晃晃悠悠間,唐肅玉來到三清觀已有一周時間,每日讀經、上香、靜修、識字。今日日常任務獎勵下發後,心性已到修習《遊仙照本經》的要求。


    他興奮地和師父說,下午想要修靜功,暫時不練字了。


    畢星隻以為他是小孩心性,覺得勞逸結合也好,就允了他的要求。正好下午辛員外要來贈爐,也抽不出時間教他。


    午時過後,唐肅玉迫不及待來到文曲殿,對著文曲星像恭敬行禮,心中暗道:“文曲星君在上,還請保佑小子順利開悟,學有所得。”


    隨後盤坐於蒲團上,閉上雙眼,開始感悟。


    欲得舊形骸,正逢新麵目。


    文字從書簡中飛起,漸漸化作遊魚,在他周身環繞嬉戲。恍惚間世界化為一片虛無,六感全失,猶如歲月倒轉,天地回歸未開時。


    “徒兒,徒兒,還不醒來!”


    唐肅玉猛然驚醒,看向四周,自己在涼亭中偷懶打盹,沒注意竟然睡著了。


    他看向師父,摸摸後腦勺,不好意思的笑道:“師父莫怪,您和他人論道過於高深,徒兒聽了少許,感覺神思疲乏,就沒能忍住。”


    李玄撫須而笑,氣質非凡。他敲擊竹杖:“你這憊懶貨,平日裏不好好修行,機緣臨身也得不到。”


    話雖如此說,但是他並不責怪徒兒,畢竟年歲還小,心思不定也是常事:“前日神行之術感悟如何?”


    “弟子愚鈍,這兩日奔波勞累,法訣忘得差不多了。”


    “你啊!讓為師如何是好。”


    “靜心、靜思、內視己身,一舉脫殼而出,元神神遊四方,是為神行。神行三忌,一是肉身、一是時辰、一是心魔。元神出竅七日未歸,肉身存留就會斬斷聯係;每日酉時一刻至子時,是神行最好時機,相反雞鳴聲後起強用神行會損傷元神;出竅之前,不能思慮過多,不能有歪斜念頭,需保持元神澄澈,否則引來心魔,在出竅時將你元神當做佳肴享用。”


    李玄再次耐心說道:“你可明白?”


    唐肅玉像是聽過但又覺得耳目一新,下意識道:“弟子明白。”


    “好,那師父為你護持,你施展開來,讓師父瞧瞧。”


    盤膝坐好,念誦黃庭,斬去雜念,抱守元一。肉身化為容器,神魂聚集在眉心處。


    瑩瑩輝光在眉心亮起,他心下詫異:怎麽有顆明珠在此,映照著他的元神。


    不過瞧著沒有危害,反而有助於神魂凝練,他也未想過多,隻當是師父所贈護持之物。


    觀想門戶,聯通外界,眼前猶如迷霧散盡,旭日東升。他向前一步,渾身輕如煙氣,飄飄忽忽。


    凝神望去,就見一童子閉目打坐,旁邊是狀貌魁梧、心神宣朗的師父。


    仿佛感應到什麽,師父抬起頭,對著自己微笑。


    這就是神行之術嗎?他意識到自己現在不是肉身見神,而是神見肉身,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李玄對於弟子的資質非常滿意:“徒兒,你且瀏覽周圍風景,半個時辰後歸來。此處有為師在。”


    唐肅玉說不出話來,現在的自己就是一團雲氣。他意念微動,就感覺元神飛縱而出,速度極快,直衝竹林。一時間沒刹住,撞在竹竿上。


    沒有痛楚,就是感覺像是穿透水簾,清涼舒適。


    他操縱著元神,晃悠悠在竹林間穿梭。翠青小蛇盤旋而上,撲中鳥雀,自己驚呼卻沒有聲音傳出。


    鳥雀掙紮,青蛇兒落到地上,死死纏著獵物。不一會兒,鳥雀斷了氣息,被青蛇兒吞入腹中。鳥雀氣絕後頭頂冒出一縷煙氣,化成鳥形,不一會就散開不見。


    看完全程的唐肅玉驚歎不已,要是平時,他可不敢接近蛇類。


    “徒兒,歸來。徒兒,歸來。”


    拉扯感傳來,唐肅玉睜開眼,神魂已然歸於肉體。


    李玄奇道:“你是見到什麽?竟忘了時辰。”


    他回到:“師父,弟子看到小蛇捕食鳥雀,一時入了神,忘了時間。弟子看到鳥雀氣息斷絕後,頭頂冒出一縷煙氣,這是什麽?”


    “凡生靈造化,均有神魂、肉身,二者缺一不可。鳥雀新亡,神魂脫離肉身,會被自動接引離去。”


    李玄像是想到什麽,說道:“徒兒,明日隨為師去華山尋道。聽聞老君和宛真人在那修真論道。現在將行李鋪開,早些歇息吧。”


    雲遊四方,風餐露宿本就常事,唐肅玉應了一聲,就在涼亭中鋪好席子,點上燃香,師徒就此歇息。


    竹林中,剛剛飽餐一頓的青蛇抬起身子,看向涼亭,舌信吞吐,竟發出稚嫩人聲:“還好小爺機敏,若是讓那童子發現端倪,秘境機遇豈不是擦肩而過。”


    竹葉飄落,巴掌大小的白狐抖落竹葉:“蛟青你也真是大膽,這位真人可不一般。就看他的童兒,年歲不到總角,就學會神行之術,還能肆意神遊不懼陰風。”


    “剛才若是被發現,你我能逃出命來都是媧皇保佑,秘境機緣更是不要去想。”


    蛟青毫不在乎:“不過是幻境存神,照應現實罷了。即便發現我等,難道青丘沒有給你護身法寶?”


    “胡玉心,你膽子真小。秘境機緣也不過是些殘缺經文。秘境開啟那麽多年,殘篇也沒有湊齊,要我說,不如逼迫那童兒說出神行之密。”


    白狐泛起白眼,要是能做到,族中前輩早就做了,還能輪到他們來奇思妙想。這條青蛇怕是出殼不久,大腦還沒發育完全。


    太陽升起,唐肅玉晃神間,就感覺自己已經到了華山腳下。


    李玄看著心神不定的徒弟,歎息說到:“你且在山下看著為師肉身。為師欲要隨老君神遊西方世界。若是七日後未歸,就抱薪柴將為師肉身燒掉。七日未到,你就守著為師,幹糧在包裏,葫蘆裏有水。”


    “切記,切記。為師去也。”


    李玄肉身就這麽垂下頭顱。


    唐肅玉不敢怠慢,在一旁為師父打扇。日子過得很快,仿佛瞬息間就來到第六日。


    天空布滿烏雲,隱隱有雷聲傳來。好在師父離去前是在山腳茅草屋中,倒不怕大雨滂沱,就是時間越發接近七日,他的心中有些焦急。


    以往師父最多神行三五日就回來的。


    他不知道的是,屋外青蛇和白狐盯著兩人,心中越發興奮。


    隻要等到第七日,騙童子燒掉真人肉身,就能在灰燼中獲得金丹一枚,服用後可感悟殘缺經文。


    入夜,子時剛過。


    白狐顯出身形,三兩下幻化人樣,站在茅草屋外喊到:“童子,童子,你娘病危,想見你一麵呐。”


    唐肅玉正是心神不安,聽到熟悉的聲音,下意識答道:“母親病危,師父未歸,我該如何是好。”


    白狐繼續喊到:“人死不能複生,你師父都已經死了六天,哪怕看著麵目如生,內髒必然已經腐朽,再不可能複活。你守著,見不到你娘最後一麵,必定抱憾終生。不如將你師父焚化,速速歸去。”


    唐肅玉麵臨兩難,恩師、至親如何選擇。


    見他久久未有動作,胡玉心感到詫異,若是按照描述,童子早就該點燃薪火,奪門而出。


    蛟青蜿蜒靠近:“要不將童子吞了,燒掉茅草屋。”


    胡玉心自然不可能讓他魯莽行事,到時候功虧一簣,不好和族人交代。


    屋內唐肅玉正在天人交戰時,突然眉心明珠顫動,腹部暖意升騰,神魂瞬間清明。


    我師父是三清觀主,我娘在巴陵,我是唐肅玉。


    驚覺自身不在觀中,他迅速查看四周,屋外又傳來催促聲:“童子,童子,再不快點,就來不及啦。”


    唐肅玉依靠著草屋門,帶著焦急聲道:“這就出來,火石怎麽不好使?對了,我娘是在得生醫館嗎?”


    “是的,醫師給你娘吊著口氣,等著見你呢。”


    果然是假的,巴陵哪來的得生醫館,這不過是自己隨口胡謅的。


    強盜?還是心魔?為什麽他們要我燒掉這位李玄道人的肉身?


    他思來想去,也想不到李玄究竟是哪位。但很明顯,屋外的存在越發急迫。


    “童子,童子,怎麽這麽慢?”


    冷汗浸透衣衫,他知道不好,但是敵人未明,自己也沒什麽手段退敵。難道再花壽命用三昧真火來應敵?


    蛟青徹底失去耐性,不顧胡玉心阻攔,顯化人形,撞向屋門。


    草屋門不過是竹竿茅草製作,臨時休憩所用,哪經得起撞,直接散成一堆。蛟青看向童子,伸手就要抓起:“你這童子,乖乖燒了多好,偏要磨磨蹭蹭,當小爺點心吧。”


    唐肅玉見來人渾身青鱗,雙瞳倒豎,說話間蛇信吞吐,驚懼不已。


    不是在感悟經文嗎?怎麽突然間就要被妖怪吃了?


    他不願坐以待斃。可是任憑他怎麽呼喚係統,都沒得到任何回應,擔心被吃掉就真的身死道消、魂飛魄散,心下想著減壽總比死掉強。


    於是唐肅玉凝神摒氣,感受舌下火氣,隨後深吸吐出。


    三昧真火再次浮現在空中,恰好被蛟青抓在掌中。


    蛟青愣住,下一刻火焰洶湧蔓延。鑽心剜骨的疼痛灼燒著他的理智,使得他無法保持化形,顯出蛇身在地麵打滾。


    “啊!”蛟青試圖擺脫火焰,但是不管是滅火訣、雨露訣還是在地麵翻來覆去,都沒能讓火焰變小,反而越發旺盛。


    “該死的童子,痛煞我也。狐狸,狐狸,快來救我。”


    胡玉心不過差了他兩個身位,進得屋中看到渾身火焰的蛟青,她雙目圓瞪:“三、三昧真火?蛟青你幹了什麽?快用護身法寶脫離此地!快!不然再過一時半刻,你祖宗蛟龍王也救不得你了。”


    就見青蛇口中吐出一個鱗片,散發著腥臭氣息。三昧真火像是被吸引,盡數沒入鱗片中,隻留地麵奄奄一息的小蛇。


    隨後,小蛇消散無蹤。


    看到眼前的一幕,唐肅玉眼皮狂跳。打蛇不死,必有後患。前世的小說經驗告訴他,以後怕是要憑空產生許多麻煩。


    他看向來人,是個麵容清秀的小女孩。要不是狐耳、狐尾還有剛才蛇妖說的話,他都以為是普通小姑娘。


    當機立斷,他就要再次使用手段。


    小女孩喊到:“仙童恕罪,我等並非有意冒犯,實在是天數如此。如果我們不做,就會受到天雷擊打,還請仙童寬恕。”


    “騙我燒掉師父肉身,還假托天數,你們這群妖怪,真是膽大妄為,不知死活。”見到三昧真火如此有效,他起了心思,正好消息閉塞,探聽一二也好,“你是哪家的狐狸,難道不知道我師父名號?”


    胡玉心化為原型,俯首答道:“仙童饒命,我是青丘島的狐狸,叫胡玉心。先祖奶奶是塗山氏,大禹塗山氏的同胞。被您趕跑的是蛟青,他是招搖島的,祖上是應龍後裔。”


    “我們並不知道尊師名號,隻是奉命前來,要仙童您燒掉真人肉身。至於為什麽,我真的不知道。自從幻虛秘境開啟,每每都是仙童您燒掉真人肉身。若是進入秘境的聖族阻止或者沒有協助您,都會遭受雷擊三下,損傷神魂。”


    小狐狸說著說著,抽噎著哭出聲來。三下雷擊,修為盡散不說,哪怕是根基受損,也將永無窺探大道的可能。


    唐肅玉可不想放過妖怪,但是見她哭的傷心欲絕,一時下不去手。要是凶惡些的怪物妖怪就罷了,嚶嚶叫的白狐誰受得了,也難怪紂王愛美人不愛江山。


    “你是否有過傷人性命?”


    “不曾,我還沒出過青丘島,沒見過幾次人族。”


    “那我暫不殺你,但是要我焚燒師父的肉身也不可能,你速速離去吧。回去告訴那條小蛇,要是心有怨恨,我隨時奉陪。”


    “我等不敢怨懟仙童,小狐這就離開。”


    說完,小狐狸從毛茸茸的尾巴裏摸出塊玉玨,就要敲碎。


    身後突然傳來聲響,唐肅玉下意識回頭看去,就見李玄的肉身被火焰吞噬。


    上當了,這小狐狸!


    再回頭,看到滿眼驚愕的狐狸,一人一狐大眼瞪小眼。


    “多謝仙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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