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狂妄的人!


    唐肅玉以為自己已經盡力裝作狂妄無邊,在聽到盔甲男子的言論後,才知道什麽是目中無人。


    如此狂妄,對方必然有所依仗,隻怕確實要陷入苦戰。


    死是不可能的,不說貸用功德兌換法寶脫身,蟠龍珠的壓製也是他壓箱底保命神通之一,而且眼下,誰贏誰輸還沒有定論。


    神通沒有強弱之分,怎麽使用才是關鍵,自己的殺手鐧已經準備差不多了。


    唐肅玉抱拳道:“未曾請教尊姓大名。”


    盔甲男子回道:“好說,等你死了,路邊野鬼都知道我名號。”


    隨後他踏出一步,風止、雪停,天地一片死寂。


    濃鬱的煞氣從他的盔甲中逸散開來,隱約能聽到無數尖厲的哀嚎聲。


    用生靈的死亡堆砌偉力,震懾其他生靈,這是大魏軍隊的手法。對手死亡是他們前進的高歌,敵人亡魂是他們最佳的獎勵。


    因為大魏供奉的緣故,殺敵後掠奪、役使魂魄也是常事,死後不用受罰。普通軍士會優先進入需要參與戰爭的軍隊,曆練合格後再進行分配。


    唐肅玉隻覺得亡魂很吵,真叫人腦袋嗡嗡。自己體弱,必然比不得軍中煉體的功夫,不能被他近身。


    念及此處,他吐出三昧真火試圖逼退對方。真火如同煙花般炸開,火星瞬間籠罩住盔甲男子,三昧真火一直是無往不利,他不信有什麽盔甲能擋住火氣侵蝕。


    盔甲男子不閃不避,任由火星落在盔甲上。銀光閃閃的盔甲被灼燒出一個又一個窟窿。即使這樣,他也沒有停下腳步,兩人之間距離越發拉近。


    身上盔甲四分五裂,皮質內甲也被燒穿,但是火星隨後也紛紛熄滅,未能如預料中那般,洞穿他的身體。


    唐肅玉意識到他身上有法寶護身,於是放棄繼續使用真火,轉而試圖用言語拖延時間。


    “閣下是哪一支軍隊的人物?劉義那種廢物可使喚不動你。”


    “人之將死,其言甚煩。”


    “你!莫非你以為自己是酆都大帝,能隨意定人生死?”唐肅玉催動眉心明珠,始炁時時運轉。


    破空聲響起,唐肅玉迅速躺倒,就地一滾,自己身形矮小,想要抓到自己就要彎腰發力,抓空後普通人或許會重心不穩,眼前人即是底盤厚重如山,也需要一瞬調整,而自己等的就是這個瞬間。


    “落!”


    高空中,冰錐不斷加速,徑直插向盔甲男子。


    男子笑道:“這就是你的後手?”他揮手一掌,冰錐應聲碎裂,散落開來,再看向唐肅玉,就見小人兒撒著腳丫子奔跑。


    跑?看來真是哪家的弟子出來“懲惡揚善”,等我抓住你,帶你回的山門,我要讓你看著,你平日裏敬重的長輩卑躬屈膝、諂媚逢迎的醜態。


    嗯?突然間,男子感受到些許危機,抬頭望去,密密麻麻的冰錐已近在咫尺。他肆意狂笑,眼中滿是瘋狂,雙掌揮出殘影,將冰錐一片片打碎。


    唐肅玉跑出一段距離,回頭看到這一幕,心想能動是吧,看道爺手段。


    他朝著書生方向釋放三昧真火,惹得書生怪叫:“你這人好生不講理,蟲某已經停手,非要趕盡殺絕不成?”


    書生招惹不起真火,連連後退,不時揭開畫卷一角召出幻影阻攔,好不狼狽。


    盔甲男子發出怒吼,聲浪清空大塊區域。


    天色昏暗,風雪遮蔽視線,一顆黯淡無光的珠子在他麵前墜落,隨後停在空中,綻放出無量毫光,如同小太陽般照亮世界。


    龍吟聲響起,威壓如淵如獄。盔甲男子頭盔炸開,露出滿臉傷疤。他極力對抗龍威,試圖移動身軀。但人力如何對抗神威,一身橫練半分都使不出。


    娘娘給的龍珠就是好用。唐肅玉繼續操控神通祈雨,不斷落下冰錐。雲層水量本就充裕,祈雨又能操縱雨水聚合,下落時控製好形狀,溫度夠低就會自動凝結成冰。這在他下牢獄前就已經排布在雲層中等待。


    一切順利就轉換狀態為冰雹,遇到敵人就化為冰錐。


    趁這時機,溜之大吉。


    他雖做不到禦使風力、清炁升空,但能做到讓自己身輕如燕,在雪地中行走不留痕跡。


    天地蒼茫,難以分辨方向。唐肅玉邊跑邊想,葉若祖究竟遇到什麽,她的神通在風雪中應當是如魚得水,威力堪比天災才對。


    不管她出什麽事,唐肅玉隻能先求助錢老爺,否則三清觀都回不去。


    蟠龍珠回歸,他也不知道對方有沒有變成刺蝟,腳下步伐不停。


    突然間,他撞到什麽,跌坐在地上。


    “哎喲。”這一下是真的疼,他揉揉腦袋,看到位僧人,正笑著向他雙手合十。


    糟糕,難道又是敵人。唐肅玉心裏戒備,自己居然在撞到之前完全沒有發現對方。


    僧人看著歲數不小,穿著沙彌的衣服,頭上也沒戒疤。他伸手欲扶起眼前的小娃兒,卻被躲開。


    “老和尚,你又是什麽來路?”


    老和尚收回手,繼續合十說道:“小娃娃不必擔心,貧僧不會傷害你。你且朝那個方向跑,我會替你攔下他們。”隨後指向某處。


    “我憑什麽相信你。”唐肅玉冷笑道,“構陷罪名,顛倒黑白,無辜之人打入牢獄,真是玩的一手好把戲。”


    老和尚也不辯解,隻是麵色顯得愁苦,道:“是非黑白,自有分說。貧僧若有半句虛言妄語,自會墮入阿鼻煉獄。”


    身後傳來嘰嘰喳喳的聲音,唐肅玉回頭看到飛鳥群正朝著這裏趕來,眼下時間緊迫,他隻好先選擇相信。


    片刻後,他看向老和尚處,就見一黑一白兩尊神像在搏鬥。


    運使蟠龍珠,他能清晰看到,老和尚擋在自己方向,任由盔甲男子如何攻擊,都沒後退一步。畫卷書生更是在一旁百無聊賴。


    他們彼此間是認識的,甚至應該是同一陣營。為什麽老和尚會幫我?


    帶著諸多疑團,唐肅玉暫時擺脫危險,循著記憶找到錢家在城中的馬廄,顧不得其他,燒穿繩索大門,用靈犀法選擇最強壯的一匹,翻身上馬,趕往通富莊。


    婆婆不用擔心,隻要遇到錢老爺的夥計仆從,基本就能安全到達通富莊錢老爺處,而錢家生意遍布巴陵各地。強龍難壓地頭蛇,更何況錢老爺可不簡單。


    城牆鐵門已經關閉,三昧真火下眾生平等,燒出洞口縱馬一躍而出。


    通富莊,葉婆婆在家丁護衛下見到錢老爺。錢老爺大喜,讓參與護送的家丁們下去領賞。


    “可有傷到哪裏?”


    “放心,老身無礙。隻是為何會是小魚兒來牢獄救老身?”葉婆婆質問道。


    錢老爺麵色訝然,手中把玩的核桃不自覺落地,他不可置信的問道:“你說是誰?!”


    這下輪到葉婆婆不解:“你不知道?老身被抓不過一個時辰,小魚兒就找到牢獄之中。三清觀離此地有兩三日路程,縱使快馬加鞭,他又如何那麽快得知消息?”


    “我,我確實不知。”錢老爺開始額頭冒汗,“婆婆你被抓後,城中幾個供奉都閉門謝客,土地爺也請不出來。後來,後來,他竟是小魚兒嗎 ?!”


    當下他將之前玉佩察覺有修士潛入,自己以神通寶材求助的事說了出來。


    葉婆婆一臉喜色:“是了,是了,那定然是小魚兒。”隨後愁眉不展,“小魚兒魯莽,此事與他無關,何必為了老婆子。三清觀是道門正統,如何瞧得上你那點報酬。”


    “老身要開壇請將,絕不能讓人傷到小魚兒。”


    錢老爺勸道:“婆婆不可,娘娘說過,請將威力不俗,可匹敵五炁朝元,人花初開的敵手,但是會消耗你的壽數和命格。萬一命格不夠,投胎轉世隻能淪為牲畜。”


    “況且,既然是小魚兒,你反而不用擔心。他可是小王爺的‘替身’,但凡出半點岔子,聖上可不管兄弟還是子侄,必定劍起人亡。那位可是真不在乎世俗的緣塵。”


    兩人相持不下。葉婆婆認為那位爺身邊都是些瘋子,神通莫測,打起來不管不顧,萬一失手,後悔莫及。錢老爺則表示,城中還有城隍在,也是識得小魚兒的,必要時自會出麵阻攔。


    恰好家丁又來報,說是有人騎著城裏的馬兒停在莊子門口,身量矮小像是個娃娃,遮著臉看不出是誰,說是要見錢老爺。


    葉婆婆大喜過望,一顆心沉入胸腔,跑到門口。


    可不就是帶自己出來的小魚兒!


    她上前一把抱住小魚兒,也顧不得他人的目光,徑自走到錢老爺書房中。


    “都散了,都散了。錢進,莊門關好,老爺近日閉門謝客,誰也不見。”錢老爺吩咐道,“咦?這匹馬好眼熟。”


    錢進回道:“看著像養在錢府馬廄的那匹千裏俊。”


    “哎喲,我的心肝,怎麽就選了它來。”錢老爺心疼的上前趕走其他人,“這小子眼神真毒,不愧是唐家的種。老爺我都沒騎上幾回。”


    書房內,葉婆婆顫抖著手,拉下遮臉的衣襟,看到帶著笑的娃娃,終於泣不成聲。


    唐肅玉上前拉住她:“婆婆,婆婆,你別哭啊。小魚兒學了一身本事,師父、師兄都很疼愛我,現在過得可好了。”


    葉婆婆蹲下來抱住小魚兒,抽泣不止:“小魚兒過得好就行,婆婆高興的。以後小魚兒成仙作祖,婆婆給你燒香磕頭。”


    “婆婆,您又見到葉若祖嗎?”畢竟是葉婆婆孫女,現在又下落不明,唐肅玉想要先確認情況。


    “小魚兒你說誰?”


    “您孫女葉若祖啊,她脫離元家,改回父性,和小魚兒一起來救您的。隻是出來後就沒看到人,按理說即使打起來,她的實力也不至於輸的無聲無息才對。”


    唐肅玉困惑的點就在此處。盔甲男、書生很強,但不至於那麽快就能打敗葉若祖,或者說不留痕跡的擊敗。


    葉婆婆有些神情恍惚,好一會才說道:“小魚兒,若祖和我說過你替她找到好龍線索的事。婆婆確實恢複記憶,是因為娘娘的緣故。”


    “雖然此生沒法相見,但是好龍還活著,就是最好的消息。若祖那丫頭身上秘密也多,元氏、好龍給她過多壓力。”


    唐肅玉疑惑道:“葉叔不是婆婆您的兒子嗎,他是怎麽認識龜妖的?”


    他心下想到:而且還極為信任。


    葉婆婆抹了抹眼角:“好龍不是婆婆生的。他是從河流中飄來的棄嬰。”


    “婆婆撿到他的時候,他不哭不鬧,身下是一塊浮冰。等婆婆抱起他,浮冰就瞬間融化。我知道孩子神異,說不好會帶來劫數。”


    “隻是年輕不顧其他,就想著怎麽也要救下一條生命。好龍懂事、聽話,能和飛鳥走獸交流,自然也認得一些妖獸。其中龜十二是往來行商雇傭的妖物守備,在官府備案過。倆人機緣巧合下結為異姓兄弟。”


    後來的事,唐肅玉大概在葉若祖那裏聽過,無非是天意弄人,有情人分道揚鑣而已。


    錢老爺推門進來,訴苦道:“小祖宗哎,你怎麽不告訴我那會子是你啊,我還讓你去救婆婆,婆婆就差沒要了我的命。”


    唐肅玉有些不好意思:“當時情況緊急,是小魚兒思慮不周,錢老爺莫要怪罪。好叫錢老爺知道,我沒有亂來,隻是出了點意外情況。沒想到居然有修士去牢獄,正好撞上。”


    他又對葉婆婆說:“婆婆,你且看護下小魚兒肉身,我給師父師兄報個平安。”


    隨即盤膝而坐,魂魄神行而出。


    錢老爺還未弄明白發生什麽,就見到小魚兒突然垂下頭顱,沒了聲息,嚇得趕忙上前探他鼻息。


    唐肅玉還未離開屋中,看到此情形,忍不住神魂發散笑意:“錢老爺莫慌,我隻是元神出竅,稍後回來。”


    念頭一起,迅速朝著三清觀趕去。


    與此同時,葉若祖身負重傷,左臂已斷,渾身浴血。她慘然笑道:“沒想到,你竟然會和劉義勾結,十數年情分不過是一場空。”


    “就這麽想學《樂神曲》?吳通憂。”


    吳通憂看著隻有16、7歲,麵容普通,他搖搖頭:“元姐,《樂神曲》不是我想學,而是它屬於我。交出神通印記,跟我元氏,劉統領不會殺你的。”


    “然後呢?用我的血脈做齷齪之事?”葉若祖凝聚冰霜將傷口凍住,“元氏看中血脈,嫡係更是親上加親。我母親如果不是看上有著天生神通的父親,怕是早就被你們抓回去,生下帶著嫡係血脈的女子。”


    “妖獸也知廉恥,你們連妖獸都不如。”葉若祖抬起右掌,眼神堅決:“即便是死,你們也休想從我這獲得《樂神曲》。”


    “元姐,你怎麽不明白。《樂神曲》本來就是吳家神通,當年吳、元兩家避世不出,世代結為姻親。後來元氏出了位半仙,滅殺吳家三十歲以上成員,不論男女。”吳通憂步步逼進,“如今不過是元家還債罷了。你嫁給我,生下吳、元兩族真正的繼承人,有什麽不好?”


    “你爹是我娘親弟弟。你們不過是在與虎謀皮。”葉若祖右手遞出冰刀,被輕鬆打落,她再次噴出鮮血,“小須彌山。劉統領,你可知元氏謀劃,這可是真正加官進爵的機會。”


    帶著鬼怪麵具的劉義流露出不自覺的癡迷,道:“加官進爵?您真以為軍中統領會差這些黃白之物嗎?劉某不過是想要死後入淨土,遠離醃臢的人間罷了。”


    “你知道?你背叛了大魏、背叛應鍾軍?”葉若祖臉上再無血色,“不可能,軍中誓言有著莫大約束,你怎麽能逃脫束縛?”


    “因為聖上也知道,而且他老人家還覺得現在的進度過於緩慢。”劉義摘下麵具,掀起頭皮,九個戒疤赫然顯現,“數月前,那位爺逼著觀星閣探查隱秘,結果導致閣主魂飛魄散、死狀可怖。聖上發了好大一通火氣,下了旨,要元家處理掉那位爺。”


    “畢竟,有些事,需要有人去做,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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