡佛寺,親眷此生都不能踏上臥龍山。”


    “因為他們堅信,隻要子嗣得到正果,哪怕自身輪回多次,都能在苦海中拯救他們。”


    “而睡佛寺乃至六州佛門,認知並無差別。”


    唐肅玉心念急轉,忽而問道:“可我道門?我見過辛師兄的父親,而且聽說風師兄父親就在酆都京城。師父說過,觀中弟子不改道號,沿用世俗名稱。”


    “三清觀理念確實有所不同,加上傳承近乎斷絕,畢道友也不拘小節之人。但自你入門以來,可曾見過風道友、呂道友親眷?”


    “風師兄、呂師兄……”


    “不過是大同小異罷了。”


    唐肅玉想起那時,風師兄對風統領說他們都錯了。


    究竟是指何處有錯?


    所以在大魏天子看來,利用天災、引導劫難,收割功德造神,並沒有任何錯處。


    紫光夫人騙取信仰,轉化仙神人間化身也沒有錯。


    他們順理成章,毫無憐憫、愧疚的趴在百姓身上吸血,試圖化繭成蝶。


    唐肅玉低聲道:“難道是魔君?他帶走世間絕大多數仙神正果,扭曲成仙路徑,真的是為了以魔代正?”


    胸膛中,心跳聲越發劇烈,他隱隱覺得自己抓住一道靈光。


    隻是這個猜測過於驚世駭俗,他不敢想,更不敢說。


    殊途同歸。


    難道注定是必敗的結局嗎?


    圓覺住持見他臉色變幻,神魂再次動蕩,又聽到他念出“魔君”二字,急忙喝道:“阿彌陀佛,唐施主速速醒來!”


    佛門獅子吼,含佛念則清醒神魂,含怒意則震懾魂魄。


    唐肅玉大口喘息,汗水浸透衣衫。


    “多謝大師。”


    圓覺住持厲聲告誡:“萬萬不可輕念其名號。凡夫俗子難以牽扯因果,提及無妨。修士本就需要與天地結因,而後得果。即使那位早被封絕,也不能掉以輕心。”


    “老衲前世亦參與過那場戰鬥,稱其為天地生靈共敵並不為過。”


    “修行飛升問題,與其並無瓜葛。”


    “在吾等之前,漫漫修行路上,除去幾位天尊、佛陀。第一位大能,曆經三千二百劫證得金仙,號曰清淨自然覺王如來;而後曆億萬劫難,才證得**。”


    “而今傳承斷絕不過數千年,五炁失衡,重立修行路何其艱難?摸索前進,踏入岔道乃是常事。”


    唐肅玉皺眉道:“大師,您剛才說,曆億萬劫難,證得什麽?”


    “**”


    唐肅玉心中一驚。


    他明明看到大師說出名號,卻聽不到分毫。像是被天地掩蓋,不願人間知曉。


    隻是若非那位扭曲飛升路,那麽他先前所想必然是錯的。


    如此看來,不過是人性欲望作祟,依仗道行神通分出三六九等。


    那他的計劃,真切的擁有實現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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