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家雙生子麵色複雜。


    哥哥韓誌強按住弟弟肩膀,手指緊繃,聲音沙啞開口,“娘,請你給我水。


    看在我們兄弟二人求你的份上。”


    為了祖母,他不覺得這有什麽好為難的。


    一聲娘,又不會讓他少塊肉,隻要能求到水給祖母喝。


    今天太熱了,他們的水囊恰巧又破了,無水可用,祖母還等著水救命呢。


    韓老夫人氣息奄奄,滿頭大汗,唇瓣哆嗦得厲害,她看著兩個孫兒的背影,氣的呼吸急促,“別……別求她……回來……”


    死了也就死了,沒什麽大不了的。


    她害死自己唯一的兒子,跟仇人無異,跟仇人祈水,她難以下咽。


    謝蕊心裏微動,剛要給孩子說,一聽她的嘟囔,頓時對她劈頭蓋臉一番指責,“呸,老太婆,你要死趕緊死,少在我麵前惺惺作態。


    你想喝水怎麽不自己來求我?反而指使你孫子,當真是沒臉沒皮。”


    “咳咳……你………你……”韓老夫人被她氣的麵色鐵青,劇烈咳嗽起來。


    韓老爺子趕緊給她順氣,擔憂至極,動怒一瞪,“謝氏!


    你這賊婦,不知是誰不要臉。


    從前我們夫婦未曾對你有過一日苛責怠慢。


    你出身謝家,高門顯貴,這般教養,簡直可恥!”


    他千錯萬錯,不該讓兒子娶了這麽一個沒有品行教養的媳婦,韓家完全是毀在了她的手裏。


    謝蕊不以為然,甚至對他的話嗤之以鼻,“又不是我求著你兒子娶我的。


    你們難道不無恥,從前難道不是為了權勢地位才娶了我。”


    說的自己多高尚似的。


    韓老爺子麵色僵硬,痛心疾首。


    明明就是謝家主動拋出橄欖枝,他們韓家在京城人微言輕,怎又怪他們刻意攀附權貴。


    韓誌強忍住心裏的激動,打斷兩人之間的對話,眼神迫切道, “娘,別說了。


    求你快把水給我。”


    祖母已經撐不住了。


    謝蕊輕哼,居高臨下俯視著他,眼尾上揚,有種自覺睥睨於眾人的高貴,“想要水?”


    韓誌強點頭。


    謝蕊冷笑,姿態高傲的打開水囊,當著他的麵直接把水往地上倒去。


    水嘛,她們包袱裏多的是。


    但讓她給韓家人喝,她寧可全撒了也不給他們。


    “娘!!”韓誌強一愣,眼淚在眼眶裏打轉,難以置信的盯著她的舉動。


    她怎麽能這樣……


    突然,謝蕊得意的表情一變。


    韓誌鑫猛地從地上站起來,趁她不防,一把搶過她手裏的水囊,還順勢推了她一把。


    “啊!”謝蕊尖叫倒地,氣得臉一歪。


    “小畜生,你給我還回來。”


    韓誌鑫不聽,快速跑回韓老夫人身邊。


    謝蕊欲追,被韓誌強攔住。


    韓誌鑫氣喘籲籲,把水送到韓老夫人口邊,眼神欣喜,“祖母,快喝!”


    有水了,祖母喝了就能好。


    可韓老夫人搖搖頭,眼裏半是欣慰半是無奈,虛弱的聲音有些聽不清,“你……自己喝吧。


    對……對不住,大孫兒。


    都…是祖母……沒有教養…好…你爹,害苦……你們……了。


    今後……靠…自己…一定……好……好好活…”


    韓老夫人眼中光芒在她話音未落時,便歸於寂靜。


    “祖母!!”韓誌鑫絕望,震驚,彷徨,無助。


    他的祖母…


    “老婆子!”


    韓誌強聞聲,扭頭一看,便見自家祖母的手低垂下來。


    從來她最是喜歡用這雙手教他讀書識字,給他蓋被子添衣……


    他丟開謝蕊,連滾帶爬的跑過去。


    “祖母,您別睡!”


    “喝口水,喝口水就好了。”


    少年痛哭,以拳捶地,涕泗橫流。


    謝蕊見狀,拍拍衣服上的灰,都不帶多看一眼就回到謝家這邊。


    晦氣死了。


    今天都死幾個了。


    謝老四對她豎起手指頭,當著老侯爺上眼藥,“小蕊,說到心硬,你應該是當之無愧的第一啊。”


    韓老夫人跟被她氣死的有什麽區別。


    好歹還是她婆婆,剛才那話他聽了都刺耳,沒娘教養的臭丫頭就是不同凡響。


    謝蕊煩躁的睨了他一眼,“四哥,你話多了。”


    他難道又能好到哪裏去?


    “你……”謝老四被他的話一哽,臉色都變了,“你怎麽跟哥哥說話呢?”


    “那我怎麽說?說你出賣親生女兒,更勝我一籌?”謝蕊挑眉,許久沒有修剪過的眉毛有些雜亂,一雙狹長的眼眸中冷光閃爍。


    別以為她沒聽見今日上午他們所商量的事。


    她隻是為了教訓自己兒子,但絕不會讓其他人欺負她兒子。


    “住嘴!”謝老四惱怒低喝。


    “我還不是為了爹和老三。”


    她要不要再大聲點,直接讓謝清舞聽見算了?


    “得了吧你,虛偽。”謝蕊摳了摳指甲,輕佻一笑。


    謝蕊在韓家耀武揚威慣了,長久以來行事便越發乖張,除了她爹的話,基本誰的話都不聽。


    別說謝老四,謝老三的話她都敢頂撞。


    謝老四咬著後槽牙,生氣反駁,“那也總比你一個在家裏吃飯的棄婦強。”


    “你還給別人養兒子呢,倒貼!”謝蕊不甘示弱。


    謝老四氣的直接站起來,有種想要跟她決一死戰的衝動。


    “好了!”老侯爺適時勸阻,心中煩悶。


    老三現在都還沒醒,她們幹什麽呢。


    這兩個不成器的孽障,說來說去都是揭自己的老底,蠢得讓人發慌。


    謝蕊和謝老四對視一眼,嫌棄扭頭。


    廢物。


    棄婦!


    休息了一刻,隊伍重新上路。


    因為不忍自家祖母的屍體丟棄在山溝被野獸啃食,所以韓家雙生子便一直背著她,打算天黑後,再找地方掩埋。


    官差沒說什麽,韓家人已經用布蓋住了韓老夫人的麵容,除了屍體耷拉的手臂有些詭異,一路上沒出現任何不好的狀況。


    隻是跟在盧氏身邊的盧杉、盧蕎兄妹二人神色有異。


    因為看到韓家雙生子的舉動,他們心中無比慚愧。


    可事已至此,除了慚愧,他們再無其他法子。


    臨近傍晚。


    遠方天際呈現詭異的血紅色,張牙舞爪的蔓延開,眾人好似置身一片血海當中,周身都紅透了。


    謝瑜恍惚間攤開手,白嫩手指上的紋路有些模糊。


    這樣的天空顏色,是大凶之兆,她百年魚生裏曾經見過一次。


    那是在她生活的海洋中,也是同樣詭異的血紅色天空,沒隔兩日便引發了海底深淵動蕩,海中精怪傷亡無數,而且還導致大水淹沒了岸邊村莊和城鎮。


    不知道這次……是否也會引起同樣的劫難。


    希望不是。


    否則以這些渺小的人類,是無法抵抗災難的。


    趙明牽著馬,心中憋悶,不知為何,他見這樣詭譎的天空,總有種不祥的預感。


    他活了半輩子,還從未見過這樣血紅濃稠的夕陽顏色。


    然而隊伍中麻木行走的眾人並沒有太多感知,全然置身事外,隻是步伐沉重的向前。


    天幕之色久久沒有消散,夜幕來的遲,趙明卻不沒有再讓眾人趕路。


    到村子了。


    如果錯過這唯一的村子,晚上便隻能露宿荒野,他寧可讓他們早點休息,明天早點趕路,也不想將自己置身危險中。


    說是村子,其實就隻有幾家獵戶結伴而居,當趙明前去敲門時,出來的人還有些驚奇。


    畢竟這荒郊野嶺,人跡罕至,許久都難以見到生人。


    不過獵戶家還是熱情的接待了……幾個官差。


    至於流放的眾人,都被留在屋外平地,在限定範圍內休息。


    趙明握著刀柄,銳利的目光掃過眾人疲倦不堪的臉龐,沉聲一喝,“今夜你們就在此休息,別想著逃跑,周圍全是野獸,逃了也隻能是死路一條。


    百米外有山澗,要喝水就自己想辦法。”


    警告了一番,他便轉身回了屋。


    但他也不是特別放心這群人,就點了伍成和賈不為在外麵守著。


    伍成垮了臉,有些不太樂意,但賈不為不一樣,他巴不得在外麵守著呢。


    空氣中熱度消散得快,這會兒吹來的風中已經帶上涼意。


    謝雲荊將謝瑜放下,伸了個懶腰,轉頭又精神百倍的撿柴火去。


    崔六娘叮囑完謝雲祁加衣後,就帶著謝瑜、顧明舒、柳縈縈和謝雲荊一起去打水。


    身後,兩隻小尾巴跟上來。


    柳縈縈敏銳的回頭看了一眼,見是臉熟的四房姐妹倆後,平靜的收回視線。


    想來也是,周圍馬上就要黑了,取水又要走那麽遠,還是小路,她們姐妹倆可不敢單獨行動。


    謝清珠抿唇,知道她們沒有在意後,加快腳步跟上。


    嘩啦啦的山澗水飛流而下,十步開外便會被兜頭淋濕。


    謝瑜感受到活躍的地泉水,小臉洋溢出別樣生機。


    這種山泉水可以直接飲用,崔六娘嚐了一口,沁人心脾的清甜在口中回旋,她眼光都明亮了幾分。


    不錯,好甜,好幹淨的水。


    不遠處的草叢裏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蹲著喝水的謝雲荊耳尖一動,銳利的目光鎖定一個方位。


    他緩緩站起身。


    “雲荊?”柳縈縈率先察覺他的異樣,疑惑看去。


    噓!


    謝雲荊將手放在唇上,示意她先別出聲。


    好像有獵物。


    他抽出腰間的匕首,撥開雜草緩緩將身體沒入其中。


    柳縈縈警惕起來,主要是防範官差和謝家人靠近。


    謝清珠姐妹倆隔的不太遠,也沒出聲,隻是自顧自的洗手打水。


    謝清荷洗了手,開始搓自己和姐姐的髒衣服。


    謝清珠把水放在一旁,在周圍看了看,甩甩手,“清荷,我去找點野菜。”


    這周圍好多薺菜……是叫薺菜吧,她聽其他人這樣叫過。


    她們手中雖有金子,可同樣沒兌換,珍珠早就用光了,勉強給自己配備了一把小刀,一個小鍋,兩個水囊,又買了兩件半舊的衣裳換洗。


    謝清荷乖乖點頭。


    謝瑜喝完水,順帶洗了臉和腳丫子。


    見這會兒她四哥抓獵物去,還有時間,她又讓自家大嫂把她的魚竿遞給她。


    這裏雖然沒魚,但有幾率開出寶物,不可浪費。


    夜色逐漸朦朧,顧明舒蹲在旁邊挖薺菜,她們這邊沒人靠近,她不慌不忙的用刀挖出一棵野菜,又遞給崔六娘。


    她隻挖嫩的薺菜,東挖挖西挖挖,很快這片就挖完了,她起身換位置時,看到幾步開外有一片茂盛的藤蔓。


    “誒!娘,那是不是地瓜葉子?”


    顧明舒兩手都是泥巴,走到藤蔓這兒,用腳拂了拂,好奇詢問。


    崔六娘抬眼望去,搖頭,“不是。”


    “哦!”顧明舒哦了一聲,小小的失望一瞬。


    她還以為自己運氣好,今天能挖到地瓜呢。


    看來是搞錯了。


    “是何首烏!”崔六娘又補充道。


    顧明舒腳下一趔趄,差點被石頭絆倒,轉過頭來時,滿臉仿佛寫著''娘,您是在逗我吧''幾個大字。


    何首烏?


    她能有這運氣!


    崔六娘拎著籃子走過來,玩味一笑,小聲道,“娘什麽時候騙過你嗎?”


    何首烏的葉子很好認。


    一眼就能分辨。


    一旁站崗的柳縈縈揚眉,立馬摸了摸自己不算茂盛的頭發,比了個挖掘的動作,眼神激動,“大嫂!”


    她的頭發有救啦!!


    要不是得站崗,她都想去挖。


    顧明舒忍俊不禁,點點頭,連忙蹲下來開始行動。


    崔六娘拿出籃子裏的小鏟子,也跟著挖起來。


    挖何首烏可沒那麽容易,如果隻有一兩個還好,看這一片藤蔓,估計底下埋了不少。


    主要她們工具又不趁手,如果可以進空間,還能找個鋤頭什麽的,可惜現在被限製。


    而且天快黑了,她們得抓緊點。


    “娘,您現在都會跟我開玩笑了。”顧明舒一邊挖,一邊跟崔六娘打趣道。


    看來娘最近心情不錯。


    崔六娘餘光看了一眼坐在石頭上的小丫頭,溫和一笑,“無事一身輕嘛。”


    她又不是什麽老古板。


    謝瑜在旁邊聽著,微微一笑,但很快臉上的笑容便僵住。


    “娘,大嫂,有人來了!”


    是周氏。


    看樣子好像是衝她們來的。


    誰?


    崔六娘和顧明舒同時抬頭,隻見周氏拿著水囊,朝這邊伸頭探腦,腳下試探著走來。


    崔六娘看了一眼才挖到一半,勉強露出半個何首烏腦袋的地麵,微不可察的蹙眉。


    “娘,怎麽辦?”顧明舒停下手中動作,一副緊張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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