廬州城外,數千名勞力正熱火朝天的建造登星樓。


    登星樓乃是紫光夫人飛升依憑。在一千八百人選好、登星樓建成後,紫光夫人會在蛾眉月夜,施法褪去肉竅,星魂在天界重生。


    陸神荼坐在臨時搭建的竹棚中,就著燭光翻閱著近來支出。


    “老爺,陸老爺,登星樓耗費巨大,僅憑陸家支撐不住啊。”胖臉男子彎著腰哀求道,“您和天璣仙子說一說,求紫光夫人施法點石成金,否則米糧工錢都發不出。”


    他合上賬本,睨了一眼胖臉男子,語氣輕快:“餘叔,錢不用擔心,下午就大批錢糧到賬。”(注:已經過了子時,登星樓是24小時剝削趕工的)


    “老爺,您可別唬我,現在廬州境內,哪家還有餘糧啊?”


    “你家。”


    “啊?我?!老爺饒命!”餘叔冷汗岑岑,立時伏倒在地,“老爺,奴才為陸家辛苦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


    “陸甲、陸乙,將他拖下去,充作三百漢子之一。”


    兩名家丁上前,拖走涕淚橫流,嚎啕大哭的男子。


    “貪財鬼,還真是名不虛傳。”陸神荼將茶碗砸在地上,“欺人太甚!我陸家何曾對不起大魏?竟要落得如此下場。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讎。”


    “天子神通廣大,早就失卻敬畏心。既如此,我陸家何必奉陪。縱使我身死,鬱壘吾弟亦可重振陸家。”


    “來人,駕馬車,去鬥姆宮。”


    “是,瑤光星君。”


    鬥姆宮原是大魏帝王行宮,坐落在淮水邊,自建成後荒廢百年之久。


    六年前鬥姆宮一夜之間恢複如初,紫光夫人從空中落下,腳踏白蓮宣講星宿教義。一旬光陰過後,在眾目睽睽之下,複活乞者,收為護法。


    鬥姆教星宿教義如烈火澆油,在廬州境內瘋狂傳播。


    紫光夫人閉目坐在蓮台上,天璣星君位於其下。


    “紫光夫人,陸家小子確實智多近妖。廬州應鍾、無射不過稍稍算計,就全軍覆沒。星官力量幾無損失。”


    “此事是你識人舉薦,功勞最大。”紫光夫人將頂戴明珠摘下一顆,“這是天璣星辰,好好修煉。”隨手彈出。


    天璣星君接過,喜不自禁:“多謝紫光夫人,奴婢願誓死追隨夫人。”


    “那你就先死一死吧!”


    “誰!”


    就見鬥姆宮紫光殿外,站著兩人。


    唐肅玉跳過門檻,笑道:“你就是我師侄的殺父仇人,天璣仙子?”


    “果然長得蛇蠍心腸。”


    天璣仙子大怒,就要撥弄琵琶,將眼前的娃娃擊殺。


    “天璣,退下。”


    “夫人,他……”


    “嗯?”


    “天璣告退。”她低下頭,環抱琵琶徐徐退去。


    紫光夫人吹開紗簾,開口道:“不請自來,這就是三清觀的教養嗎?”


    “老妖婆,眼神不錯。”唐肅玉好奇的看向蓮台婦人,“就是腦子不好。元君名號,也是你能冒用的。”


    紫光夫人也不惱:“武曲法寶在你身上,可否歸還與我。”


    “咱們不打機鋒,武曲法寶小子看不上,小子問幾個問題就還你。”


    “好。”


    唐肅玉收斂笑容,認真道:“廬州百姓,是從哪年開始的?”


    “你也知道。”紫光夫人睜開眼,瞳孔中星辰無數,“既如此,為何要來?不要說是為了那群賤民,你們修者何時正視過底層小民?”


    “不好意思,我也是底層小民。我爹現在還在給人養馬。好了,彎彎繞繞沒什麽意思。咱明著說,大魏那群瘋子從哪年開始的?”


    “半甲子前。”


    “廬州全境幾乎都是罪人。”


    “是。”


    “地府已經殘缺到這種地步?居然讓他們想出罪責轉嫁的方法。惡鬼難懲,罪惡未清,盡數輪回到廬州受罰,半甲子收割一次。一來洗淨罪責,二來收割功德。”


    唐肅玉徹底想清楚前因後果,心中反倒對在位天子有幾分敬意。那麽缺德的點子,真讓他想出來也不容易。


    地府有缺,地獄無法承擔清洗惡鬼罪惡的職責,就主動將惡鬼們集中托生到廬州境內。三十年後,扶持一批人聚眾叛亂,再按名單殺一批完罪,漏網之魚死後繼續轉世到廬州。


    如此行事,廬州就是天生的人間地獄,惡鬼們有了服刑清罪的地方,大魏有穩定的功德獲取來源。


    就是三妖島襲來,也是廬州百姓先遭殃。


    一石三鳥,好算計!


    “你既然是那位的替身,自然也知道輕重。”紫光夫人招手,武曲明珠飛回她手中,“天璣可以死,所有星官都可以,隻要你想、任由你做主。”


    “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唐肅玉不在意武曲法寶,他隻是覺得如此荒唐的事竟然真實存在,“我不認可皇帝老兒的做法。”


    “好膽!”紫光夫人讚道,“說得好。然後呢?你想做什麽?你能做什麽?於情於理,他都沒有錯。你當廬州軍隊、官員、地主豪紳們不知情嗎?”


    “隻要死的是賤民,獲利的是他們不就行了?”


    唐肅玉沒有回答,轉頭問法靜:“大師,你怎麽想?要是不想管,放出信號把我幫手喊過來,剩下的我自己處理。”


    在進入鬥姆宮前,他就讓法靜和尚卸去偽裝。因為事有變化,他不想牽扯他人。


    圓智、圓慧大師與自己有因果在身,法靜可沒有。


    法靜和尚沉默不語,他理解不了眼前的情況,隻好勸道:“唐施主,此事貧僧看來並無不妥。”


    “大師,聽聞寺中根本法是《妙法蓮華經》。”唐肅玉情緒有些低沉,“經中有雲:言處處受生,故名眾生者。此據業力五道流轉也。”


    “我曾聽其他經文有雲:一切眾生,皆具如來智慧德相。隻為妄想執著,不能證入。”


    “是故眾生平等。”


    他看向法靜和尚:“大師,廬州百姓乃眾生否?可得如來相耶?”


    “屠刀揮出,斬去的何止是我佛如來。”


    “人間作惡,律法施罰;死後地府數罪,下地獄再罰;輪回前,按善惡分三路、六道。輪回後,就不能再算前世罪惡。六道輪回,地府已經墮落到隻能掌握人間道了嗎?”


    月色正好,唐肅玉擲地有聲。


    法靜和尚慧心轉動,六根躁動、六塵紛擾,滿心滿腦隻有四字真言:眾生平等。


    他仿若被當頭棒喝,想遍我佛經義,過往舊事,竟不能發出一言反駁。


    “紫光夫人,你著急殺一千八百人,也是和朝廷不對付嗎?”唐肅玉轉回來,篤定說道,“此事本該由姑洗、中呂兩軍來執行吧?”


    紫光夫人徹底歎服:“三清觀真是收了好徒兒啊。不錯,夫人我確實想要壞了他們好事。我可不在意那些賤民生死,隻要大魏不痛快,我就痛快。”


    “你身上有胡家女兒的味道,還有陌生的小九尾,想來青丘島又有新生。火正下手太快,我沒能和胡家女兒暢談,真是可惜。”


    “你知道,我是誰嗎?”


    “我是青丘塗山氏之女,大魏淑妃,養德宮尚書。”


    紫光夫人的話仿佛驚天雷霆,場中兩人俱是滿臉不可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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